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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後現代時尚設計師
Jonathan Anderson
Tips：
他是Loewe創意總監，任職第二年就讓這個LVMH家族旗下的西班牙著名奢侈皮具品牌業績增長三倍，PUZZLE包被時尚博主爭相演繹。
他經營著自己的獨立品牌JW ANDERSON，憑藉對“無性別差異著裝”理念的演繹，已成為全球最具創新性和前瞻性的品牌之一，更破天荒在2015英國時裝大獎上獲得年度男裝和女裝設計師兩項歷史性雙獎。
他有很強的主觀性，對自己非常有自信。他是Jonathan Anderson，來自北愛爾蘭的新銳設計師，時尚界炙手可熱的當紅炸子雞，設計師界的“顏值擔當”，更是各種潮牌和時尚品牌搶著合作的對象。
優衣庫又一次扮演了時尚教育者的角色。若不是2017、2018年先後推出與英國先鋒設計品牌JW ANDERSON的秋冬、春夏聯名系列，可能大部分對時尚不甚關注的人還並不熟悉這個近年來叱吒國際時尚舞臺的北愛爾蘭時尚設計師。
而Jonathan Anderson顯然是個需要了解的名字。如果依照Tom Ford的說法，“時代是扇緩緩移動的窗，當窗口對準你，那就是屬於你的舞臺”，那麼如今一定是屬於Jonathan Anderson的時代。
Tom Ford 33歲成為Gucci創意總監，Jonathan Anderson 29歲坐鎮Loewe，天才的閃耀總是鋒芒畢露。競爭殘酷的時尚界，無甚背景的北愛爾蘭小鎮青年，能夠突破重圍，一舉登上時尚之巔，積澱、努力、機遇垂青、貴人提攜這些自然都少不了。甚至如他自己所說，出生於不知名的小地方、擁有一個27次入選國家橄欖球隊的父親，讓他“對出人頭地有一種強烈的執念”。
然而讓一件設計受到大眾和評論家共同追捧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如果按照Jonathan自己所說，時尚的真諦不過是既有元素的重新組合，為什麼這些元素經他之手，總能顛覆性地呈現？
提起“時尚”，或許“膚淺”和“虛榮”還是不少人的第一聯想，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時尚其實關乎時代精神。一件單品火爆的背後，總能發現與當代文化和價值觀的密切共振。想想看，服裝的基礎功能就在那裡，一條牛仔褲必須有兩條褲腿、一個褲腰，T恤、襯衫……都有為了完成其功能而必需的設計。那麼細節上的無窮變化有什麼意義？答案就在於彰顯和記錄不斷變化的時代精神。也正是從這個角度，時尚成為一種不遜於其他任何形式的藝術。
社交媒體的發展,帶來信息流通前所未有的平面化，也讓過去一直高高在上的時尚精英不得不正視民主和大眾的力量。而這對於1984年出生的Jonathan來說，似乎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如果時尚是精英主義的，那我寧可不要加入”，這樣的口出狂言在他2013年挑起西班牙老牌奢侈皮具品牌Loewe的創意大梁後也並沒有改變。那麼究竟該如何理解“奢侈”？“與其說奢侈，不如談文化”。“我相信凡品牌皆有文化責任，對我來說，時尚設計師的工作就好似藝術品收藏一樣，需要活躍的文化感受，需要帶來教育意義，需要蘊含自由。”
這或許可以解釋Jonathan本人對優衣庫的喜愛。平均每年承擔十幾個系列的創作，作品創意不竭，個人衣櫥卻是令人吃驚的極簡。優衣庫的美利奴羊毛衫是其最愛，親膚透氣，又能適應不同的天氣和場合，剩下的也就是牛仔褲，和“匡威還是耐克”的簡單選擇。與老一輩設計師一絲不苟將自己的身體用作美學宣言和設計展示架相比，Jonathan無疑代表一種更年輕的時尚觀——擯棄條條框框，自由表達個性。而他與其本人設計的有意疏離，一方面是為了避免對所謂個人風格的重複——他很清楚地表示，對於Loewe，自己只是一個過客；而對於JW ANDERSON，他也希望未來能有機會將這個品牌交到別人手中——另一方面，則客觀上將時尚昇華至公共藝術的高度，哪怕不用來言說自我，也自有其存在的意義。
