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客在天安門城樓上高興地拍照留念。魏彤 攝影
天安門,這座明清兩朝遺留皇城的正門,在每個中國人心中,都有著非凡的意義,從幼年的童謠歌詞,到流通硬幣的國徽紋案,再到舊時香菸的商標……這個建築作為新政權的象徵,變成一種自然而然的愛國主義情感載體。
然而在它建成600年裡,這座城樓一直作為權力的“禁地”而存在,直到1984年,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接到一位市民的來信,呼籲順應民意開放城樓。4年後,第一位普通遊客登臨了這塊神秘的舞臺。
封閉
部委領導上天安門都很難
1979年大會堂的解禁,被譽為“中國改革開放的重大信號”。次年5月,深圳、珠海、汕頭、廈門開始試辦經濟特區。
此時,“開放天安門城樓”的意識,也在高層有所鬆動。
1980年,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先念就提議,是否可以將天安門城樓向群眾開放。但是,由於觀念和客觀條件不成熟,這個想法被擱置下來。
曾任北京市政府副秘書長的楊登彥說,那時天安門城樓只在領導人接待外賓等重大事情時才啟用,平時都是封閉管理。天安門管理處事情也很少,長期只配有8個人。
4年後,來自民間的一封信再次響起“開放天安門城樓”的呼聲。
1984年9月,一封署名“華興”的信,放在了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的桌上。信中寫道:我是1954年從上海來北京的。三十多年來,每次到天安門,仰望天安門城樓,總夢想有一天能登上這“祖國心臟的心臟”。我向周圍的同志們說出我的願望,有人說這是“白日做夢”。但我深信,總有一天夢想會成為現實。
這封信受到胡耀邦和中央多位領導人的重視。
在多位領導人圈閱後,時任中辦主任的王兆國批示:“請北京市提出具體意見,報中央審批。”
1986年5月1日,天安門城樓開始有組織地接待參觀者。
當時的參觀者,主要是中央或駐京部隊一些會議的與會者、人大代表或勞動模範。參觀必須提前登記,有嚴格的審批手續。
“那時人們把上天安門城樓當成榮耀。這次能上、下次不能上,有人就會考慮自己是否出了問題。”楊登彥說,各部委的領導想上天安門都很難,天安門管理處的工作人員也不能隨便登樓。
當時在天安門管理處工作的馮人凱曾回憶,在開放前,所有為城樓做日常保潔整修的登樓人員都在中央警衛局備案,均需經過極為嚴格的政治審查,每次登樓前都要電話向中央警衛局請示。
決策
從報告到獲批只用3個月
時間到了1987年。因為次年恰逢龍年,北京市旅遊局就把1988年定為“北京國際旅遊年”。時任旅遊局局長的薄熙成希望“頭一炮一定要打響”。他找到楊登彥,商量開放天安門城樓。
楊登彥說,從寫報告到獲批,只有3個多月。“之前已有很多鋪墊,這次是水到渠成的事”。
當年7月,北京市旅遊局向市委市政府寫了報告。
9月,北京市委向中央請示“從1988年北京國際旅遊年起接待外賓參觀天安門城樓”。
隨後,王震等幾位領導人先後批覆“同意”。
1987年國慶後,楊登彥正式通知天安門管理處:為1988年1月1日天安門城樓開放做好所有準備。
薄熙成日後在接受《北京日報》採訪時說,“從中央到北京市,對天安門城樓開放的態度都很統一,也很堅決。各個環節都非常順,基本沒有遇到什麼阻力。”他用了一句成語來形容:“勢如破竹”。
佈置
大客廳棄用開國大典油畫
接到籌備開放的通知後,天安門管理處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佈置天安門城樓。
之前,除了“五一”、國慶或春節領導人登臨外,天安門城樓上就像是一個大倉庫。彩旗、燈籠、屏風……
這些集會上要用的東西就堆放在城樓上。僅那四對直徑2.5米的大紅燈籠,就佔了整整一間房。
東西搬走後,面對整飭一新卻空空如也的城樓,該怎麼佈置?這時,市裡的意見批下來,簡單明瞭:“就按開國大典時的樣子佈置”。
