「十年生死兩茫茫」和「曾經滄海難爲水」,兩種相思兩種情

“十年生死兩茫茫”和“曾經滄海難為水”,兩種相思兩種情

在《神鵰俠侶》中,楊過自是多情,與小龍女分別的那十六年中,偶然間讀到了蘇軾的《江城子》,覺得寫出了自己的相思。趙敏也喜歡張無忌給她背誦這首詞,並因張無忌背了另一首“江城子”而惱怒。可見金庸先生是多麼喜歡它。

《江城子》寫的是一個夢,一個悽苦、斷腸的夢。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十年生死兩茫茫”和“曾經滄海難為水”,兩種相思兩種情

題記中“乙卯”年指的是公元1075年(宋神宗熙寧八年),其時蘇東坡任密州(今山 東諸城)知州,年已四十。

蘇軾十九歲與十六歲的王弗成親,王弗美貌,人又賢惠,對公婆孝順,對丈夫情深,是一位稱職的好妻子。王弗出身於官宦人家,在蘇軾高興的時候,可以陪他讀書寫字,在蘇軾愁悶的時候,可以幫他消遣開懷。王弗給蘇軾的是傳說中的相濡以沫的愛情。可惜她只活到二十七歲就亡故了,夫妻只生活了十年。

作這首詞的時候,離王弗的死也是十年。“十年生死兩茫茫”,人鬼殊途,在《人鬼情未了》中,相愛的人可以通過巫術交流,以解相思,而現實中生死茫茫,已經逝去的是永遠逝去,再也沒有相見之日。

“不思量,自難忘”。不思量?蘇軾不去想念亡妻?不是的,或者的人還要好好地活著才更對得起死者,蘇軾在仕途上沉沉浮浮,有家有子,蘇軾續絃的是王弗的堂妹王潤之,據說這個王潤之在性格、長相等方面都和她姐姐相近,從這也可以看出蘇軾對原配夫人的依戀。蘇軾並沒有時時刻刻地想著王弗,這裡是在說,不去故意去想,但卻總是難忘。

對於蘇軾來說,王弗卻永遠都在身邊,在不經意的時候就會在眼前出現亡妻的身影,這種感情平淡無奇,平淡才能長久,長久才代表著情深。

楊過十六年不見小龍女,對小龍女的感情卻沒有絲毫淡薄,在這十六年之中,正是心中有這樣深厚的情感,楊過才做了許多大事,從一個不名的年輕人,成長為救困濟貧的“神鵰大俠”。而十六年之約到來時,楊過見不得小龍女,依然選擇了跳崖殉情,而這殉情又使他們最終重逢。金庸先生給楊過配了這首蘇軾的詞,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相見無日,只有在祭拜時相逢吧。“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對她有說不完的話,情感的長河在此時決堤,可逝者無言,他只能自言自語,淒涼無限。而即便能夠穿越生死,此時相見,也難以相認。“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一個在地下已久,塵土滿面,一個在宦海沉浮,兩鬢染霜。十年,很久了,世間之事千變萬化,而思念卻永恆不變。

這首詞的題記雖說是“記夢”,但上闋都是寫情感,只有下闋開始的五句,才是寫夢中的情景。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少年時候的夫妻,做夢也夢到在故鄉時候,二人剛結婚時候的回憶。那是他們最難以忘懷的日子,那歡樂的歲月一去不復返,那在一起相濡以沫的十年,顯得是那麼的短暫。也許那個時候,他們許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那時,妻子在窗邊梳妝,在窗外看見這一幕有多麼溫馨。他們有那麼多的話要說,永遠都說不完。而在這夢中,兩人只是呆坐相對,十年了,該怎麼說,又從哪裡說起呢,沒有言語出口,只有淚水流。這裡是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般無奈的沉默。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蘇軾此時想的不是自己,而是王弗對自己的感情。與王弗相比,自己是幸福的,至少還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蘇軾自己年年在亡妻的祭日,對她有深深的思念,那麼亡妻也一定對自己有深刻的思念吧,她也會柔腸寸斷,而她面對的,只有這明月夜,短松岡。淒涼之情,躍然紙上,令人讀來落淚。

