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馬振貴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小時候,幾乎是沒有機會吃饅頭的。窩頭,煮疙瘩,發糕這些基本是飯桌上的常客。白麵是很少見到的,那時候白麵是供應的,是需要憑藉種種票證才能購買的。即使偶爾家裡有那麼一點點白麵,也是留著有客人來了,吃包皮面以及過年包餃子用的,一般也是不捨得蒸饅頭的。那豈不是太浪費了。在哪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高粱面、玉茭面才是最主要的。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再後來,改革開放了,物資逐漸開始多起來了,各種票證也逐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憑票供應的時代也漸漸地一去不復返了。白麵也逐漸多了。蒸饅頭也漸漸地開始使用全白麵了。記得小時候母親在家蒸饅頭,滿屋子裡都是一股濃烈的饅頭味,濃濃的麥子味道瀰漫了整個屋子。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從外面冷冽的空氣中掀開門簾進入到家裡,一股氤氳的熱氣騰騰使整個房間裡都若隱若現的,濃濃的饅頭香,不斷地撩撥著我們的味蕾。當時間到了,揭開鍋的時候,不管多麼燙,都先用手叼一個出來,燙著左右手來回的倒替,一口下去,那種香甜,讓人口舌生香。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三下五除二,第一個饅頭很快就進了肚子裡。第一個吃完之後,饅頭也基本都被母親“起”出來了,一般是在案板上先放涼了,這樣才不會被氣“哈”了,而到了饅頭溫度降下來之後,就可以慢慢地剝著皮吃了。剝皮吃不是要把皮兒扔了,而是小心翼翼地一層一層地剝著吃,當把一個白白胖胖的饅頭一層層地剝開的時候,看到更加嫩滑的內層,那種觸感也是妙不可言的。當然,嚼在嘴裡也是一股一股的香氣,讓人有一種回味無窮的感觸。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蒸饅頭要在前一天晚上發麵,把面起子在溫水裡化開,與白麵和好,放在爐臺上過夜。所謂的面起子不過是上次蒸饅頭時留下的一小塊面,放的時間長了會幹,澆上水等著發酵。面發好後,會有酸味,這時便要用鹼水將發酵時產生的酸中和起來。將鹼水在面裡揉勻是個力氣活,也是個耐心活,鹼揉不勻,饅頭蒸出來會一片黃一片白,讓人看了笑話。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小時候,經常看到母親不停地揉著面,白白的麵糰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在她手裡一會變成長的,一會變成扁的,最後變成圓圓的饅頭。饅頭上了籠,要用大火蒸,等蒸汽從鍋蓋下飄出來,再蒸十幾分鍾就熟了。饅頭沒蒸好時不可揭開鍋蓋偷窺,否則蒸出來的饅頭是癟的,因為蒸汽被洩了,沒有了持續蒸汽的熨帖,饅頭是很難飽滿的。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其實,打開鍋蓋看的都是生手,老手連計時都不用,判斷生熟全憑鼻子。饅頭熟了的時候會發出特有的麥香,等屋裡充滿了香味,便是饅頭出鍋的時候了。聞著濃烈的味道就足夠了,這時候,再起鍋,基本是沒有不成功的。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能夠一層層剝著吃的饅頭其實也是有學問的,那就是在揉麵時摻入一些乾麵,蒸好之後,掰開饅頭後,饅頭是一層一層的。撕下一塊放入口中,咬下去韌韌的,當唾液中的酶將澱粉轉化成蔗糖後,嘴裡便有了淡淡的甜味。不知不覺中,一個大饅頭就吃光了,只留下滿口餘香。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現在外面賣的饅頭都是發酵粉發的,機器攪拌的,根本沒有韌勁兒。還記得那句老話嗎?不蒸饅頭爭口氣。其實能蒸好饅頭也是不簡單的。其實,蒸出能夠剝著吃的饅頭,其中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揉麵。在案板上薄薄鋪一層面粉,然後你就甩開了膀子揉吧。揉麵挺考驗人的耐心,每個麵糰揉150下,保證每個饅頭都有漂亮的層次。而且揉麵的另一個作用是讓麵糰裡面的氣泡全部被擠出來,這樣蒸出的饅頭表面才能光滑靚麗。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當你手捧著一個像洋蔥一樣一層一層的饅頭的時候,吃起來又有嚼勁又香甜。就算沒有炒菜,單吃饅頭都覺得解饞。可惜的是,現在很少能吃到這種可以一層層剝著吃的饅頭了,更多賣的饅頭看起來白白胖胖暄暄騰騰的,但是咬下去甚至有點味同嚼蠟的感覺,手輕輕地一捏,基本也就成為一塊死麵了,讓人毫無味覺和食慾了。

