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腦電波——冥幣之謎

文/劉宏宇

小說連載:腦電波——冥幣之謎

第二章 冥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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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缺水的城市。河流本就沒幾條,還有一半是人工開鑿的。

小涼河是半人工半自然的小河,在這座河流不多的城市裡,頗有名氣。

過去,它的名氣,源自河水的清冽;現在,它的名氣,卻因為河水的髒和臭。

因為河水汙染,要治理,所以近年來,河水被放走大半,河變得很淺。

因為河兩岸增加了不少新的住宅小區,要修橋,所以就有了修橋的工地。

一個酒駕者,夜行走錯路,開到小涼河畔一處修橋工地附近。

沉醉疲憊之下,駕駛失控,車子徑直衝向河,恰好是修橋工地延伸線上沒有欄杆的地段,車子沒有任何阻擋地栽進河裡。

因為水淺,車子入河後,不是通常所見的那種平著沉入的姿態,而是頭下尾上豎直著,車頭深深扎進河底淤泥,車身大半部分豎直戳在河面上,看著既驚心動魄又有點兒好笑。

營救時,為把扎進河底淤泥的車頭拔出來,救援部門動用了清淤手段,無意間發現了半埋在淤泥裡的屍體。

多虧當時機器忽然卡了一下殼,不然,那一下掃過去,裝在編織袋裡的裸屍,可能就被搗爛了。

可以說,如果沒有這個冒失的醉漢,小名叫做“文文”的女孩的屍體,被那樣半截埋進河底淤泥裡,很難在短時間內被發現。

甄勝利警官雖然沒獨立偵破過一樁案件,可當了十幾年警察,見過的案子還是很多的。

所以,他由衷覺著,“文文”的屍體能這樣被發現,無論對偵破,還是對死者家屬,就是在停屍房一眼認出悽慘喊“文文”的那對中年男女,都還算是“不幸中的僥倖”。

認屍出來聽進去的人喊“文文”,蕭永心裡那下“咯噔”,比同行的莫明和齊妙都要沉重。

那一瞬,他好像朦朧想起,在哪兒見過那個死去的女孩。

可很快,那絲朦朧的記憶,就被環境擾亂了,斷掉的遊絲一般不知所終。

有“神探”之譽的齊妙,短暫震驚過後,很快把意識切換到理性頻道,支開身邊的莫明蕭永,等“文文”的父母認屍出來,用警察的專業辦法安慰,問清了停屍房裡死去的女孩真的就叫“文文”,沒有也叫“文文”的朋友,至少父母不知道。

齊妙給文文的父母看手機裡莫明之前傳給她的莫明認識的那個文文的模糊背光照片,文文的父親看不清,母親雖滿眼是淚,可只稍遲疑了一下就認出那是她女兒文文的一個朋友,據女兒說,是同一所大學的學長,叫“瑤瑤”。女兒朋友不多,家裡挺鼓勵她多社交,這年頭,年輕人要是沒背景,再沒幾個朋友,可是不好活人……

文文媽媽說著說著又淚奔。齊妙急忙掏紙巾。文文媽媽擺手表示不用,一旁的文文爸爸急忙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妻子。

可能是怕給陌生的齊妙添麻煩,掏手帕格外急切了些,同一口袋裡被帶出一張鈔票樣的紙,飄落在地。

文文的父母都沒察覺,匆匆而去。

齊妙發現,撿起來想要追過去送上,剛要開口,無意掃了一眼手裡剛撿起的東西,愣住——不是鈔票,而是一張做得很像鈔票的百元“面額”的冥幣。

死去的女孩文文全名陸秋文,獨生女,本地人,本市某名牌大學網絡傳媒專業本科二年級學生,家裡開了一家便利店,跟同心苑小區14號樓附近那家24小時便利店屬同一系列,平時基本是父親老陸負責照管,母親還有固定工作,3年後才到退休年齡。

經警方調查,死者陸秋文性情溫和、內向,不善交際,社交圈很窄,人比較單純,學業中上;受當下社會風氣影響,有在大學期間尋得人生另一半的願望,並因而有意識地擴大社交範圍;據說,曾不止一次跟同學去素有“邂逅小天堂”之稱的“五色玫瑰”靜酒吧,但未聽說有所“斬獲”;其比較要好的夥伴劉同學,指認蕭永曾是她們的“目標”,但無法說清文文跟這個酷帥男子是怎麼樣的關係。

另幾個死者生前相處較多的同學,也都對蕭永有印象,但沒人知道什麼“瑤瑤”。

學校相關資料查詢,發現名字裡帶“瑤”字的女生23名,經齊妙辨認,沒一個跟莫明認識的那個“文文”相像。

“那她到底叫文文還是瑤瑤啊?”

