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姜文電影《邪不壓正》:那些爸爸教你的事

原文@沈嘉柯 載於中讀App

李天然有三個爸爸。

第一個爸爸是他的師父。他自己的爹媽沒有了,師父就是他的爸爸。這一層關係,就像笑傲江湖裡面嶽不群甯中則和令狐沖的關係。第一個爸爸對他的愛,非常的地道,除了傳授武藝,養著他,還要把自己心愛的閨女,許配給他。那個女孩大李天然5歲。他的師孃也大他師父5歲。武術門派當中,徒弟變成了女婿,這就是最深切的照顧和疼愛,也是最親密的關係綁定,從此一家親。

結果師兄朱潛龍背叛了師門。幫著日本特務根本一郎,在中國找地方種鴉片。

第一個師父不願意為了錢,幹禍國殃民的事。師父全家人慘死在朱潛龍和根本一郎手裡。李天然自己也差一點死了。幸好他天賦異稟,能夠正面躲子彈。但還是躲不過師兄背後開槍。

這個時候,第二個爸爸出現了。他叫藍青峰,拯救了李天然。但是這個爸爸,另外有個宏大目標,在下一盤大棋。

這個爸爸藍青峰是個革命家, 參與過早期革命事業,打響了武昌起義第一槍。但是清朝滅亡,迎來的卻是一個亂糟糟的民國。他們兄弟們也散落在天涯。工作從此轉向了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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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青峰一眼看中了李天然,揹負著血海深仇,天生是一個好苗子。他把李天然送到美國,花了15年培訓李天然,當然了,這背後是組織的力量。李天然一身特工技術,還有彈指神通,加上飛簷走壁的輕功,完全是個超級特工的架勢。藍青峰還給他找了一個新的爸爸。

這就是李天然的第三個爸爸。一個美國佬,這是一個優秀的醫生,叫亨德勒。

亨德勒算是實質上的養父。帶著這個年輕男孩學醫,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在美國。

真正的爸爸,不會忍心自己的兒子犧牲死掉。雖然他們沒有什麼血緣關係,父子感情卻是真的。他們兩個甚至能夠吵架拌嘴,協商對話,彼此親熱的開玩笑。這一點,非常的美式家庭。

亨德勒在漫長的養育過程當中,真的把李天然當自己兒子一樣。牽掛他,擔心他,反對李天然回國復仇。

李天然的三個爸爸,特色鮮明。

第一個爸爸,也就是他師父,教給了他功夫和道義,還給了他溫情,小小年紀就安排了終身大事,在過去那個時代背景下,是成立的。決不能當漢奸,不能種鴉片害這些國家的同胞,更加不能見錢眼開。

第三個爸爸亨德勒,帶著李天然學習專業技術,平等包容,慈愛囉嗦。可憐的李天然,必須又一次體會喪父之痛。

最後重點來了,第二個爸爸藍青峰,扮演了一個非常厲害的爸爸角色。這個爸爸會哭,有心機,城府深,革命經驗豐富,知道與世界上最邪惡的敵人做鬥爭,需要付出什麼代價。為了成就事業,他是會犧牲棋子的。藍青峰其實就是組織安排的人,接應和收集情報,核心任務是拯救張將軍。

亨德勒醫生要破壞藍青峰的計劃,藍青峰當機立斷,殺死亨德勒醫生。他一直以來的實施措施,就是利用李天然,先殺日本特務根本一郎,再對付預備漢奸朱潛龍。同時他還負責密切監控日本人的動向。在日軍發動七七事變侵略中國之前,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個爸爸,可以犧牲李天然,但是,為了他追求的事業和理想,他自己也會帶頭衝上去犧牲自己。

這三個爸爸,剛好對應了一個男孩的人生當中,無可迴避的難關。

師父對應舊式父親的家國、原則和道義。

美國醫生爸爸對應現代父親的文明、平等和愛。

藍青峰對應了陰暗複雜和崇高信念融為一體的爸爸,這是個“教父”,殺起人來絕不手軟,為達目的,會動用手段。李天然在他手裡,被鍛鍊為一把利器。這樣的“爸爸”,更加豐富立體,並且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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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拔掉了滿口牙齒的藍青峰,其實就是一頭拔了牙齒的老虎。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跟李天然對上了暗號,該退休了。這個爸爸,是基於謀劃佈局和完成任務而誕生的角色。