罐子扣了,糖撒了一地

焯父

一天,父母都出去了,我無事可做,東翻翻,西瞧瞧,在櫥櫃的底層,我看見一個青灰色的瓷罐。

瓷罐上面,有交錯的裂紋。

爸爸說,這是爺爺留下的。

因為解放前在農村老家經營著藥店,又有幾畝農田,所以爺爺的成分被定成富農。

因為是富農,所以家裡總會有一兩件上好的瓷器。

也許因為爸爸是長子的緣故,他得到了這件瓷器。

這瓷罐也許是富農和他的兒子的不多的聯繫。

我打開蓋子,天,原來這裡也有滿滿一罐子糖。

我找了一把勺子,挖了一勺,遞進口裡。

我很滿意,一來吃到了自己想要吃的食物,二來沒有人發覺。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該收拾了,我捧起罐子準備把它移到原來的地方。

雙手突然沒了力氣,瓷罐輕巧滑落,磕在水泥地面上。就像電影裡面的慢動作,雖然慢,可還是接觸到了地面。

碎了!

離地不足半尺,還是碎了。

白糖撒了一地。還有瓷的碎片。

我大驚失色,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是好。今晚將遭到爸爸的狠打,無疑!

但,結果是這樣:

媽媽回來,見狀,把我臭罵一頓。狗血噴頭。

“算了。已經碎了。” 爸爸說。

這一句,已讓我感激不盡。

“可惜了,那還是你爺爺留下來的呢。” 富農的兒子又說。

這一句,又讓我悔恨不已。

現在,看著滿滿一罐白糖,我想象著:

這次手又沒扶穩,又失手了,罐子扣了,糖撒了一地。

糖罐沒碎,塑料的。

我環顧四周,沒有人。

媽媽不在,如果她在,她會責罵我嗎?

爸爸也不在,如果他在,他會原諒我嗎?

沒有答案。

他們都已經老了。

突然記起,兒子一歲那年的冬天,一天,我領他下樓。滿目皆雪。

兒子驚呆了。

“——啊,白糖。”

真是這樣的話,那該多好。這樣的白糖,什麼罐子都不需要。

記憶猶新的鄉村土灶飯

郝昌明 發表於祁縣鄉土

身居嘈雜的鬧市,難得清靜,也難得吃上一頓清淡美味的家鄉飯。偶爾有機會走進農場,有幸吃上香飄四溢的土灶飯,黃黃的、脆脆的鍋巴,頓時將記憶拉回童年。

村裡的土灶,都是爺爺幫忙搭的。奶奶搭的灶,好燒,火葉子大,火力猛,火葉子可以直達灶膛後端,大鍋的後一半也熱得快,卻又不費柴。水平差的人搭的灶,火葉子朝灶膛外邊飄,大鍋裡,煮菜時,前邊漲得嘩啦啦,後邊卻不不溫不火。搭建土灶用的土胚,可以保暖,灶膛裡的熱氣不容易散發出來,坐在灶頭前添柴做飯,就不感到太熱。