莫明聽了齊妙透露的部分調查結果後,懵懂發問。

齊妙苦笑:“嚴格說,她既不叫文文,也不應該叫瑤瑤。可我們不知道她到底叫什麼。尊重死者起見,先叫她瑤瑤吧。以後,不要再提文文這個名字了。”

莫明想一下,沉重點頭。

齊妙一邊整理工作室,一邊跟打下手的莫明說:“那個叫文文的女孩頭部有鈍器傷,致死原因是窒息。兇手狡猾、殘忍,先將人打昏,再機械性窒息治死,脫掉所有衣物,趁夜間修橋工程無人看管路過人很少的時候,淌進河裡,把屍體埋進淤泥。這樣,屍體腫脹後也不會浮上來。如果不是那起醉駕事故,估計最早要到他們計劃的兩個月以後清淤工程上馬才可能被發現……”

“那還不早泡散架了!”莫明感嘆。

“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齊妙認真地說:“現在刑偵技術很先進,就是隻剩骨頭,也能知道死者是誰。關鍵是,兩個月,別兩個月,兩週吧,時間一長,兇手就不好追查了。”

“那現在呢?算晚還是不算晚?”

“要我說,不算晚。看勝利哥他們的了。”

“那可夠嗆。”莫明脫口而出。

齊妙有點兒不滿地瞟他一眼。

他急忙猛拍自己的嘴:“算我沒說。”討好地湊近齊妙,“要是你破這個案,會怎麼做?”

齊妙不假思索地答:“那個瑤瑤。”指莫明臥室方向。

收拾完工作間,齊妙讓莫明再查查他的“讀心機器”文件、程序,確認安全。

她說不出理由,莫明也沒問。

她覺得,他們兩個又開始回到文文或說瑤瑤沒出現之前的那種默契了。

獨自在臥室思索案情的齊妙,不由自主拿出文文父親在公安局停屍房門外走廊遺失的那張冥幣,摩挲、觀察,腦子裡遊過千山萬水,不覺入神。

莫明嗵的一聲推開門,嚇齊妙一大跳,冥幣險些脫手。

莫明直瞪瞪看她,說:“好像真有問題。”

齊妙反應了一下,騰然起身,攏住莫明一起奔向工作間,攥著冥幣的那隻手,正好在莫明肩頭近處。

莫明看見,納悶:“這什麼?”一把抽過來,驚呼:“紙錢兒?!”

得知現在得叫“瑤瑤”的那個女孩跟真文文的死極大可能相關,已成為公安局追查對象後,對莫明來講,“主腦”被“非法入侵”,並不是什麼出乎意料的鉅變。而且,因為之前已做過防護處理,粗粗檢查下來,可以認為“非法入侵”並沒形成重要損失。

所以,莫明並沒顯出太焦慮,倒是對“紙錢兒”或說冥幣感起了興趣。對既無相關“需求”也素來不迷信的“妙姐”在自己臥室捏著一張冥幣,更好奇。

莫明恍然大悟,驚道:“這樣一來,她就可以隨便入侵我,就算我們懷疑到她,也沒證據,沒法大張旗鼓追查。”

齊妙大點其頭:“中!不過,這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什麼?!”莫明迫不及待湊近齊妙,差點兒撞上。

齊妙本能地挪開一點點,撐住莫明肩頭,看定莫明,認真地說:“還有就是——理論上,她掌握著隨時結束這種消失狀態的主動權。就是說,如果她有需要,並且認為足夠安全,有可能隨時回來。”

“不會!”莫明斬釘截鐵。“怎麼會呢你想——我們已經發現她,知道她有問題了呀!”

“可她未必知道我們發現了什麼知道了什麼呀!”

“那——”莫明噎住,飛速眨眼,他自己不覺得,別人看著卻感到有點兒滑稽。

“她有可能知道些什麼,不確切。這次非法入侵,如果真像你說的,沒什麼實質性意義的話,那很可能就是一次火力偵察。如果這個推想不錯,那麼現在,她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具體講是你,已經在防範她了。所以,我剛剛說她隨時可以回來,只是理論上講。”

“那她會放棄麼?我是說知難而退?”莫明充滿希望地問。

“你會放棄麼?”齊妙反問,“放棄你的讀心機器?”

