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祁鑫
2018年3月12日，一位NGA遊戲論壇用戶發帖控訴了B站用戶“科里斯”不斷引誘自己十歲的女兒做一些違反身心健康的事情。原本小眾的二次元社區因為未成年人軟色情問題進入了大眾的視野中。
對於二次元文化受眾以外的人來說，“語C”是一個陌生的詞彙。所謂“語C”，是語言cosplay的簡稱，即語言角色扮演，具體來說是利用網絡平臺，以文字描寫來表達設定的背景、動作、語言、心理活動等內容，與其他玩家互動的網絡文字扮演行為。在語C圈內，每個人都會給自己起一個“圈名”——他們在虛擬世界裡的名字，區別於他們所扮演的角色。
“同好交流”是很多語C參與者“入圈”的初衷。他們大多是通過貼吧上宣傳語C群組的帖子瞭解到語C：在剛接觸到語C群時，Polaris“還不太懂，以為只是同好群”，加入後通過觀察群組裡其他人的對話摸索出語C的規則，漸漸融入進去。沉戟最初是對廣播劇感興趣，無意中在貼吧裡發現了語C這種與廣播劇有些類似的創作形式。
如此看來，語C群組更像是基於興趣愛好而形成的網絡“社團”。然而一些敏感的題材、官方與同人（粉絲的自我創作）作品間的分歧、監管的缺失，加之日益明顯的低齡化趨勢，使得語C逐漸背離了初心，“噴子”橫行，甚至混入了色情、暴力等元素。
是虛擬世界，也是現實生活
真實的個體在虛擬角色間的互動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個性與感情，這種“遊戲”帶來的影響也就漸漸地滲透到現實生活中。雙性戀的Polaris曾與語C圈認識的女孩子有過一段戀愛經歷，“就像正常交往了一個戀人一樣，只是戀人不常在身邊罷了。”
她們通過廣告牆（專門負責某一語C群體信息發佈的QQ賬號）認識，在對戲與交流的過程中，彼此愛慕然後告白。每天聊天、一起看電影、互寄小禮物，這段戀情在她眼中與一般的網戀無異。“我的朋友知道我在長距離戀愛，父母知道我有個和我不同學校的男朋友。”她沒有將自己“出櫃”的實情告知父母。像網戀一樣，這種戀情基本沒有任何結果。
看著手機傻笑、痴呆地等待回覆、突然的情緒變化是語C帶給鹿蜀的最大影響，他將其概括為“手機綜合徵”。角色間的互動是語C中的核心環節，也是愛好者們眼中的魅力所在，他們自然十分期待他人的反應。“相處久了，也很難分清扮演角色之間的感情與真實的人之間的感情。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原本的角色，還是手機屏幕後的那個人。”在他眼中，現實中的人也會受到自己扮演角色的影響：當試圖模仿某個角色的時候，性格會潛移默化地向那個角色靠攏。
語C的影響不僅侷限於對參與者情緒與個人關係的改變，還有人曾試圖將語C從小眾推廣向大眾，使語C真正“走向現實”。依靠獨特言行頗具名氣的“語C圈意見領袖”辰子安在圈內的身份是大型家族的領導者，曾在2015年推行過一系列“語C商業化”活動，比如出版語C圈第一本戲文合集《MARV》、開發商業語C平臺手機客戶端“語戲”。對於這種行為，Polaris並不贊成。“你要當霸道總裁招一堆小弟追捧左擁右抱什麼的都沒問題，但是把這個圈子強行塞到別人視野內就是故意找不痛快了。”
是角色扮演，也是逃避現實
晚上七點四十，結束了一天工作的雲吾合上電腦，掏出了手機，屏幕上QQ“999+”的紅點十分顯眼：在現實中，她是上海惠普有限公司的程序員，而在聊天軟件上，她的身份卻極其複雜——動漫《銀魂》中道館的主人、遊戲《刀劍亂舞》中的一把名刀。
初高中生、大學生及初入職場的年輕人共同構成了語C圈的主力軍。虛擬的角色扮演給了他們一個排遣現實壓力的出口。現實中的Polaris是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馬來語專業的大二學生，而沉戟是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心理學專業的大一留學生。
角色扮演使得參與者不必在意語C對於現實生活的影響。網絡社交的匿名性加上語C本身的虛擬性使得部分參與者漸漸走向極端。當他們無法容忍他人對於同一角色的不同理解或無法接受虛擬人際關係的變動的時候，便會對其他參與者進行“聲討”——輕則網上謾罵、人身攻擊，重則人肉搜索，公開對方真實身份，而他們中的一部分還是初高中的學生。網絡在隱藏真實年齡的方面是有效的：他們一面在討論組裡互相謾罵，在QQ空間裡發表或轉發攻擊他人的說說，一面又抱怨著“作業又寫不完了”。
即便是宣洩壓力，一些群組設定的背景也有些“過火”，這些背景往往打著暴力、色情的“擦邊球”：校園欺凌、脫衣舞者、性虐待……QQ群的私密性給了這些涉嫌違規的網絡社群以生存空間，形成了二次元文化中的陰暗死角。
是未成年人，也是色情內容的生產者
在Polaris眼中，語C圈中出現色情元素並不奇怪，“畢竟很多人玩這個的理由之一就是為了滿足喜歡的兩個角色在一起的幻想，那涉及到戀愛也難免會和性有關。”
語C圈中的未成年人軟色情問題不僅僅在於他們會瀏覽到色情內容，一些未成年人本身已經是色情文章寫手或者畫手。打開皮帶的QQ空間，如果不是一些含有性暗示的手繪夾雜其中，她分享的內容便只是一個普通八年級初中生的日常生活。“很多身經百戰的所謂純1純0（同性戀中的性行為傾向）可能只是箇中學生，”沉戟說道，“網上什麼人都有，什麼信息也都有，同好不代表就是好人。”她不贊成年齡太小、還沒有足夠分辨力的初高中生接觸這些東西。
（皮帶QQ空間裡上傳的含有性暗示內容的手繪）
並不是所有語C的未成年人都樂於接觸甚至生產色情內容，但是他們依舊會通過各種“圈內”渠道接觸到這類信息。高二的鹿蜀是語C愛好者中少有的男生，他最怕的就是“（QQ群裡）對戲突然開車（出現色情內容）”。同齡人對色情場景的生動刻畫，在他看來是“細思極恐”的。
原本應該是“興趣愛好社群”的語C群組如今卻給了未成年人接觸到不良內容的平臺，為未成年人生產、傳播此類內容提供了空間，而語C的小眾與私密性特點又在“暗中庇護”這些二次元文化中的黑暗面。
小眾的二次元文化圈，問題未必“小”。二次元文化亂象，不止於“B站科里斯”事件中涉及的網絡軟色情，也不會止於語C。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Polaris、雲吾、
沉戟、鹿蜀、皮帶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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