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讀高中時，對舍友說：「全世界用漢語寫字的人裡頭，錢鍾書是第一，我是第三。」
當年韓寒心中的第二，是李敖。
在錢鍾書去世時，他用莊重的語氣對同學們說：「從此以後，我是第二了。」
李敖去世了，韓寒如今也不會自稱第一。
早在「韓方之戰」後，韓寒寫了幾篇反思自己的文章，提及年少輕狂時的話，感到害臊不已，他在博客裡寫：
「我居然說，活著的作家中，寫文章論排名老子天下第二，現在想起來都臉紅。」
他是韓寒，喜歡讓書裡每一頁都寫出花的韓寒，怎麼會容忍自己的話裡只有反思和謙卑，自然要有幽默的抖精靈，反思完後，韓寒下一句就寫：
「更讓我臉紅的是當年我心中那個第一居然是李敖。」
文人相輕，活著的文人不互相罵一罵，怎麼能在文壇混呢？
其實韓寒真不狂，他只說自己是第三，李敖怎麼說的呢？
李敖說：「五百年來中國白話文作家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
01
李敖和李敖的兒子李戡都罵過韓寒。
都說了文人相輕，年少文人還輕狂，滿腦子都是老子天下第一，李戡很不滿，不屑道：
「韓寒算老幾啊？他連大學都考不上，連大學都沒有念過，這種沒念過什麼書的人，我估計他也沒讀過什麼經史子集，是隻會玩賽車的人。」
韓寒倒沒像以往打筆仗般專門寫一篇文章回應，他去李戡微博下評論：
這些瑣事其實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無論在什麼地方，作為文化人，你完全可以不為自由而戰，但也絕不能為高牆添磚。願你在大陸一切順利。」
翻譯一下，韓寒意思大概是：「小子，當年老子狂的時候，你還在被你老子訓呢，不要跟我玩這些文字遊戲。」
對比起來，韓寒對郭敬明恐怕是真愛，他剛開微博時就關注了郭敬明，還去郭敬明微博下面撒嬌，「郭敬明，你居然不關注我。」
李敖當然是看不得寶貝兒子被欺負的，老來得子太寶貴，李敖哪裡受得了比自己小五十七歲的兒子這樣被韓寒訓，自然是要找機會訓回去，大致意思是：
「韓寒，當年老子狂的時候，你丫還沒出生呢！」
後來，楊瀾採訪李敖，提到了韓寒，李敖力捧自己的兒子，說：
「韓寒跟我兒子最大的不同，是我兒子真的進入了檔案的資料庫，是根據檔案的務實的資料來寫的文章，不是寫一般的感想。」
楊瀾反問了李敖，「那我現在就要提問了，你有看過韓寒寫的一些文章嗎？ 」
李敖說：「當我判斷一個（雞蛋）是臭雞蛋的時候，不需要全部吃掉才知道是臭雞蛋。我生來有這個本領啊。
不止韓寒，在我看來，凡是我不讀的書，通通臭雞蛋。」
韓寒如何回應的呢？韓寒沒有回應。
韓寒說：「關於打筆仗，我給自己立了個規矩，不跟女人打，不跟七十歲以上老人打，不跟二十歲以下小孩打，正好他們三個對應上了。」
02
李敖是真的很紅過，連談個戀愛結個婚都能轟動全民。
在 1980 年，45 歲的李敖跟電影明星胡茵夢結婚。
若那時有微博，大概比鹿晗的「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還要有傳播度，讓微博癱瘓個幾小時沒問題。
才子佳人的童話故事才百來天，就不圓滿結束了，他們又離婚了，吵得天翻地覆，堪比流量明星們分手時的「實錘」。
李敖多年後仍然堅定認為：胡茵夢還愛著他。
李敖是典型的風流才子，他當年對女人的評價，放到今天來，一定被「女權主義者」們稱之為「老狗逼直男癌」。
李敖說：「我跟女人的關係，可以分為四大類，第一類是和我有性關係的；第二類是沒有性關係但有肌膚之親的；第三類是相識卻長入我夢的；第四類是完全不認識的，主要是她們的照片，尤其是裸照。」
李誕在《十三邀》上對許知遠說：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被罵了。你不能用女人這個詞，要用女孩，用女人這個詞……尤其是您這樣子年紀的人，說出來會顯得很油膩。
相較於許知遠的「想死在女人懷裡」，李敖的這番言論更是容易得罪女權主義們，許知遠反而顯得詩意得多。
李敖也曾跟娛樂明星小 S 「撕過逼」，李敖批評張蘭是「土財主」、「滿臉橫肉」，小 S 在《康熙來了》上說「李敖應該是暗戀蘭姐吧！」
嚇得蔡康永立刻說：「你確定要惹李敖？」