莫明搖頭。

齊妙很誇張地衝他聳肩,“所以——”

剛要再說點兒什麼,敲門聲響起。是陳筱陽,被採訪對象放了鴿子,路過,上來找人消消火,問他們聽沒聽說冥幣當真幣購物的騙局。

還沒等齊妙莫明作答,她就看見桌上那張冥幣,驚呼著拿起來,很內行地又揉搓又彈又對光看。

“應該就是這種!誰的?哪兒來的?你們也被騙了是嗎?在哪兒?什麼時候?”

5

面對陳筱陽一連串咄咄逼人的提問,齊妙對死去女孩文文的父親老陸口袋裡掉出的冥幣的“偵探式”興趣,由朦朧、迷惑,變成“解題”的興奮。

當即,他們三個約好,拿這張冥幣去拜訪老陸。

筱陽想叫上蕭永一起,齊妙正要攔,蕭永竟也不請自到。

不過他不是衝冥幣來的。

他對怪事並沒有筱陽和齊妙那樣的興趣,也沒有莫明那麼豐富旺盛的好奇心。

蕭永急著要帶莫明這就去見賈非凡。筱陽一邊揶揄他老闆沒有“三顧茅廬”的誠意,一邊鼓動莫明跟著去。

結果四人一起出門,蕭永用賈非凡的商務座駕,載她們到必須分開的地方,放下倆美女,徑直把莫明帶去並不屬於“非凡創意”固有“領地”的地方——高科技開發區新建區邊緣的一個獨立的開放式辦公室。

那裡正在緊張施工,賈非凡穿得像個民工,親自指揮,見到莫明,二話不說拉著讓指點,說這個地方是他特意為莫明及其研發項目新設置的獨立工作室,要具有高度保密性,就像電影裡戰爭時期為密碼破譯專家專門設置的“黑室”,他現在就把這個其實亮堂堂的地方叫做“黑室”。他不是完全相信裝修工匠們關於屏蔽和保密的知識,讓莫明把能實現“絕對安全”的措施都提出來,好讓他們照做。見莫明遲疑,他進一步表態說,讓蕭永去轉達的商務條件,只是部分,不是全部;具體還可以再談;如果莫明不想跟他合作,就衝“讀心機器”,他也願意把“黑室”無限期借用給莫明,明告:如果莫明真的有了重大成果,不管是否跟他合作,今天的事,都會在業內傳為佳話,他裡外裡都是賺的,所以,不必要有什麼顧慮。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拒絕就有點兒不近人情了。

何況,對莫明來講,賈非凡的姿態,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期望值。

所以,他沒怎麼遲疑,就答應深度談合作。

相比莫明這邊,齊妙關於冥幣的探訪,卻沒什麼收穫——老陸說不知道冥幣的事,只說那天認屍時口袋裡揣了坐車的錢,後來不知在哪兒掏丟了,害得兩口子擠公交回的家。又說,要是文文在,這種尷尬就不會有,文文會用手機付車費,他們不會,文文很乖很疼父母……

對陳筱陽來講,老陸傷悼女兒的苦楚,可以是另一個採訪題目。可對齊妙來講,此行已經可以宣佈“白跑”了。她也不想跟老陸重溫痛苦,於是留下筱陽在那兒安慰,自己走了。

途中,她給甄勝利去電話,說莫明可能會跟賈非凡合作,讓他客觀地評估一下風險,順便問有沒有接到關於冥幣當真幣用的報案。

甄勝利當然不支持賈非凡倡導的任何事,可照例還是說不出什麼真正的所以然。

冥幣的事,他的回答也很乾脆:“哪兒有那麼傻的人哪,能把紙錢兒認成真錢。別說沒報案的,就是有,能不能立案,也難說。”

齊妙對這番答覆有思想準備,苦笑著掛斷手機,收起。

驀地,餘光似乎瞥見一個熟悉身影,她急忙搜索,卻沒有任何發現。倏忽間,她覺得自己有點兒發懵,好幾天沒睡覺的那種懵,心裡升騰起不祥的迷霧。

為準備跟賈非凡的合作,莫明接受齊妙提議,認真整理“主腦”和所有其他設備裡的數據、文件,在原有防護措施基礎上,把“讀心機器”相關數據做了“打亂”的保密處理。

其間,他發現,主腦中存儲的過往一些其他成果,有被通過網絡非法“讀取”的跡象。

齊妙讓他追查,可他心思已經全去了“黑室”,並沒認真對待。

“黑室”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建成,莫明正式進駐,同心苑14號樓1404室的工作間,成了齊妙一個人的。

當下看,剩下的硬件方面的問題,主要在“主機”,一體化、小型化、高性能化,還有“專用化”,這四步如果都能實現,可以說,“讀心機器”就算“大功告成”了!

