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力的奇蹟

願力的奇蹟

法師送我一隻手鍊,一隻沉香木手鍊。法師說,這是我從泰國帶回來的,你好好保存著吧。

我收藏了很多手鍊,每次去一座寺廟,師父們都要送我一隻手鍊。

這些手鍊質地不同,大小不一,有普通的紅酸枝、雞翅木,也有比較貴重的花梨木,印度紅,小葉紫檀,比較稀罕的是血龍木、黃金玉等,還有一隻用野核桃串成的手鍊,直徑有碗口大小,法師送我時說,沒事時在手裡捻捻,能刺激手指上的穴位,對健康有益。

我知道自己已過了追求時尚的年齡,我並不溫婉的手腕也不適合戴任何裝飾物,於是,那些手鍊都無一例外地被我存放在一隻盒子裡,佔據了很大的空間。

偶爾,我會打開盒子,將那些大大小小質地不一的手鍊一件件攤在桌子上,細細地欣賞它們的花紋和光澤,聞著它們所發出來的淡淡的幽香,就像老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臺把所有的金幣擺放在桌子上,看著它就覺得特別溫暖特別滿足一樣。

所不同的,對於我來說,這些手鍊既不是財富,也不是時尚的裝飾物,它是師父們對我的祈願,是佛對我的加持。

因此,當有朋友向我提出要一隻手鍊時,我便從中選出一隻送他(她)。

朋友們幾乎都無一例外地問道:是開過光的嗎?

我便說,當然,開過光的。

雖然多半時候,我打的是一個方便妄語,但看到對方高興,歡喜之至地將手鍊當作寶貝似地戴到腕上,我也是很高興的。

現在,我的收藏中又多了一隻手鍊,一隻沉香木手鍊。

從外表看,這隻手鍊太普通了,它既沒有血龍木那樣血紅色的花紋,也沒有印度紅木那樣誘人的玉一般的光澤。它黝黑,粗獷,帶著粗糙的紋裡,就像一個裸露著胸膛的北方漢子。

但我知道,這是一隻珍貴的手鍊,但凡珍貴,都不在外表上,就像人,越是氣宇軒昂內心強大者,越是不肯招搖。

我更喜歡這手鍊那淡淡的香氣,一種帶著甜意的藥香,是那種從經年深處的沉積中發出來的溫暖的氣息,它若有若無,但卻一直彌散在我的生活中。

我知道沉香木的珍貴,也知道法師將這隻沉香木手鍊送我時的那一分鄭重,當然也就不肯輕易送人。

我有失眠的毛病,常常是在夜裡,我在虛夢中醒來,輾轉於榻,再無睡意,便從枕頭底下摸出它來,摩挲在手,那帶著一絲甜意的、溫暖的藥香會立即讓我的心沉靜下來,於是我知道,那一切的顛倒夢想都不過是人的妄想執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被一個虛玄之夢所左右?

我在電腦上耗久了,乾澀的眼睛模糊了屏幕上的字體,遲滯的思維麻木了我的靈感,於是,我關掉電腦,走到窗前,捻著這沉香木手鍊,在那種悠遠的藥香中,讓自己的思緒隨遠處的山野起伏,隨頭頂的白雲翻飛。

願力的奇蹟

那一次家裡到了一個客人,似乎對工藝品很內行。他將那隻沉香木手鍊端詳了許久,終於說,不是打擊你啊,這不過是一隻仿冒品,它的材質極其普通,幾十元就能買到。

我不能認同他的鑑別,便反駁他說,它在我手裡很久了,可這種好聞的藥香半點也沒有消淡。

他說,現在的造假者都十分高明,造假的技術也很先進,他們能將這種藥香保存很久,三五年都不會散失。

他的鑑別,不能說不讓我有一絲失落,但這件事還是很快被我忘記了。

過了幾天,我又接到他打來的電話,似乎專門是為了那隻手鍊。

他說,黃先生,我的鑑別可能是錯誤的,它也許就是一隻真正的沉香木手鍊。我呵呵著,他又說,沉香木的種類很多,品質也參差不齊,很難說它是,或是不是。

想起一則故事。

願力的奇蹟

說是一個老婆子因活得太久,便失去了所有的親人。為了祈願那些早逝的靈魂,當然也是為了排遣寂寞,老婆子便以一句觀音菩薩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來打發多餘的時光。

只是,她因為識字不多而把最後那個“吽”字讀成“牛”了。幾十年過去,一直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天,有行腳的僧人經過老婆子的草菴,忽然發現那草菴頂上有一道五色之光。僧人知道,草菴雖破,但那裡面一定住著一位修行高潔的人。

僧人走進草菴,見到老婆子,並聽到她所誦讀的六字真言。僧人說,老人家,你讀錯了,那個字讀“吽”,而不是“牛”。

老婆子感謝僧人的指教,於是便改變了先前的讀法,繼續在她的功課中。

僧人離開草菴,回過頭來,卻發現草菴頂上的五色之光消失了。僧人意識到,那道五色之光是從老婆子心裡發出的,是長久的願力創造的奇蹟,一個人如果對當初的願力有一絲動搖,一點點改變,願力的奇蹟便不復再現。

僧人重新回到草菴,向老婆子說,老人家,剛才是我錯了,你原來的讀音是對的,請還是按你原來的讀法繼續吧。

僧人離開草菴,當他回過頭時,草菴頂上那道五色之光再次出現。

手裡捻著師父送我的沉香木手鍊,我感嘆那位鑑賞家朋友的認真,我想,他或許就是那位僧人吧,只是,我知道自己並不是那虔心誦讀觀音菩薩六字真言的老婆子。

積習的毛病,對生活中的很多人,很多事,我都沒法與那個虔心誦讀觀音菩薩六字真言的老婆子相提並論。

我只不過是一個有一些善良,有幾分同情心的文人,我願意把這份善良和同情心訴諸文字,好與讀者們分享,我相信,這也是我的一種願力,只要我不改變初衷,終究是會發生奇蹟的。

這件事就像一陣煙,很快就飄散了,直到今天,我仍然把玩著這隻手鍊,在寫作的間隙,在半夜醒來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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