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滿志地奮戰三年,熬盡千辛萬苦終於在高考中取得不錯的分數。
曾經沉醉於實驗室裡各種試劑之間神奇的化學反應,憧憬在大學裡修讀化學專業;
或是痴迷於天文望遠鏡中的絢爛星辰,希望修讀天文學。
然而現實卻不如願,高分敵不過專業對考生的限制。
有些考生註定就被這些專業拒絕在門外。
原來問題出在體檢報告中辨色力檢測上“色盲/色弱”的標識。
常規體檢中都包含檢測辨色力的項目,也就是色盲檢查。
一本色彩混亂的彩色圖冊在面前攤開,醫生隨機翻到一頁讓你讀出顏色陷阱中若隱若現的數字或圖形。
這就是使用最廣泛的一種色覺檢測方法——假同色圖測試。
我國大概有99.9%的色覺檢測都只使用這唯一的檢測手段。
大部分人能輕易通過這簡單的小測試。
但也有一些人巴不得把眼珠子貼在紙上瞪都看不出來。
這小部分人的體檢表色覺一欄就會被填上“色盲”兩個字,讓人感覺像是判決書上的“死刑”二字。
色覺測試不過關,之後的仕途和生活都因一紙證明而接連受阻。
駕駛證無法取得,高校招生限制,公務員、航天航空等職業失去選擇,全色盲患者甚至在法律上不允許結婚……
但其實他們之中一部分人早該丟掉這頂強加的帽子,因為這個測試對色盲色弱的檢測有失嚴謹。
首先,我們來看一些熟悉的彩色圓點拼湊起來的假同色圖(上圖)。
這幾張圖的構成相同,差異只在圓點的填充顏色和紋路。
按照設計者的說法,如果你從左上角的圖中看出了數字5,那麼你不幸的“確診”為色盲患者。
而經過色相、色階、明度等色彩變化之後,後幾幅圖中的數字是否變得比較清晰?
但是色盲的判定沒有改變,色彩感知與判定標準並不同步。
現在使用的色盲檢測圖大都依據這種方法重製或改編圖形,一定程度上喪失了原本的檢測本質。
滑稽的是,這種檢測圖曾在網上廣為流傳用作性格測試,是完全不科學的做法。
如果不能分辨出上圖特定圖案,則荒謬地推斷出測試者具有相應性格:
圖1——具有極強的攻擊性;
圖2——智力低於平均水平;
圖3——極易沉醉於酒肉;
圖4——有些許暴力傾向,但紀律性良好;
圖5——有潛在的同性戀傾向;
圖6——有潛在的心理問題。
而“色盲”本身的標準也沒有嚴謹的設定。
醫學上將色盲分為全色盲和部分色盲,將色弱分為全色弱和部分色弱。
攝影界流傳“逼格不夠,黑白來湊”的神話。
似乎無論照片構圖如何,只要將色相調成黑白,檔次就瞬間提高了。
但如果生活中入眼的一切都變成黑白卻是很難受的。
全色盲患者就生活在這樣的色彩世界裡。
雖然他們的眼中沒有色彩,但還有明度的區分,也就是黑與白之間的灰度層次分明。
有失也有得,色盲患者對於明暗的敏感度要比常人強得多。
部分色盲則是主要特指對於紅、綠、藍黃顏色不能分辨,其他顏色基本不受影響。
而色弱概念類似,只是對所有或部分飽和度低的顏色分辨較困難。
嚴格來說,色盲人只是對色彩的辨認情況與常人不完全一致。
在科學理論上對這種“不一致”還沒有一條明確區分好與壞的界限。
也就是測試圖的區分作用其實默認了將大多數人的辨認情況作為標準。
數量多的這部分人是正常的,而其他人就成了“異常”。
這麼說來,色盲色弱不能算是一種病,它的實質其實是色覺異常,四色視覺者也屬於異常。
而對於色覺異常者來說,“異常”彷彿成了催生歧視的工具。
數量上弱勢的群體逐漸也成為地位上嚴重弱勢的不公允。
色盲檢測圖在圖形點相顏色上的設置也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色盲患者對色彩辨別能力較弱,也就是較難區分不同的色相。
但檢測圖中的各點顏色區別不只是色相的差異,色彩明暗度也在檢測範圍內。
色盲色弱者因為辨色能力弱,通常會優先辨別色彩明度。
但也有部分色覺正常的人同樣優先辨別色彩明度。
因此看不出彩色圓盤中的數字或圖形,未必能證明測試者就是色盲或色弱。
因此很容易將色覺正常但對明度更為敏感的人誤判為色覺異常。
我國目前採用的色盲檢測用書有5個版本。