本來,齊妙有點兒擔心莫明又跟以往似的被人剽竊了成果,同時也憂懼“讀心機器”一旦做成,會被濫用。

莫明不等她表達出憂慮,就告訴說他只是借用“黑室”和賈非凡的熱情,搞硬件開發;軟件部分,他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這樣,既可防“悲劇重演”,也能很大程度控制這項技術被濫用。

齊妙覺得,莫明這一期,似乎成長了許多,想著可能跟近來的經歷有關。

從這個角度看,倒好像還該感謝那個冒充文文的瑤瑤似的。

相比莫明的高歌猛進,獨自擁有了工作室的齊妙,倒好一陣沒什麼正經事可做了。

出警隊後,甄勝利託關係給她找的那份輔警工作,是在商場裡巡邏。

商場自己有保安,功能上講,不是很用得著“警力”,所以,她幹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都知道她是靠關係來的,也就沒人指責。那點兒工資愛怎麼扣怎麼扣,反正她也不指望。

筱陽那邊,冥幣的事沒跟出名堂,就讓別的選題牽走了精力。

齊妙很想去莫明的“黑室”看看,遲疑再三,最後還是去了當輔警的商場。

剛換上制服溜了沒半圈,甄勝利來電話了,說冥幣的事到公安局了,問她有沒有興趣來給參謀參謀。

“真討厭,剛說回崗正經工作幾天。”齊妙埋怨,“早說啊!”

1小時後,穿著輔警制服的齊妙,到了公安局刑警隊甄勝利可以當家作主的“工作站”。

“怎麼穿成這樣?”

甄勝利乍一見齊妙一身輔警制服,很不適應。

“哎,這是我的工作啊!”齊妙有點兒撒嬌。

出乎她意料,甄勝利並沒上來就直入主題——冥幣,而是先問了一通莫明的情況。

齊妙多少納悶,小心翼翼跟著他的話題走。最後終於明白,這回,甄勝利關注的不是賈非凡會把莫明怎麼樣,而是目標指向之前嗤之以鼻的“讀心機器”。

“那個東西,真要像他吹的那樣,這事兒上,說不得能派上用場。”

扛著兩槓兩星警銜的甄勝利警官用這番說辭,把話題從“讀心機器”過渡到了“正題”。

之前,齊妙報出冥幣的事兒的時候,警方已經從網上看到了類似傳聞。

如果是假幣,肯定早就立案了。可正如甄勝利說的,誰會傻到把紙錢兒當真錢呢。

網上的傳聞什麼都有,真假難辨,有時候就是惡搞。

所以,總體講,警方先前並沒重視這個事兒。

後來,鄰區分局接到十幾個商戶聯名報案,所述情況大致是:這十幾家商戶,在前後大約一週時間裡,先後發現收款機裡有百元面額冥幣,可都沒有相對應的收款時的印象。他們湊在一起一碰,七嘴八舌之後,被騙子下了迷藥產生幻覺,錯把冥幣當真錢收了的猜測,佔了主流,於是聯合報案。可一則,所謂迷藥,沒有絲毫證據;再則,饒是這十幾家商戶都中了招兒,加在一起的損失也就不到兩千,嚴格講,不夠立案標準。

可這事情,如果是真的,氾濫開來,會很嚴重。謹慎起見,鄰區分局老熟人就找勝利警官想辦法,建議在勝利所在分局轄域內徵詢一下看看是否也有類似情況,受害人總數、損失總金額,兩個參數,任一達到或接近立案標準,就可以兩局共同立案,當個事兒來辦。

勝利警官照做,果然在本區也蒐羅出十來家發生類似問題的商戶,問題發生的時間,可以推測為跟鄰區那十幾宗有關聯。

可就便如此,兩局蒐羅到的損失總金額還是有點兒“說不過去”;這邊局頭一邊承諾想想轍,一邊提示甄勝利:當即立案不行,不等於不查;暫時無法正式分配警力,不等於業餘不能幹;進一步提示:咱不是有個編外女神探嗎,可以一起想辦法啊。這可跟勝利警官想一塊兒去了!