醉心藝術，也精於商業，這種複雜性是這位年輕設計師/創意總監/企業家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是讓他能早早從一眾設計師裡脫穎而出收穫成功的原因。這或許要追溯到他的讀書年代。從華盛頓Studio Theatre輟學後，Jonathan並沒有選擇培養出John Galliano、Alexander McQueen、Stella McCartney等奠定本世紀潮流風向人物的英國倫敦中央聖馬丁學院，而是選擇了另一所倫敦時裝學院（London College of Fashion），後者一向以對商業與實用的強調著稱。“時尚並非也不應該住在象牙塔中”，《BOF時裝商業評論》創始人Imran Amed的這句宣言讓人記憶猶新。如今的設計師承擔多種職能，僅僅創作是不夠的，更要懂得商業，懂得傳播。
Tips：
Q & A
《中國廣告》:記得2016年，優衣庫剛剛在全球推出了“Why Do We Get Dressed”（我們為何而穿衣）宣傳廣告之後，《中國廣告》第一時間和優衣庫全球創意總裁John C Jay先生做了一次採訪。在那次採訪中，John C Jay對我們說道，“市場營銷捧紅了所謂的‘壞孩子’，讓他們成為非常酷、令人羨慕的對象。在工作中我對此深有感觸。我認識很多‘壞孩子’，尤其在上海。但今天的世界更需要‘好孩子’，需要有禮貌、有真才實學的年輕人。營銷過度美化了他們的叛逆，其實做個‘好孩子’，傳承美德，更為不易也更有價值。”我想知道，對於Jonathan您來說，您認為自己是‘好男孩’還是‘壞男孩’？
Jonathan：我是個壞男孩嗎？我希望如此。不，有時候，我喜歡坐下來。英國有一句俗語，“時刻準備著”-Waiting in the Wings，就好似電影臺詞，就好似你希望你前面的那個人表現不好，然後你可以獲得自己心儀的工作。從內心來說，我確實是一個比較叛逆的人。設計的時候我喜歡衝突的概念。我喜歡那些讓我生氣的東西。我喜歡使用自己不太喜歡的面料。我記得有一次設計一個服裝系列，就因為我不知道怎麼使用燈芯絨這種面料，所以我就決定，既然這麼無聊，為什麼不設計一個完全用燈芯絨製作的服裝系列呢？我會喜歡這個系列嗎？所以嚴格意義上而言，我確實是一個叛逆的人，是一個壞男孩，但我會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好男孩。
《中國廣告》:您個人的著裝風格非常簡單，常常引起人們的好奇？
Jonathan：我們所生活的時代非常棒，新一代人，年輕人，已經擯棄了各種條條框框。比如男人應該穿什麼，女人應該穿什麼，性別、愛情等等。除此之外，我所喜歡的服裝現象是，人們大膽嘗試穿異性的服裝，我認為這一點最令人振奮，我認為這就是進步。因此在這個系列中，我喜歡通過這一系列服裝來觀察，而不是規定“哦，這是女裝”或者說“哦，那是男裝”。因為那簡直太乏味了。說到風格，說到選購服裝，無論是奢侈品牌，高街服裝，或者家居服裝，或者任何類型的音樂，我希望大家不要根據價格來決定選什麼。應該忘記價格，著眼於服裝本身——這件衣服有沒有讓我非常欣喜？
大家都知道我是優衣庫的忠實用戶。對我來說，設計服裝，就好比烹飪美食，自己卻很難去享受，因為你在做飯的時候就好像吃過了。我當然想和所有人一樣時尚。不過我的工作、我的使命就是設計服裝。因此，我需要保持中立。如果我一直穿的都是自己設計的服裝，那麼我的設計肯定會一成不變。我最關注的是如何設計出新款式。
誇張的撞色運用是JW ANDERSON的特色之一
《中國廣告》：談談優衣庫與JW ANDERSON春夏合作系列的布萊頓海灘主題？
Jonathan：布萊頓其實是一個維多利亞風情海邊小鎮，受邀設計這個春夏系列服裝時，我希望將布萊頓用作一個背景，和英國攝影師Alasdair McLellan一起，設計一種類似五六十年代的感覺，那個時候英國正在受到美國音樂的影響。牛仔布料出現了，好萊塢電影在英國放映。我想要的感覺是那種英式典範，就好似我童年時在英國的海濱村莊度假的感覺。非常純淨，非常樸實，也非常典雅。帶點英式幽默，有點老套。對我而言，這個系列就是不同理念的交匯：有幽默的英式典範，有美國文化對英國的影響，也有當今的技術。
布萊頓海灘無處不在的海鷗也是本季設計元素之一
《中國廣告》：您同時負責好幾個不同的品牌，從老牌奢侈品牌Loewe，到自己的同名品牌，再到與優衣庫等品牌的聯名，在設計中如何把握好品牌各自不同的特質？