蘇軾多情,十年之久,年年腸斷,情義無價,有幾個人能做到如此深情。蘇軾周圍沒少了女人,真正在他的心底的,也許只有這個妻子和服侍他多年的朝雲,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說到這兩句詩,也是表達對情人深情不忘的名句,但與蘇軾的名句有天壤之別。不是詩寫得不好,而是另有隱情。

離思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十年生死兩茫茫”和“曾經滄海難為水”,兩種相思兩種情

這個元稹現在名氣不算是特別響亮,但當時也是赫赫有名的大詩人,與白居易並稱“元白”。元稹是北魏貴族後裔,本姓拓跋,自幼喪父,但聰明伶俐,一生創作詩篇無數。這首詩寫的也是對亡妻的思念。

滄海的水、巫山的雲,再也沒有比這更好更美的水和雲,自從見過之後,再見到其他的水和雲,都覺得沒有意思。這是一種絕妙的比喻,在詩人的心中,再也沒有比已經逝去的妻子更好的女人了。“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詩人在花叢中走過,沒有看一眼其他花的意思,一半是因為自己開始清心寡慾,一半是因為思念她,也同樣是令人叫絕的比喻。

這麼美好的詩,裡面的女子正是元稹的原配妻子韋叢。二十四歲時,元稹在京城科舉落榜。但宰相韋夏卿看中了他的才華,要把女兒嫁給他。元稹怎會有不答應的理由。韋夏卿的眼光不錯,元稹仕途雖坎坷,但也登上過宰相的高位。但是韋叢就不那麼幸運了,婚後夫妻甚是恩愛,作為官家小姐卻能夠與元稹同甘共苦,那時的男人一心科舉,家庭的壓力都放在了女人的身上。四年後,元稹高中第一名,被皇帝封為大官。

又三年後,元稹外派四川,意氣風發。誰知世事難料,正當日子越來越好的時候,韋叢卻突然病逝,元稹萬分悲痛,於是寫下了這首詩。元稹對妻子的感情應該不會有假,詩人的作品永遠都是他內心的寫照。但是這份情有多深呢?

韋叢不會知道,就在元稹到達四川的幾個月的時間,就與當地的名妓大他十一歲的才女薛濤如膠似漆。雖說名妓,只是樂妓,與單純的不同,且專門與官宦往來。薛濤才華出眾,也寫出大量的好詩,號稱唐朝的卓文君,四大才女之一。元稹與薛濤只相處了短短的幾個月,但後來鴻雁傳書不斷,鑑於身份,也最終沒有在一起。薛濤還發明瞭桃紅色的信紙,稱為“薛濤箋”,後來因為元稹的緣故,她再也不穿紅色的衣服,以灰色道袍終老。

韋叢還不知道,在與她成親之前,元稹已經有了一份刻骨銘心的感情了,那個女孩叫“文文”。在元稹高中之前,曾擔任過小官,並與當地和他母親有親戚關係的文文相戀。可惜文文家庭雖富有,但沒有權勢,無法幫助元稹走仕途,這段初戀最後還是無疾而終。但元稹對文文從來沒有忘卻,寫下了傳奇小說《鶯鶯傳》,就是後世《西廂記》的藍本。

韋叢更不知道,僅僅在她去世之後的幾個月,元稹又遇到了唐朝四大才女的另一位,劉採春。這位劉採春是有丈夫的,所以這次的感情是婚外情。劉採春唱歌,與丈夫及其家人以給官府表演為生。元稹與她的相遇也是在一場演出中,元稹被劉採春的歌喉與相貌折服,一瞭解,她還會作詩,二人又是相見恨晚。當然這樣的感情也沒有結果。

後來,元稹還有各色不同的紅顏知己,可能段正淳就是以他為原型吧,對每一位女子都放在心上,卻從不長久。元稹不僅為妻子寫了這樣的詩,也為薛濤、劉採春等寫詩,裡面也有“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這樣深情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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