藍青峰讓李天然叫他爸爸,說真的,他夠資格,是最厲害的爸爸。他教給了李天然手段、技巧和頭腦。

光有原則是不行的,光有仁義是不行的,光有文明平等,也是不行的。壞人最喜歡軟弱無能的對手。邪惡猖獗時,想逃跑,想獨善其身,都很難。

沒有心計頭腦和身手,別說保家衛國了,自己能不能存活都是個問題。像朱潛龍和根本一郎這些壞人,夠狡詐夠陰險,心狠手辣,要隊伍有隊伍,要功夫有功夫,你拿什麼對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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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爸爸,不止愛你,而且給予你崇高的認識論和厲害的方法論,還教給你精神傳承的意義。

光顧著看彭于晏的屁股,就未免太對不起姜文了。導演主演剪接編劇一把抓,多不容易啊。

男孩在成長過程當中,除了需要很重要的角色——爸爸。還需要戀人和母愛。

這個角色是一個復仇女神,叫巧紅。這個橋段也特別的傳統。我沒看過原著小說,所以沒法琢磨原始的情節設計動機。從電影來看,巧紅就是來促成李天然蛻變的臨門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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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們忙著做大事,成全大義,顧全大局,心中的理想和情懷,主要是指明方向,起到一個示範和榜樣的作用。但是再鋒利的利器,沒有良好的運用之道,就是廢鐵。而戀人的愛,提供給李天然勇氣和原動力。

13歲就目睹師父全家被殺,自己被人拿槍指著頭的男孩。心裡的恐懼,難免變成巨大的陰影。

姜文的電影一貫話癆,並且直白,對白直接就把創傷應激後遺症這個名詞術語,甩給了李天然。反正李天然自己也是學醫的,他懂的。

巧紅這個角色,還兼顧了母性。在這部電影裡面,女性角色是多功能的。巧紅一開始騙李天然,後來說出了真相,她其實有過丈夫和孩子。做過母親的人,更加有耐心,更加無畏,更加循循善誘。

而朱潛龍的女人唐鳳儀,一開始表現的像一個蕩婦。逐漸袒露出真情,還有慈悲。她協助巧紅,幫李天然的忙。她喜歡李天然。

1937年,日軍進城,鬼子得意洋洋的汽車城門前石獅子上,神氣活現地拍照。穿戴體面的唐鳳儀,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拿自己的身體砸向那個鬼子頭目,血濺當場,玉石俱焚。她就是去破壞日軍侵佔北京的儀式的。何其崇高,何其偉大。

她原本只是一個懷著愛和幸福生活期望的女人。她幻想著和李天然一起私奔,在外國的島嶼上,享受兩人世界。但她最終為了心中的愛,三番兩次冒險出手援助李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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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紅和唐鳳儀這兩個女人,都成全了李天然。這都是可歌可泣的女性。就連藍青峰家的那個保姆,也是英勇無比,忠義護主。

爸爸們和女人們,讓年少的李天然,變成青年高手李天然,變成克服了恐懼的勇士李天然。最終完成復仇,走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而完成了復仇的李天然,希望和巧紅在一起。兩個人無數次在屋簷上跑來跑去,最終,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使命,對彼此的愛意,放在心底,暫且相忘於江湖。李天然還有更多的鬼子要殺,他肩負著抗日的使命。巧紅也一樣。

《邪不壓正》靠的是啥?就是那些爸爸教你的事。當爸爸們教會了兒子,下一個時代,主角就是兒子李天然。這就是薪火相傳的意思。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凋落以前,衣缽傳承。孩子,從此你不再是一個小男孩,你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以後你要去當別人的爸爸了。

除了生父,讓你叫爸爸的人,有可能是真心對你好的人,把你當小孩子,把自己掌握的人生經驗,傳授給你,希望你長大成人,將來繼承爸爸的事業。也有可能只是想壓迫你,控制你,施展權力。我是你爸爸,你就得聽我的,隨時隨地準備為爸爸犧牲。這兩種爸爸,有時候也會合並一體。

叫爸爸,當然也是父權的象徵。管誰叫爸爸,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是人生大事,每個人都得慎重。歷史上,有人投靠新爸爸,從此青雲直上,或者悲劇下場。比如光緒一個勁喊慈禧太后親爸爸,仍然避免不了傀儡命運,幽禁在瀛臺,最終無限遺憾憋屈地病死。

慈禧死後的第三年,也就是1911年,武昌起義,點燃推翻清政府的導火索,辛亥革命爆發,清朝覆滅。

那一年的藍爸爸,正是和李天然相似的年紀,這個革命青年,走在武昌起義的隊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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