還有一點,甄勝利跟齊妙想一塊兒去了——不是報案人說的“迷藥”作祟,更可能是催眠術一類的把戲。原因有三:

第一,“迷藥”之類的東西,在本市的高壓管控之下,幾乎絕跡,想要搞到,並不容易;

第二,因為不容易搞到,必定“成本”較高,相比涉案金額,明顯不對稱;

第三,不管什麼迷藥,都會多多少少有遺留甚至後遺症,而現在為止,尚未有相關發現。

反過來,“催眠”的假設,有三個“成立”條件:

首先,“催眠”是“技術”,對掌握者來說,施行不存在“成本”問題;

其次,一般來講,淺度的、短暫的催眠,不會有什麼“遺留問題”,這跟現在的情形比較符合;

再次,因為“催眠”的“技術屬性”,作案動機存在財物以外的可能,比如試驗某種手段,再比如,炫耀……

甄勝利認為,莫明的“讀心機器”是測腦電波的,而人只要活著,不管是什麼狀態,都會產生腦電波。如果能借助來測試,或許會有發現。

齊妙一邊贊同著,一邊撥手機。甄勝利說你先彆著急,還沒說完呢。齊妙不理,撥通後,甄勝利聽她喊“筱陽”,不是打給莫明,暗地鬆口氣,旋即又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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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之所以找陳筱陽,是因為齊妙知道筱陽1年多前做過精神健康方面的選題,採訪過一位“民間非主流”但很有“道行”的女催眠師,還發過專題訪談錄。因而,她認為,首先在催眠問題上能幫上忙的,不是莫明及其“讀心機器”,而是陳筱陽。

陳筱陽對個選題記得很清楚——那篇對女催眠師的專訪,涉及“認知誤導”的內容,發表後一度引起強烈反響,正向反向都炒得很熱,引起上面注意,認為“導向”有問題,官方渠道迅速刪貼,她作為“事發”者,若非承蒙“重量級”人物說話,下場恐怕不止是錯失一次涉外培訓機會,弄不好就得跟齊妙似的成“民間人士”了。

不過,“慘痛”的記憶,對筱陽來說,沒什麼不能觸及的。

具體到這件事,反倒讓她覺得之前的功課還能發揮餘熱。

她很痛快地答應幫忙,同時也想到了莫明的“讀心機器”,聯絡蕭永,讓側面打聽一下研發狀況,並給莫明“吹吹風”。

她沒能找到那位女催眠師,網上關於女催眠師的詞條,也被塗染得亂七八糟,明眼人一看便知,筱陽1年前的訪談,成了女催眠師被某種力量攻擊甚至詆譭的導火索。

“就有這樣人,老是誤讀或者惡意放大官方的意圖!”筱陽抱怨。“其實,官方雖說有時候有點兒過度謹慎,可說實在的,我能理解。可這幫……”

齊妙親熱地撫慰她:“行了行了,過去了,都過去了。說眼前,找不著還能怎麼著?”

“那就看小明那邊了。”筱陽有點兒洩氣。“問題是,就算他那機器能成,怎麼用啊?往誰身上使啊?”

“這個——”齊妙發現,自己真的忽略了這個問題,沉吟一下,嘴硬地說:“小明應該有辦法吧。再說,還有警察呢。”語焉不詳!

筱陽對刑警的“手段”,多少知道,可對莫明,的確說不上多有信心。

齊妙剛回莫明說“正好,要的就是睡眠……”

寫到一半,自己有點兒二乎,問筱陽:“被催眠跟自己睡著了是不是不一樣啊?”

筱陽說肯定不一樣,應該跟夢遊更像。

她們說著的時候,莫明站在“黑室”外面的臨街空地,擎著手機等齊妙的下文,很焦躁的樣子。

他實在不適應陽光明媚車水馬龍的“世界”。

剛要收線往回,蕭永來“吹風”了。

莫明一聽,興趣頓時盎然,馬上直接給齊妙打電話過去,問明白了是一檔子事兒,就很顯出躍躍欲試的熱情。

不想,齊妙電話裡卻說:“要等等。”

莫明的熱情頓時去了一大半,怔怔收了線,跟蕭永叨咕:“等等?等什麼?”