文化人之間的戰爭，是最危險的暗湧，李敖跟蔡康永在節目錄制前，都分別查閱了對方發表過的所有文章。
節目上，李敖跟蔡康永唇槍舌戰，紛紛拿出對方寫過的文字，對著白紙黑字，來辯一個高低。
以致於小 S 在整場節目都沒什麼發揮，最大的風頭便是李敖說小 S 你坐那麼多明星大腿時，小 S 順勢坐在了李敖腿上。
都說蔡康永跟高曉松在《奇葩說》上你來我往很精彩，其實那都只是高手過招的點到為止，那期李敖跟蔡康永的《康熙來了》是真動刀動槍。
這些都只是八卦，說回寫文章的紅，李敖的雜文是真的很敢說，說起雜文，又要提到韓寒。
韓寒第一次紅，是新概念一等獎，是《三重門》，是退學，韓寒第三次紅，是微博自黑狂魔，是《後會無期》，是國民岳父。
那韓寒第二次紅呢？
是博客時代的雜文。
在《三重門》等書爆火後的幾年，韓寒去當賽車手，曾一度窮到疑以為自己搬出了北京。
那兩年，韓寒賽車成績還沒如今如此厲害，書也沒怎麼出，無數人都覺得這小子要玩完了，玩物喪志了。
然後，有個叫老徐的女人開了博客，一時間流量是全球第一，再後來，有人超越了徐靜蕾的數據，是正兒八經或許沒那麼正兒八經寫文章的韓寒。
韓寒在博客還未死的年代，寫了一系列的雜文，轟動一時，也因為博客，韓寒跟無數人打過筆仗，罵政策、罵體制、罵爛片、罵詩人、罵作協，能罵的都罵。
最著名的一次罵戰，是韓寒與白曄、陸天明、陸川、高曉松等文化名流長達一個多月的車輪戰。
那時候，大家對韓寒的批評點依然是沒文化沒素質。
多年後，韓寒跟詩人道歉，給爛片站臺，與體制握手言和，說應試教育的確是大多數人的出路。
韓寒開始安心做一個名利雙收的人，再也不會過卡里只有一百五十塊錢只能取一百塊錢請朋友們吃路邊攤的日子。
再回顧韓寒那幾年的「堪比魯迅的言論」，我們恍然大悟，韓寒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會讓他受到利益損害的話。
所以韓寒不會像李承鵬一樣慘，慘到被禁言，慘到沒錢，慘到逃出國，慘到書被化成紙漿——
當然，韓寒的《獨唱團》第二期也化成了紙漿，理由是以書代刊，不符合出版規定，倒不是因為敏感。
李敖比韓寒敢說多了，代價自然嚴重得多：
坐牢。
03
在 1971 年 3 月，法庭一審判李敖十年徒刑，後來實際坐了五年八個月牢就出來了。
在坐牢前五年，李敖寫了《教育與臉譜》《歷史與人象》等書，一年後被起訴，險些坐牢。
這麼說起來，李敖是真的不識時務，他一生寫了一百多本書，被禁了九十六本。
李敖曾評價叛逆的韓寒是另外一種順民，指出韓寒的批判都只在皮毛上，根本沒有抨擊到上面人的痛點。
如今看來，的確如此，包括韓寒著名的《韓三篇》，當時我們都驚呼韓寒太敢講，如今才驚覺他什麼也沒講。
李敖寫了一輩子雜文，這些年來可能沒去上《康熙來了》找蔡康永和小 S 吵架，顯得沒那麼紅了，韓寒終於不寫雜文了，用兩部電影，成為中國最紅的作家之一，或是導演？
韓寒並不是那麼犬儒主義的人，他比大多數人都清醒。
在雜文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名利後，他開始反思：好像我的雜文只帶動了情緒，沒有任何作用。
他也公開承認：寫雜文多了，他會不由自主按大眾喜歡的方向去寫，去煽動大眾的情緒，從而得到好名聲。
韓寒認為這是一件非常雞賊的事。
從此以後，韓寒再也不寫雜文，他不想再寫這樣情不自禁跟著群眾情緒走的文章。
韓寒在獲得「世界最具影響力一百人」的榮耀後，說「真正有影響力的人，是我們不知道名字的人。」
如今的韓寒，終於聰明地跟世界相處，他有了家庭他有了女兒，有了很多等著他養活的員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那麼任性。
或許說，韓寒從沒那麼任性過，他始終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按自己喜歡的方式活一生。
他也懂得如何說話如何做事能讓自己獲得更確切的回報，無論是名還是利。
不知韓寒的晚年會不會如李敖般，躲在山中讀書寫書，與世隔絕，不管紅與不紅。
他紅過，他也紅著，這個他，是李敖，也是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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