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自由閱讀走向專業閱讀

對於愛好讀書的人來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閱讀地圖。懷特海說過,一個人的智力發展,一般分為浪漫、精確、綜合三個階段。回顧過往,發現我的讀書也經歷了類似這樣的三個階段:由為興趣愛好的浪漫閱讀,到為課堂、學生的發展以及專業成長的精確閱讀,再到為追求教育理想的綜合閱讀。浪漫閱讀時期,完全出於好奇與個人興趣,涉獵廣泛;精確閱讀時期,往往帶著教學遇到的問題,力求通過閱讀來解決實際問題,實現學生與自身發展的雙重目的;綜合閱讀時期,把個人的興趣愛好與專業發展有機結合起來,試圖探究語文教育的奧秘。

浪漫時期的閱讀由於受讀研的影響,閱讀比較雜,涉及東西方文化哲學、美學、文學以及人物傳記。因為讀研時興趣主要在民國知識分子這個領域,所買、所讀書籍都是這個領域裡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個人愛好與認識的深化,最後主要聚焦四個人:魯迅、胡適、沈從文、李澤厚。凡是與這四人相關的書籍,我都儘量找來讀一讀。魯迅與沈從文,除了讀他們的文學作品之外,還讀了很多國內研究他們的專著。這個階段的閱讀,雖說漫無邊際、似懂非懂,其實收穫還是很大的。讓我學會了如何去研究一個作家,如何去開展專題研究,如何順著一本書遷出其他相關的書籍。但這些閱讀都沒有很好地運用到課堂上去。

有人說,教師讀書要讀對書,否則即便讀再多也枉然。我不贊同這種看法。我覺得語文教師,要做讀書的雜家,多讀無用之書。尤其要多讀代表人類智慧源頭的經典,如《理想國》《倫理學》《論語》《孟子》《老子》《墨子》《莊子》等,看似無用,實則有大用。

一個人觀念的變化,有時源於某個瞬間的生活體驗,有時源於一本書。我的語文課堂教學觀念的變化,主要源於佐藤學的《靜悄悄的革命》。它讓我時刻提醒自己:在課堂上有沒有保障學生的學習權?有沒有讓學生在課堂上獲得學習能力的轉變和思想的提升?真正的學習是否發生了?

帶著這些問題,我開始了有目的的閱讀。剛開始很茫然,只能徘徊於十字路口。後來通過摸索,有了四條明晰的路徑:一是閱讀有影響力的特級教師的專著和課例;二是閱讀高校研究語文課程論、文本解讀方面的專著;三是閱讀民國時期語文名家的書;四是閱讀外國有影響力的關於課堂教學、母語教學的譯作。

通過閱讀錢夢龍、於漪、黃厚江、餘映潮等前輩的專著和課例,我發現,他們都側重研究課堂教學藝術,有很深的造詣;通過閱讀王棟生、黃玉峰兩位老師的專著,我發現這兩位特級教師倡導大語文觀,旨在用教師的優質閱讀去影響學生,重在培養學生的獨立人格;通過閱讀曹勇軍老師的書籍,我發現曹老師在語文課程開發方面,獨樹一幟。在高校研究語文的眾多學者當中,有四位專家的書我非常喜歡,因為他們幫助我解決了很多問題。王榮生教授的書籍,讓我認識到如何確定課堂教學內容,如何進行語文課堂教學設計;孫紹振教授為我進行獨立的教學解讀提供了經典範例與理論支撐;李海林、王尚文兩位教授為我打開了思考語文學科本質特徵的路徑。與此同時,我還花大力氣去閱讀了葉聖陶、朱自清、夏丏尊、朱光潛等名家談語文教學的書籍,讓我發現民國時期語文教學在理論與實踐上就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至今都難以被超越。另外,我還閱讀一些國外譯作,如羅傑斯的《自由學習》、格蘭特·威金斯和傑伊·麥克泰格的《追求理解的教學設計》。通過這四類閱讀,激發了我對語文教學的熱愛,也增強了學科理論自信。

當然,在這個階段,我還花很多精力為學生編寫閱讀材料,發現以前的自由閱讀發揮了作用,像魯迅、周作人、徐志摩、沈從文、張愛玲、汪曾祺、楊絳、王安憶、王小波、林清玄、龍應臺、席慕容等名家的散文、雜文、隨筆都派上了用場。幾年下來,與同事合作形成了校本課程。

錢夢龍老師說過:“一個人快快樂樂地活著是一種活法,愁眉苦臉地活著也是一種活法,同樣是一種活法,那我們為什麼不選擇前者,快快樂樂教語文呢?”作為教師,為學生的發展而讀、而教,就是“快快樂樂地活著”。

我以為,教師閱讀的最高境界是讀什麼都是教育。在這個階段,我開始以教育的眼光重讀經典。比如,以前讀李澤厚,主要從思想史、美學的角度去閱讀。這次重讀發現,李澤厚的“自然的人化”“心理積澱”學說、“情本體”“審美心理結構”“文化心理結構”等理論,與教育都是相通的,尤其是他的“以美啟真、以美儲善”給我很大啟發。

隨著我對李澤厚閱讀的深入,我有幸結識了生活在蘇州的特級教師楊斌,他是中學語文界研究李澤厚美學的翹楚。在他的影響和鼓勵下,我選擇“語文美育”這一問題做深入研究,由此我申報了語文美育課題。帶著這個課題,對美育做了全面而深入的研究,讓我意識到,語文學科要直面於人,發軔於美,作用於心,關鍵要用語文之美去立德樹人。這種帶著課題去閱讀,去思考,對一個教師形成自己的教育理念是非常關鍵的。我很享受這種閱讀與實踐的教育生活。

我認為語文教育的根子在於,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用文字之美去感化學生,潤澤學生的精神世界;用優雅的文學之美、高貴的生命之美去構建與發展學生的生命系統;以教師的生命體驗去喚醒學生的內在生命,帶領他們走向生命的成熟。

回顧自己的閱讀之路,我發現:在多讀無用之書的同時,一定要多讀與自己專業發展相關的書籍,尤其是要選擇一個自己感興趣的問題,做深入研究,只有這樣,才能在專業發展的路上走得更好、更遠。

英國哲學家以賽亞·伯林將古希臘殘詩“狐狸知道很多的事,但是刺蝟則只知道一件大事”進行發揮,以此來比喻“刺蝟型學者”和“狐狸型學者”。其實,讀書也一樣。閱讀廣泛、多方涉獵的讀書人,就是狐狸型讀書人;那些讀書不多,但總能把閱讀所得、所思整合到自己的知識體系中去的讀書人,就是刺蝟型讀書人。我一直覺得讀書是一件很優雅的事情。作為教師,我期待自己能成為一隻“知道一件大事”——教好書、育好人——的刺蝟,爭取成為一隻“優雅的刺蝟”。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附屬中學)

《中國教育報》2018年06月11日第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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