蕭永的回答讓他絕望:“讓等就等唄,到時候就知道了。”

齊妙讓“等”,是要有時間選定測試對象。

這個活兒,肯定不能交給莫明,應該是警方的事兒。

她跟甄勝利頭碰頭研究了兩天一夜,按幾種模式,分別在本區和鄰區圈出3批每批5家總共15家待測商家,讓莫明準備5枚新研製出來的“單通道無線遙測微型探頭”,就是莫明形容的能“遠程脫機”搜尋腦電波的“一顆花生米”大小的“神器”。

兩邊都準備好了,馬上進入測試。

對莫明來講,這是個“劃時代”的時刻,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緊張,都興奮。

按技術要求,第一批測試選定的5戶商家,位於本區和鄰區交叉地帶,相對較近,在其近似的“中心點”,安置甄勝利從公安局搞來的監測車,莫明在一名警員陪同下,持接收和編譯設備在車內實時監控、操作;5戶商家收銀人員身上,都藏了“花生米”。

齊妙告訴莫明,這5家後面還有兩批,共15家,應該有所發現。莫明信。可其實,齊妙並沒把握——萬一選樣思路不對,或者對方停止作案,就成大海撈針了。

她不敢把這份顧慮透露給莫明。

她希望,莫明,還有自己,能有一次好運氣。

不知是齊妙內心的希望被傳說中的“宇宙波”接收到了,還是就真的“碰巧”,第一批測試的第二天,莫明就接收到兩個同時處於“類睡眠態”的腦電波。

兩個!

兩道幾乎同時產生的“類睡眠態”腦電波,來自同一枚“花生米”!

莫明給出的解釋是:要麼遇到了“雙腦人”,要麼就是這倆人離得相當近,近到同一枚“花生米”能同時起作用的程度,電磁阻抗約等於零的狀態下,最多10M!

緊跟著的實地勘察表明,那兩道腦電波,來自5個測試商家中的一家,是個高端手機專營店。

“花生米”帶在收銀員身上。監控錄像表明,在“花生米”接收、發送的“有效誤差”時間段裡,佩戴“花生米”的收銀員,一共接待了7男5女共12名顧客,其中2男4女現金支付。監控錄像畫面看不出客人付出的現金鈔票的清晰模樣,但收銀櫃裡確實有56張百元“面額”的冥幣!

莫明為“花生米”的時間精度不夠抓狂,覺得辦砸了。

齊妙鼓勵,說該高興才對。

莫明忽然想到什麼,問齊妙:“為什麼是兩道?真有雙腦?”

齊妙笑笑說:“你看那個收銀員像長了雙腦的嗎?如果誰真長了雙腦,恐怕不會去幹收銀員這樣的工作了吧。”

“那……那為什麼?”莫明真的是沒想明白。

“很簡單,兩個人都被催眠了。”齊妙說得很有信心。“也就是說——”

突然,她凝住,像被催眠了似的,瞳孔放大,面無表情。1分鐘後,突然“醒來”,近乎瘋狂地撲向監控錄像,幾乎是一幀一幀地瞪大了眼看。

莫明怕她真出什麼問題,殷殷守在身邊,很忐忑。

反覆看了三遍過後,她突然說:“叫筱陽!快!!”

齊妙思路正確——兩道“類睡眠態”腦電波肯定來自兩個人,兩個人都被催眠,那麼應該有另外的人在施催眠術,而且距離不會太遠!

仔仔細細看了監控錄像過後,她發現付現金的兩個男顧客中後面的那個付款的時候,在大約兩三米外,有個穿著很講究的女人。

雖然她站在展示臺旁邊,可戴大框眼鏡的眼睛,卻始終看著收銀臺方向,直到那個男人付款完畢。

齊妙認為,這個女人和她盯著付款的那個男人,肯定有問題!

而且,那女人的樣子,讓她想起筱陽說的女催眠師。

監控錄像不很清楚,可陳筱陽還是很快就大致認定,那個展示臺旁邊的女人,很像她面對面採訪過的女催眠師。

這算是迄今為止唯一的線索了。

甄勝利果斷申請立案,等待批示的同時,就開始了追蹤偵查——利用“讀心機器”讀到並記錄下來的付款男子發出的“類睡眠態”腦電波,“單向鎖定”後“盲掃”。

作為資深刑警,他堅信,如果思路正確,對方還會繼續以相同手法作案!

