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集
面對鬼王的質疑，鬼厲還未說什麼，碧瑤就搶先開了口：
“爹，你別怪小凡，鬼先生是獸神殺的！”碧瑤上前一步，將鬼厲護在身後，看向父親的目光帶著微微的痛色與恨意：“要不是你們把獸神引到小凡體內，他也不會被獸神控制殺了鬼先生啊！”
“我也沒想到......”鬼王仰頭面對蒼茫天地，似有所悟，接著連嘆三聲：“罷了，罷了，罷了！”
一生所求，終是枉然，此時放棄，竟忽然覺得輕鬆了許多。
鬼王看著面前不辭而別害他擔心許久的兩人，責問道：“鬼厲，你這是要帶碧瑤去哪兒啊？”
鬼厲正要回答，心頭隱隱的不安豁然炸開，腦海之中湧起一股劇烈的刺痛，這一下來的太過突然，饒是鬼厲耐力驚人，也忍不住捂住額頭，悶哼出聲。
“小凡，你怎麼了？”
碧瑤趕忙扶住他，卻只見他狠狠地甩了甩頭，不知對著哪裡厲聲喝道：“獸神，你幹什麼？”
“就憑鬼王也妄想抓我們回去？我幫你解決他！”
“不......不行！額啊......”鬼厲死死地摁著額頭，大口大口地喘息，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神志，每一個字說的都是艱難無比：“他是......他是碧瑤的父親啊！”
“父親？”獸神雖然看過鬼厲的記憶，卻對人類情感仍是一支半節，他沒有父母，也不知道父母對人類意味著什麼。戾氣所化之靈，殺戮才是本能，因著玲瓏，他明白了什麼是愛，也曾努力地剋制過自己的慾望，可被玲瓏殺死之後，恨意取代愛意，自那時起，他便再無顧忌。
如今有了人類的身軀，他終於明白了人類在受傷死亡時的痛苦，放棄了屠盡世間的念頭，但對於膽敢傷害阻礙他的人，他也從不懂得心慈手軟。
“你們......快走！”難以言喻的劇痛，使得鬼厲在短短時間內便大汗淋漓，卻仍掙扎著與獸神對抗，鬼王見此又哪能不明白狀況，轉身欲拉住碧瑤一起離開，碧瑤卻甩開了父親的手，搖了搖頭。
“爹，對不起，我不能拋下小凡不管。哪怕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此言一出，鬼王愣在原地，連獸神也大為震動，竟停下了對鬼厲身體的爭奪，安靜了下來。
只見這個女子緩緩跪了下來，對著鬼王磕了三個頭，道：
“小凡本不想帶我一起，我好不容易才讓他同意，我們已經分開十年了，我不想再和他分開了！爹，女兒不孝，請您成全我們吧。”
見碧瑤如此，鬼厲也跪了下來，溫暖堅實的手掌裹住碧瑤纖細柔軟的小手，承諾道：“請宗主放心，哪怕拼了這條性命，我也一定會保護好碧瑤的。”
鬼王看著這二人，搖頭嘆息。
當年他阻不了女兒為所愛之人誦出痴情咒，如今他也自知阻不了女兒離開。
罷了，這兒女大了，總有一天要離開父母的庇護，走自己的路。生生死死他們都經歷過了，自己又何必再加阻攔？
看著父親滄桑孤單的背影漸行漸遠，碧瑤淚流滿面，鬼厲將碧瑤擁在胸前，溫柔地為她拭去淚花。
他自知因為自己，才害碧瑤與鬼王父女分離，可碧瑤一心跟隨他，他亦無法忍受碧瑤不在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而且事到如今，他也忍不住幻想，或許等獸神之事解決，他們就可以回到他們的家，過他們一直以來所向往的生活了。
“喂！小子，還不上路？”獸神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鬼厲翻湧的思緒：“你要是再耽誤時間，別怪我出爾反爾，不守信用！”
第五十一集
南疆，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上一次來到這裡，碧瑤還靜靜地躺在石臺之上，那時的鬼厲全然不顧自己身上重傷，拼命地釋放靈氣，將碧瑤的三魂六魄自九幽強行召回，卻不曾料想，她依然未能睜開眼睛。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的。
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找了家酒館幾日幾夜醉生夢死的。
只記得那個他視作妹妹的女孩，不顧爺爺的勸阻，告訴他：“我會還魂術的。”
從此，他的世界又有了光。
“碧瑤。”
“怎麼了？”
“等這一切結束了，我想去趟渝都，見見小環。”鬼厲望著空蕩蕩的石臺，笑道：“她救了你，我還沒當面感謝她。”
“好。”
“你們兩個敘完舊了嗎？”腦海中獸神的聲音再次響起，身體再次被剝奪，只是這一次，鬼厲沒有反抗。
這是他與獸神的約定。
亦是獸神和玲瓏穿越漫長歲月的再次相逢。
不知為何，獸神面對著佇立在鎮魔古洞內的那尊石像女子，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站在石像前，沉默地凝視著。
此時此刻，在他眼中，大抵只有那個玲瓏的石像了。
“你，”許久之後，他的聲音終於響起，透著幾分傷心、幾分悲涼和幾分的憤慨：“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石像無語，沉默佇立。
“在你心中，什麼世間蒼生，什麼天命造化，竟那般重要麼？”獸神的聲音，忽然有些激動起來，慢慢變大。
“如果你把那些看得比我還重，為何還要造我出來？你既造我出來，又為何要親手除掉我？”獸神臉上的表情，詭異中帶著一絲妖豔，冷冷地笑道：“你知道麼，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天意，也不在乎什麼天下眾生！”
他的神情越發淒厲，一旁的碧瑤從未想過，小凡的臉上竟能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在乎的只有你啊！你要我死，說一句就夠了，你知道麼？你知道麼？”他厲聲咆哮著，對著那尊石像女子，然後，慢慢的，他的聲音低落下來，
“可是，為什麼……你竟然把那些東西，看的比你自己、比你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啊……”
慢慢的，他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過經歷了無數歲月風霜侵蝕、漸漸粗糙的面容，拂過深深記憶之中，那曾經溫柔的臉龐。
冰冷的感覺，從手心緩緩傳來。
張開了雙臂，輕輕的擁抱，將石像擁在懷裡，獸神的表情漸漸變成異樣的溫柔。
碧瑤靜靜地站在他背後，默默地注視著那個怪異的場景，心中卻湧出幾分同情。
“我曾經想，是天下蒼生害你的。”那少年半閉上眼睛，如夢囈一般的輕聲道，“我想讓所有的一切，都來為你陪葬……”
“可我看到了一個人類的記憶，他所經歷的坎坷，不比我少。而且，他也曾經被背叛，被拋棄，但他還是會為了救別人不惜犧牲自己。”
“他救回了自己的摯愛，歷經千難萬險，才能和所愛之人在一起，也因為有他這樣的人，我忽然不那麼想殺人了。”
“我也想救回你，和你好好的在一起。”
“可你，不是碧瑤。”
“你對我沒有愛，只有恨吧......”
低低的聲音，漸漸消失。妖豔的少年擁抱著冰冷的石像，忽然，黑色的霧氣不知從何而來，包裹住了獸神的身軀，碧瑤正待上前查看，那霧氣忽又散去。
地面之上，鬼先生臨死之前留下的牛皮卷靜靜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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