Jonathan：對我來說，它們是三種不同的語言。為優衣庫設計的時候，我想傳達出優衣庫的品牌DNA：即做出符合“服適人生”的新穎設計，將時髦趣味融入品質生活。而Loewe的語言，則是重新打造品牌推廣戰略，更多講究的是技藝，比如從皮革中發現新意，與時尚界建立協作關係。而對於JW Anderson，我把它視為一種文化煽動者，帶點憤怒，會做錯事，將各種理念和概念做成智庫，從中創造出新意。
《中國廣告》：優衣庫最吸引你的是什麼？
Jonathan：說到服裝，我恐怕是最精雕細琢的人了。我會找到適用於所有不同風格的材質。在技術上，除了優衣庫，很難看到有哪家高街時裝公司對面料進行投資，因為那樣會耗費時間。而優衣庫優秀之處就在於他們會花時間來設計面料，這種精益求精就是價值。
本系列大量運用棉質亞麻面料
《中國廣告》：品牌如今越來越強調利用社交媒體與消費者溝通，想知道您個人對待社交媒體的態度是怎樣的？
Jonathan：當今時代，人們通過社交媒體購物，社交媒體使得一切都變得非常民主，也讓靈感的分享更加容易。不過也要有所警惕，不要著迷上癮，生活中有太多的東西值得我們去欣賞。最悲傷的事情莫過於，當你走進博物館，卻發現所有人都在拍照，而忘記凝神欣賞。我想在未來10年，我們可能會迴歸到真正的生活體驗中。雖然我覺得網購非常棒，是最有效的銷售方式，但是，真正地尋找人、觀察人、和人而不是數字平臺打交道的經歷卻非常重要。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地表達自己。
《中國廣告》：您覺得品牌建設中最重要的是什麼？
Jonathan：我相信產品需要品質優秀，要拿得出好的東西，實實在在恪守本分。過去二十年間我最喜歡的產品設計是Dyson吸塵器，因為它擁有電子革新的設計，卻和宣傳無關。市場營銷是一種溝通工具，它不該是產品。這是現今被混淆了的地方。消費者，包括我本人在內，已經被產品和市場營銷的概念搞糊塗了。品牌最終靠的是功能，是產品。
《中國廣告》：設計師的培養需要怎樣的外部環境？您對年輕設計師有怎樣的建議？
Jonathan：在全世界任何國家，年輕人所形成的亞文化非常重要。年輕人沒有多少錢，對主流文化非常叛逆。而這一點就催生了創造力。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讓有趣的事物成為現實。無論在哪一代，都必須有亞文化人群，必須有一些可能不是很容易搞懂的東西。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是要回顧我們的歷史，從中找到最令人興奮的元素，並把它們銷往全世界。我和中國年輕人交流的時候，總是說，你們應該對古老悠久的文化感到驕傲和自豪，這其中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更蘊含著現代性。我覺得每一個希望開創時尚品牌的人說，應該先在時尚行業打工。然後在此基礎上再去開創品牌，因為開創品牌非常困難。我們生活在一個需求繁多的時代。如果你有自己的理念，並且非常認同，那麼就應該設計出來。未來的時代將會非常令人興奮。我相信可能有些領域能讓你有更大的施展空間。我覺得有些東西你是可以重新演繹的，但是不應該改變最基本的東西。
後記：
“如果說存在奢侈品這種東西，那它就是時間”，Jonathan說。三部手機、兩個團隊、多個國家，平均每天處理二百多封郵件，他仍然儘可能抽出時間休息和充電。“每到週末，我會放下工作，做與時尚不相干的事情。可以是園藝、閱讀，可以是散步、旅行，可以是任何事，這樣到工作中時我才能再次投入進去。”年輕、有想法、聰慧、自信而不過度傲慢的Jonathan，始終認為亞文化一直是自己設計和創新的靈感之源，願意把自己看作一個“反叛者”，不受傳統約束，不斷創造出嶄新、不重複前人的東西。雖說執掌著奢侈品牌Loewe的全球創意，他卻對“奢侈”二字並不感冒，認為文化、藝術、工藝，這些才是品牌核心的力量和價值，是品牌在文化教育上責無旁貸的擔當。迅銷集團高級副總裁、優衣庫全球研發中心負責人勝田幸宏（Yuki Katsuta）先生也表示，與JW ANDERSON的合作為優衣庫“服適人生”增添了溫暖深厚的文化維度，將時尚基本款穿出高級感，正是對“簡約優質創美好”的最好詮釋。
是的，時代交替必然會犧牲一些看起來很美的東西，卻也讓真正有價值的東西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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