齊妙倒沒他那麼有信心,認為買手機的56張冥幣,會使作案嫌疑人自我警惕起來,至少,同樣手法在附近區域近期再度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排除收集到相類似腦電波的可能。

她告訴莫明,如果真是女催眠師控制了那個男人,更大可能還會繼續控制。

按她思路,之前種種,從便利店的一瓶水,到高端手機店的最新款智能手機,幕後操縱者都是在做一系列測試,跟莫明測試他的機器很類似,只不過目的不同——莫明測試,是為改進機器,實現夢想;而女催眠師的測試,目標指向有可能很陰暗,很危險!

莫明深信齊妙的推測,不敢絲毫怠慢,坐在監測車上四下流動。

就在快要撐不住打盹的時候,機器有了反應——為準確測定,他事先對接收程序做了“單一篩選”設定,要麼什麼都收不到,要麼就是收到那個男人的“類睡眠態”腦電波;而且,相應地,他把接收時間範圍允許值調得很小,幾乎實現了“實時”。

如果機器程序都沒問題,這道新收到的腦電波就表明,那個傢伙,就在附近!

為確保安全高效,甄勝利借來3輛普通牌照的警用車連同每車兩人的警力,跟監測車組成一個小型車隊。

莫明接收到可疑男子的“類睡眠態”腦電波時,車隊正駛在郊區一片正在開發的公墓邊緣的道路上。

齊妙第一時間憑直覺鎖定開發中的公墓,拉著攜帶追蹤裝置的莫明,前後左右都是警察,順著追蹤裝置信號的強度,最快速到達了墓地深處。

一票人幾乎同時停住,都驚訝地看向同一方向——墓地遠端邊緣,衣著考究的女人,冷冷矗立,陰森森看著一個男人揮鍬剷土,地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兩人大半人深形狀規則的坑!

齊妙注意到,女人身後,立著個大號拉桿箱。

她攔住要往上衝的甄勝利,讓大家隱蔽,遠遠、靜靜看著。

只見那個男人挖好坑,直起腰,笑嘻嘻看女人,突然驚恐地叫了一聲,仰頭倒進自己挖的坑裡。女人木然走近,撿起鐵鍬,開始往男子倒入的坑裡剷土,背後藏著的大拉桿箱,赫然暴露。

齊妙果斷髮聲:“抓!”

7

甄勝利指揮隨行警員一擁而上奔女人去的時候,齊妙按住身旁的莫明,問:“都收到了麼?都能存下來麼?”得到肯定回答後,她大鬆一口氣,頹然坐倒,整個人軟成一灘泥。

莫明嚇壞,急忙攙扶,發現齊妙已睡著,想起她跟自己一樣,也是幾天幾夜沒閤眼,頓時自己也覺得困得睜不開眼了。

等他們睡夠,重新抖擻起精神,回到案件中來的時候,甄勝利這邊已經有了很多收穫。

自己挖坑自己倒進去的男子,確定就是手機店鎖定的可疑人員。

那個女人,陳筱陽辨認,確定為她採訪過的女催眠師。

抓捕現場起獲的大拉桿箱裡,滿滿都是百元“面額”的冥幣,總計“金額”高達千萬!經技術鑑定,跟之前所有相關聯事件中收繳到的冥幣,屬同批產品。

由於“讀心機器”的關鍵幫助,警方及時找到了女催眠師和被她控制的男子。

如果找不到,別找不到,哪怕只晚個把小時,那個男人,肯定就被女催眠師活埋了。

有收穫,也有缺憾,更有困惑。

缺憾是:差點兒被活埋的男子,被救後一直昏迷,經權威醫學鑑定,高度懷疑是“中樞抑止”導致的深度昏迷,可能永遠醒不過來。鑑定專家認為,這可能是長時間被深度催眠導致的。

困惑很大,說起來卻很簡單,就仨字兒——為什麼?

現象上看,可以推理:女催眠師控制這個男子,用冥幣做測試,確認了該男子的受控狀態,然後利用這種控制,讓男子自己挖坑自己倒進去,她最後填土,把男子“送走”。

動機?

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比如爭奪那些冥幣?又是為什麼?

面對這些提問,齊妙很“沒良心”地給了“勝利哥”很生硬的答覆:“那是你們的事兒。審唄,一審就出來了。”

勝利警官虛點看作自家妹妹、心裡一直存著沒法跟任何人表露甚至自己都不敢去想的情愫的齊妙,什麼話都沒說出來,轉身走人。

齊妙叫住他,提醒:審催眠師要做充分準備。解釋:她不是不關心動機,也不是不想幫忙。但她覺得,當下,比審女催眠師更可行也可能更有效的是向“讀心機器”求問,先爭取弄明白墓地那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

甄勝利抓頭,說不審那女的能怎麼弄清楚。都昏迷了,還測腦電波不成?

