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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熙瑜
2017級小鷹計劃學員，就讀於中國農業大學，現服務於信陽鄉村建設協作者中心郝堂村項目點。
事件緣起
先前，有遊客通過我們村的青年創業合作社代買土雞蛋時，曾表現出對品質問題的疑慮，於是四月初我和鄰居馬姐就負責實地調研養雞農戶採集信息，在源頭上把控品質，並把農戶信息整理成故事在機構的公眾號上發佈。
我們發出前兩篇養雞農戶的故事時，就有一位來自信陽的客人通過電話聯繫了合作社負責人佳佳姐，希望來郝堂時通過我們的對接購買土雞蛋，於是那天一大早，馬姐就領著客人去故事的主人公，彭姨和芳芳家買雞蛋。
客人在芳芳家買了45個雞蛋，其中好些都是熱乎乎、帶著母雞體溫的，她很滿意。但是到了彭姨家就出現了bug，客人把彭姨家有的雞蛋基本全要了，馬姐比較識貨，她看出了彭姨家有3個雞蛋外殼有孔子，那是放時間久了不大新鮮的特徵。
她隨即和彭姨說，“這三個雞蛋感覺放的時間長了，我們就不要了吧。”這下子彭姨不開心了，她立馬打了其中一個激動地說，“我的雞蛋好得很！”
“姨，我沒有說您雞蛋不好，只是客人一下子買了那麼多雞蛋，回去也不是一下子可以吃完，所以想買新鮮一點的……”馬姐趕忙解釋道。但是彭姨和她的老伴氣還是沒有消。
除去3個不新鮮的雞蛋，客人一共想買63個雞蛋，按照1元/個的市場價，正當客人還在找口袋裡有沒有三塊零錢時，彭姨的老伴氣沖沖地過來拿走了3個大雞蛋說，“這三個我不賣了！”
來自馬姐的抱怨
下午我來岸芷軒時，馬姐就跟我反覆提這件事，“你說農民怎麼那麼沒有感恩的心呢，我帶著客人親自上門買，用不著他們趕集，而且我們買的價格比市場價還高一點。而且我們是顧客當然要買好的雞蛋，他們這種態度把客人都給嚇到了！“
佳佳姐在一旁說道，”他們還沒有商品的意識，只有產品的，他們覺得有人來了能賣就賣掉，所以客人才要通過我們和農戶對接啊，那些農戶和客人根本沒有辦法直接談。”“說白了就是沒有感恩的心，還有XXX也一樣……”（馬姐呼啦啦舉了一堆例子）”
說實話，我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內心肯定也不開心，在調研的時候，因為不識貨，我也不少碰壁。一位看著很和藹的阿姨就指著她家的肉雞和我反覆說是土雞。那時馬姐的兒子瓜瓜（注：由城市到鄉下生活兩年，並有豐富的養雞經驗）和我一起調研，他拉拉我的衣袖暗示我，“別聽她說的，哪有土雞長那麼大。”
還是受學社會學的影響，我忍不住問自己，馬姐所說的“他們沒有感恩的心”背後是什麼樣的結構性因素在作用。
“感恩的心”的背後
事實上，當我們說“淳樸、善良的農民”，背後包含的是部分城市人對農村田園牧歌式的想象，構築了城與鄉的二元對立。而走得越近，越能發現鄉村內部的多元，越不會用這些形容詞概括村民。
“他們沒有感恩的心”，在我看來並不是農民的某種固有缺點，而是在市場化衝擊下他們的身份由小農向半個生意人轉化時的一種不適應。他們還未習得商業世界的規範——他們不明白顧客對於商品有挑選的權利，也不清楚誠信是作為銷售者應當恪守的準則。
但是他們又足夠聰明，他們知道如何在一次交易中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有的時候他們顯得那麼“不知感恩”。而當你說出“感恩的心”時，你是否又帶有一種城裡人的優越感，市場交易中，為何要求這種道德上的感恩呢？
在村裡生活生活久了，我也慢慢發現身邊的一些村民其實可以把道義上的互惠和經濟上的交易分得特別清楚。以我們青旅幫忙的羅姨為例，她有時會摘自家種的草莓分給我們吃，當我問起，“姨，你這草莓為什麼不拿去賣呀？“，她笑著說，“哎呀，家裡種得不多也不好賣，你們隨便吃吧，甜得很吧！”
同時羅姨又在河邊擺一個小攤，當有一天我路過她的小攤買飲料時，她卻收我了比正常零售價多1元的遊客價。我納悶，羅姨雖然和我挺熟的，為什麼在賣飲料時卻要收我遊客價？
後來我琢磨著發現，原來對待同樣的人，在不同的場合，羅姨可以有兩套不同的體系——當她與我們一起分享她家種的草莓和其他菜時，我們是每天中午一起吃飯、聊天的熟人，我們之間是一種互惠關係；而當我去買飲料時，我們則是買方與賣方的關係，遵循市場的規律，那一條互惠的紐帶也隨之消失了。
回到主題上，當農民的身份轉化為商人的時候，似乎確實沒有必要要求他們在道德上的感恩，而市場交易時對於誠信等原則的恪守，則顯得更為關鍵。
小鷹計劃 是友成基金會發起的青年發展與培養項目，旨在發現和支持具有天下襟懷的青年，沉潛中國鄉村，用一年時間，開展社會創新實踐，從而超越自我，認識社會，成長為行動力和影響力兼具的領袖型人才。
執行主編 | 張羽漫
顧問 | 葛繼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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