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村長大的 我們很多人和她一樣 養過搖尾巴的土狗

《你好,再見》

從農村長大的 我們很多人和她一樣 養過搖尾巴的土狗

是黃子,絕對是黃子。烏黑的嘴巴子,金黃的狗毛,耳朵上的小缺口……反正,這一定是我家的黃子。當我第一眼看到朋友圈的照片時,我便斷定,這是我的黃子。

我多想他。

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就無法自拔地喜歡上它。渾身毛茸茸的,毛色也很鮮豔,摸起來特柔軟光滑。爺爺說,叫個什麼名字好呢?我列出了許多可愛的名字,例如貝貝,樂樂,多多,寶寶,來福,旺財等等。

爺爺說,就叫黃子吧。黃子,來,吃塊肉。黃子搖著尾巴。 黃色的狗毛,全身都是黃色的狗毛,黃子不是你,是誰?爺爺摸著黃子的小腦袋,如是說。

汪汪汪,汪汪……黃子撒歡兒地在家裡轉圈圈,大叫。

整個家裡,黃子最巴結的就是我爺爺。

來,黃子,來吃塊肥的。爺爺總喜歡嗦一口肥肉上的湯汁,再把肉塊扔給黃子吃。奶奶就有些不快,好好一塊肉,你給個狗吃了幹啥!

黃子見勢已經叼著肉塊到屋外去了。我也喜歡偷偷地夾肥肉給黃子吃,我喜歡看它眼巴巴望著我的樣子,沒有人們說的那麼諂媚,只是想吃肉的樣子。

從農村長大的 我們很多人和她一樣 養過搖尾巴的土狗

黃子成年以後,個頭不小,但樣子還是很可愛。

它時常隨著爺爺出征,常年征戰於杉樹林,水稻田,油菜田,紅薯地……爺爺在地裡挖土,它就悠閒地趴在田埂上,腦袋耷拉著,靜靜地看著爺爺幹活兒,耳朵時不時地抽動,注意著爺爺的動向。爺爺一收傢伙,黃子就立馬起來,跟著爺爺回家去,毫不遲疑。

爺爺去林子裡種杉樹苗,黃子就滿樹林子竄,從這山頭,竄到那山頭,這個樹樁下撒泡尿,那塊土坑裡刨一刨,總之,就是沒歇著。它也會時不時地竄到爺爺種苗的地方大搖大擺地走一遭,大概是確定一下,爺爺回家了沒有。要是爺爺還忙著,它就繼續竄著,要是爺爺已經回家了,它也會奔跑著往家去。

爺爺是個老煙客,記性也不好,時常在林子裡落下菸袋子和草帽。但每一次落下時,黃子都會守著爺爺落下的東西,等爺爺來。直到爺爺取回菸袋子和草帽,黃子才會起身和爺爺一起回家。我想,這大概是隻屬於黃子的深情,是它贈與爺爺的守護和陪伴。

黃子待人可也有講究。

家人的親戚朋友來,它會不失禮貌地搖搖尾巴。但設若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近前來,它可不好說話,必定是要吼破嗓子一般地狂吠不止,直到我們來示意它,這也是朋友。就這點,深得我奶奶認可。看門的一把好手,總算沒白給你一碗飯吃。奶奶如是說。可我總覺得,黃子的伙食並不太好,時常都是青菜湯和水泡一碗米飯。不過,黃子每次都會吃得乾淨。

爺爺說,如今餓是餓不著你的,肯定管你飽咯。黃子搖搖尾巴,埋頭把食盆裡的最後一點湯汁舔舐乾淨。就是這樣的伙食,黃子總吃的津津有味,也許,它能感受到,爺爺年輕時的日子,甚至還不如它呢!

黃子年輕時,也是好鬥的。

鬥得最嚴重的那次,差點變成三腳狗。那天下午,黃子一瘸一拐地拖著右前腿回來,腿上已是血肉模糊,它無力地癱坐在大門口,眼睛裡裝滿了委屈和不服,不停地舔著自己的傷口。傍晚時,爺爺才扛著鋤頭回來,剛一到家,就看見了無精打采的黃子,和它那條血淋淋的腿。爺爺心疼極了,放下鋤頭,一邊摸著黃子的腦袋,一邊埋汰到,打不贏,你不曉得跑啊?你個蠢狗。黃子依舊是無精打采。這天奶奶做好了晚飯,還沒叫我們吃,她就盛了一碗飯,淋上了許多肉湯,還夾了兩塊肥肉,一起倒進黃子的食盆裡。