各版本之間只是圖形改動、頁數增加,繪製方法和原理基本一致。
其中俞自萍版本出現最早,也作為檢測標準主要使用。
而各個單位對檢測結果要求相同,但對於檢查所採用的版本卻沒有嚴格規定。
不同用書檢測得到的結果常常出現差異,一本書檢測為色盲而另一本書檢測不是的情況也不少見。
測試結果涉及嚴肅的人生選擇,色覺檢測卻以草率的方法當下立斷,淪為一場概率論的博弈。
其實假同色圖創造之初,它的目的就是為了區分色覺正常與色覺異常的人群。
而並非用於醫學上檢測色盲、色弱患者。
1917年,日本軍隊的眼科醫生石原忍教授被要求設計一個篩選軍事人員色覺異常的測試。
於是直到今天都備受我國推崇的檢測方法原型從那個時候誕生。
檢測圖的設計是利用色調相同而顏色不同的點組成數字或圖案。
通常情況下色覺正常者能在短時間內識讀出指定內容,讀錯或不能讀出者則根據情況確認為色弱或色盲。
在上圖中,正常色覺的人會看到“26”;
紅色盲者會看到“6”,紅色弱者也可能看到模糊的“2”;
綠色盲者會看到“2”,綠色弱者也可能看到模糊的“6”。
在上圖中,正常色覺的人會看到一條青綠色和青黃色的曲線;
紅綠色盲者會看到青綠色和紅色的線條;
完全色盲者無法追蹤任何線條。
石原氏檢測圖的誕生給色覺判定設下了明確的標準。
雖然再難考究它是如何傳遍日本、歐美和中國各國,在眼科領域受到熱捧。
但在理論依據空缺的當時,
簡單易懂的38幅圖顯然填補了色覺檢測的空檔。正當這項從日本引進的測試方法在我國熱火朝天地應用的時候。
日本和歐美國家其實在上世紀90年代就已不再使用了。
他們發現看似有理有據的色盲檢查圖,其科學合理性和表述實則存在漏洞。
而且許多發達國家也不再把“色盲”列入病症列表,而是稱為“色覺異常”。
紅綠色盲的扎克伯格也該慶幸在美國沒有被限制修讀計算機和心理學專業,否則巔峰人生從何塑造?
石原氏檢測圖
只能定性而不能定量的不足讓很多明明有能力勝任工作,卻因為輕度色弱或者被誤判的人失去了應有的權益。一位報考湖南公務員的考生綜合排名第一,卻因體驗中得到“紅綠色盲”的檢測結果而被拒體制外。
可是,他報考的崗位根本沒有對顏色的辨認有很高的要求。而且他在之前的工作和生活中幾乎沒有受到色盲的影響。
憤懣的他毅然決然挑起了全國首例色盲歧視案件,但最後以他敗訴告終。
生活中類似這樣的色盲就業遭歧視的事例不算少,但也許只是存在社會的邊緣角落,沒有受到我們的關注和重視。
歐美髮達國家新興的色盲色弱檢測方法解決的正是定量分析的問題。
比如Farnsworth D15測試就是一種既簡便又科學合理的檢測手段。
在15個空格里系統給出第一個色塊和14個備選色塊,然後憑自己的色覺感知將備選色塊中與前一個顏色最接近的色塊拖動排列,最終通過分析正確率來判定色盲、色弱與否。
這種方法給出的顏色純粹直接,不涉及色相以外的其他因素影響。
棄用了假同色圖的大部分國家如今也主要採用這種測試方法。
除此之外,辨色能力的精度更高的檢測方法也在不斷地研發和更新換代。
例如劍橋色覺測試、FM 100-hue測試等方法就是通過對測試結果評分計算,突破了色覺異常的定性分析而達到定量分析的水平。
但由於測試過程和測試結果處理複雜,目前還沒有得到廣泛的推廣使用。
不可否認假同色圖開創了色覺檢測的新紀元,具有跨時代的意義。
但它嚴謹性的缺失也是對色覺異常者進行真實判定的干擾。
而它在我國色覺檢測上仍然幾乎處於壟斷地位。
原因到底是檢測人員的懶惰不負責,還是屈服於安於現狀的心態,我們不得而知。
但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即是為人們掃清無知與錯誤的迷霧,如今我們看到了進步的方向,也應積極地撥開雲霧,給色覺異常者與被誤判者一個準確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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