齊妙告訴他,莫明正在空機測試,如果可以,需要有監控昏迷者的條件。

甄勝利釋然一笑:“早說啊。好辦!”

莫明受到之前一連串實戰成功的鼓舞,對測試昏迷者腦電波很有信心。

但他不知道究竟能測到什麼,會不會對齊妙甄勝利破案有用。

老闆賈非凡得知整個事情後,大加讚賞之餘,很鼓勵他goahead,說不管什麼結果,都肯定對警方破案有利。

莫明聽了很心寬,高興之下,問老闆為什麼勝利警官老跟他不對付。

賈非凡皺眉搖頭,說這個問題,他也想了很久,要是能想明白,恐怕已經解決了。

出乎莫明和所有人的意料,被權威鑑定為“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的深度昏迷男子,昏迷狀態下測到的腦電波竟然很豐富、很強烈!在莫明的“有效比較”中,呈現介於“類睡眠態”或正常睡眠態跟正常清醒狀態之間幾乎“正中間值”的活躍度。

他很擔心“解譯”不出來,或者類似正常清醒態那樣,離亂破碎。

他藉口測到的腦電波有點兒異常,便攜設備處理起來有困難,把自己單獨關進“黑室”,沉了大半天,終於下定決心,戴上全套“情境體驗”裝置,開啟解譯程序,閉起眼,用心進入那個人的腦電波傳遞出來的屬於他的思想和回憶——

熱鬧的商場,有點兒像齊妙當輔警的那家。東看看西看看,老是在漂亮女人關鍵部位多停留一會兒……混沌,沒含義的輕微噪音……

再度清晰,繁華市區的街心公園。一性感美女,翩然而至,笑容可掬,含著誘人的曖昧……追住!美女走遠!加速追!!景物變得模糊黯淡,只有美女清晰在前方!

突然,模糊黯淡的環境,變成灰色一片,美女不見了。痛苦加輕度眩暈,好像摔了重重一跤似的。

景物還是很模糊,但能看到流光溢彩的遠處,像是天黑了。

大拉桿箱!就在眼前!!墓地看到過的那個大拉桿箱!!!

打開,哇噻,滿滿一箱鈔票,真的,不是冥幣!伸手拿起一疊,冥幣!放回去,真鈔……

拉桿箱和鈔票模糊起來,陷入混沌。

搖晃的景物,便利店!持冥幣的手伸向收銀員,途中變成真鈔……收銀員收取,找零……

超市,動作同前……

飯館,動作同前……

……

手機專賣店……

新手機開機,屏幕清晰……

混沌。

街市,那個性感美女出現在近前,展示別墅樣房地產宣傳資料,出示地產營銷人員證件,照片模糊,姓名被手指擋住……

搖晃的模糊環境,搖晃的特徵,像在乘車……

郊區,草長鶯飛、花紅柳綠、美不勝收……

清亮嶄新的歐式別墅群。美女在前,停在別墅群最邊緣一幢很大的漂亮別墅前,出示詳圖。詳圖上隱約有“邊緣超級優惠6.5折附贈特大後花園”字樣……

混沌。

拉桿箱,打開,滿滿一箱真鈔。

混沌。

別墅區倏而變成大片墓地!美女笑,倏而變成禿頭豁牙吊眼朝天鼻滿臉皺紋爛瘡的老太婆,呲著殘缺的黑牙,灰褐色扭曲的唇邊,淌出混濁帶血絲的涎液,長長黏黏掛著!伸出枯樹般的手臂,刀一樣的長指甲近在毫釐,瘋狂揮舞。

帶血色的混沌。

醜惡老太婆遞過鐵鍬,指地面,拉桿箱在她身後,輪廓難辨。

地面,鐵鍬,不停地挖掘……

混沌。

混沌中,隱約可見鐵鍬揮舞時發出的反光,地面上出現模糊的大坑輪廓。

混沌。夾雜狂躁的非人類噪聲,像無數蝙蝠聚集在一起。

大坑輪廓,突然劇烈顛覆!

黑暗一片!

重重摔倒的那種突如其來的痛楚和眩暈。

混沌……漸漸全黑……

(未完待續)

小說連載:腦電波——冥幣之謎

(圖片來自於網絡)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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