黃子聞著香味兒,沒等奶奶喚它,它便拖著受傷的腿,搖搖晃晃地拐到了廚房來吃飯了。一開始,它只舔一舔,大概是覺得味道異常好,馬上就改成狼吞虎嚥了。你說你,打又打不贏,又喜歡和人家鬥,吃虧了吧,看你日後還打不打。奶奶邊看著黃子吃飯,邊嘮叨起來。狗的自愈能力是無需質疑的,沒過幾天,黃子的傷口就開始結痂,還沒痊癒,它又開始隨爺爺出征了,杉樹林,玉米地,稻田,花生地…… 到處都有黃子的身影。

除了爺爺,黃子應該最愛和我待著了。它喜歡和我追趕,就像平日我不在家時,追趕家裡的雞群似的,它總愛追著我跑。大多數晚飯後,我在馬路上散步,它都會跟著。走著走著,我會突然往前跑去,大喊,來啊來啊,黃子,來追我啊!黃子一躍而起,以獵食般的速度,朝我奔來。然後又猝不及防地轉身,示意我也去追它一陣兒。

我當然是追不上它,只能停下來往回走,黃子發現,我沒有按它想的來,它便又飛奔回來,肆無忌憚地招惹我。就這樣,黃子和我從傍晚追到天黑,追到螢火蟲亮起它們的小燈籠,不厭其煩地追。工作以後,回去的時間少了許多,與黃子嬉鬧的時間也減少了。但每次見面,黃子與我就像故人重逢一般,彼此有著相同的喜悅,我追著摸它的頭,它圍著我轉圈圈,蹦躂來,蹦躂去。

如今,爺爺年紀大了,很少外出幹活兒,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忙活,偶爾去一下菜園子。而黃子似乎也有些老了,不怎麼外出,大多在家陪著爺爺奶奶,看看門。偶爾也會外出幾天,然後回家,繼續陪著爺爺奶奶,看看門。黃子的眼睛不如從前那樣炯炯有神,倒是有著同年邁的老人一樣慈祥而隨和的目光,讓人銘記。吃飯的時候,它還是會習慣地伸著腦袋等待,依舊沒有人們說的那種諂媚,只是等待我與它分享。這兩年,奶奶時常往黃子的食盆裡倒肉湯,放肉塊。而黃子,卻變得開始吃不完食盆裡的飯了。我常想,黃子終究是要走的,黃子生命的終點也應該是在這扇大門前,隨著某一天的夕陽,一起落下去。這應該是最能代表黃子深情的告別方式。

然而,數日前,奶奶在電話裡說,黃子出走,至今未歸,生死未卜。現在算起來,得有一兩個月了吧。不知黃子去向的時間裡,我時常想起它,想著我在路上碰巧遇見它,同它嬉鬧一番,帶它回家,去吃幾塊肥肉;也會想著,它若找不到回家的路,便要孤獨地死在野外。我很想知道它在哪裡,那種心情無比沉重,難過。

從農村長大的 我們很多人和她一樣 養過搖尾巴的土狗

某天,我卻在一個朋友那裡,看到了它的照片。金黃的狗毛,烏黑的嘴巴子,耳朵上的小缺口……我激動地淚光閃閃,迫不及待撥通了朋友的電話。

喂,你朋友圈那隻狗,我家的。

你確定?我這兒離你家挺遠啊。

我……

我沉默半晌,說實話,被她這一問,我有些不大確定了,它離開家已經太久,我連它是不是還活著我都不知道。

你再看看照片兒,確定一下。朋友說。

我仔細瞧著照片上的黃……黃狗。金黃的狗毛,烏黑的嘴巴子。右前腿,可是我沒有看到右前腿上的傷痕;眼睛,這隻黃狗的眼睛裡沒有黃子的那般溫柔和慈祥,炯炯有神的目光,哦,這一定是隻年少的黃狗;還有它的尾巴,黃子的尾巴從來不會捲成一圈……所有的特徵都在告訴我,照片裡的它不是黃子。我不願意告訴我自己,我認錯了。

的確不是我家的。我對朋友說。

嗨,不是才好了。

怎麼說?我頓時有些疑惑。

那狗咬人了,我同事的孩子。正找不著主呢!

我,愕然。

那,那孩子沒問題吧?我問。

打了疫苗,應該沒啥問題。不說了,有點事兒。

眼眶裡的淚終於掉了下來。黃子,好在傷人孩子的不是你。

可是,你到底在哪裡?如果你還活著,希望你還是善良的黃子,請你快些找到回家的路,我還會同你追逐,奶奶還會在你的食盆放更多的肉塊,你還要陪爺爺在大門前守著日落黃昏;倘若,你確已死去,請到我的夢裡來,用故人的方式,與我作深情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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