桌椅、沙發、茶具、掛鐘、屏風……每件都按開國大典時的擺放。楊登彥說,籌備工作其實從35週年國慶時就開始了。為了和天安門配套,他們把原來的電燈改為宮燈、原來是白色的軟沙發換成了楠木為框的沙發。
當時還有一個讓籌備人員犯難的問題:城樓上的大客廳,牆壁上掛什麼?“不能太政治化,但也不能不政治化。”楊登彥說,天安門城樓本身是個政治性很強的地方,當時考慮正面不放開國大典油畫,感覺太正,只能放側面。他們考慮正面放一幅大山大河的油畫。
楊登彥找來中國文聯副主席尹瘦石,尹的畫與柳亞子的詩曾被評為“柳文尹畫”。“大山大河的畫作,有時候是一種抽象的描寫,反映一種氣勢。”隨後,他們又請來了田世光、郭怡宗、王慶生三位大畫家在城樓上揮毫。屏風上的牡丹、翠竹、臘梅……
看起來美觀又莊重。
一些細節顯示出天安門管理部門對籌備工作的周密考慮。
他們將大廳裡原來鋪設的純毛地毯換下,在遊客行經的所有地方鋪上紅色的化纖地毯。這樣設計有兩個好處:一是遊客邁出的每一步都走在紅地毯上,就像走向一場盛大的儀式。而更重要的是,這些地毯對青磚地能夠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
開放
“不高調,小範圍搞點活動”
1988年1月1日,正式開放的日子。天安門城樓舉行了一個簡短的剪彩儀式,沒有領導人參加。
楊登彥說,當時他與薄熙成商量的是“不高調,但還是小範圍搞點活動”。
當天清晨,薄熙成從北京飯店拿來一對景泰藍花瓶,並附帶兩份證書。兩個花瓶有一尺多高。楊登彥記得“樣子很漂亮,挺大氣”。
當時的門票是對摺的,像請帖那樣。票面上印著燙金的天安門城樓剪影。售票處門口,還鋪著大紅地毯。
開放的消息早就向社會公佈了。當日清早5時,天安門的值勤人員便發現有人跨過金水橋,徑直朝城門走來。值勤人員忙迎上去詢問,得到的回答卻是反問——“今天天安門城樓正式開放,你不知道?”據當時在現場採訪的記者董保存描述,如果不是親臨那種場面,你根本無法體會到排隊時那種莊嚴肅靜的氣氛。個個一本正經,彷彿不是來遊覽,而是準備發表就職演說,準備接受電視採訪似的。
登樓的第一位普通人是北京東四人民商場的退休老職工,75歲的高希武。他早上7點就等候在登樓售票處前。9點,當他緩步登上城樓後,接受了薄熙成贈送的“登城樓證書”和花瓶。
接受同樣禮品的,還有來自法國的遊客卡特夫婦,他們是第一批登上城樓的外國旅遊者。
定價
票價十元是為保護歷史建築
1988年天安門城樓開放時,人民大會堂的票價是三角,頤和園是一元,故宮是五元。天安門的票價該定多少?這是個經過反覆討論的問題。
薄熙成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不記得為這個問題開過多少次會。絕不是誰一拍腦門就能定下來的。”當時有兩個聽起來相互矛盾的定價原則:一,票價不能太高,要讓普通百姓買得起;第二,票價不能太低,要能夠通過經濟手段控制參觀的人數,起到保護文物的作用。
最終,北京市政府第25次常務會議通過這樣的決定:外賓每人次40元(外匯人民幣);1988年龍年旅遊年優惠票價為30元。內賓每人次10元。
楊登彥回憶了一個細節,從側面證明天安門城樓的票價問題所引起的各方面的關心。
時任全國總工會副主席的羅幹曾給楊登彥送來10元錢,並附著一封信。大意是:登彥同志,上次我登天安門城樓沒有拿錢,但這次決定天安門收費的會議我是參加的,現在補上10元錢。
楊登彥說,從這封信可以知道,天安門的收費並不僅僅是由北京市決定的。
和當時人們每月幾十元的收入,以及其他景點的票價相比,天安門十元的票價並不便宜。北京市旅遊局一度擔心這會讓人望而卻步。不過,隨後的滾滾參觀人流打消了這一擔心。
1988年元旦,登上城樓的中外遊客共兩千多人。當月,38253人次登上城樓,帶來超過40萬元的收入。開放頭一年,天安門接待超過60萬人次的遊客,全年參觀票款收入近780萬元。
隨著天安門城樓的開放,天安門管理處的體制也發生了變化,擺脫了一直依靠財政全額撥款的局面。(來源|新京報 作者|塗重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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