那時候,生活清苦,奶奶和母親像魔術師,利用土灶這個簡陋的道具,為正在長身體的我們變出了豐富的美食。餃子、湯圓、貓耳朵、花捲、烙餅、菜稀飯、拖葉、半湯撈飯、紅面煎餅、谷壘、抿圪荳、紅薯餅、煎餅、康面窩窩頭等等,好多好多可口飯,如果有衛生肉更是像過年似的歡快。粗茶淡飯萬年香,我們的歡聲笑語常常穿透老土屋的牆壁在鄉村的空中四處飄散。

上小學時,母親外出做生意,灶邊常留下奶奶一個人,奶奶就像一個為灶臺站崗放哨的忠實的士兵。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廚房,只剩下年老體衰的奶奶,站在灶臺邊,站在院子裡,站在鄉村纏纏繞繞的炊煙中,靜無聲。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愛上了坐在灶旁添柴燒火,也許是為了陪伴孤獨的老人。依稀記得,有一次噘起嘴巴吹火時被突然噴出的火苗燒了眉毛,惹得奶奶哭笑不得。也記得,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一放學回家就提著簍筐穿梭在屋後的樹林裡,撿枯枝敗葉填滿廚房柴倉。

自住校讀中專以後,灶邊真的只剩奶奶孤零零的一個人,總有一個佝僂的身影站在灶臺邊,站在院子裡,站在鄉村纏纏繞繞的炊煙中,渾濁的目光一次次把孫子回家的道路望穿。

日升日落,月圓月缺。土灶邊的奶奶在炊煙中穿梭,在歲月中忙碌。早晨用炊煙托起一輪太陽,晚上用灶臺燒開一彎明月。

值得驕傲的是,我也曾經是灶邊的小主人。農忙時,爺爺奶奶常常要早出晚歸田間勞作,懂事的我自然會做一些簡單的飯菜。小時候個子小夠不著灶臺鍋裡的菜,就端來一個高椅子,支在灶頭前,爬上去,站在椅子上、踮起腳跟,翻炒著簡單的飯菜。

那個時候才體會到灶邊人的不易,灶尾顧及火、灶頭還要控制鍋裡的溫度,又烘又烤、蒸氣瀰漫、辣椒燻眼睛等都是常有的事。當看到爺爺奶奶從田間回來吃起簡單的飯菜滿意的笑容時,欣慰的感覺偶爾的辛苦也是值得的,更何況奶奶在灶邊都忙了大半輩子了。

鄉間人家,喜歡在枝木火灰裡燒炮捏好的玉米小餅和紅薯、山藥蛋,從木炭灰裡拿出來聞到那個香味,流出了滿嘴的哈喇子,這就是農家的普通燒烤——叫“三吹三打”,更加養胃。

在鄉村土屋子裡、土灶上,奶奶用心做出來的玉米餅、烤紅薯山藥蛋,奶奶用新鮮黃豆做出來的老豆腐等等鄉村土食物、鄉間土味,味美好吃,叫我如今想起來還依然感到齒頰猶香、齒頰芬芳。

夏秋季節,奶奶常常會用灶坑裡的枝木火灰來燒焐一捧新鮮的幹蠶豆,燒焐幾包新鮮苞麥,燒焐幾個新鮮紅薯,燒焐一堆新鮮洋芋。灶坑枝木火灰裡燒焐的這些美食,都特別香,特別鮮,特別可口。

夏秋季有新鮮苞谷、紅薯和烤玉米,一直是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最喜歡在廚房爭搶的食物,每個人夾一個玉米在灶頭爭搶火烤,總感覺爭來的食物就是最好吃的。那個時候,廚房灶邊又恢復了熱鬧。

土灶,正消失在鄉村裡,城裡人家用的都是電飯煲、電磁爐和天然氣灶了,鄉間山野人家,也都在追隨這樣的潮流。土灶,似乎是要消失了麼?想到這裡,說不出的失落。

每次回到鄉村老家,奶奶就會急忙為我一個人刷洗土鍋,燒土灶,做土菜。如果是冬天,母親還會守在灶門口,為我們烤金黃金黃的玉米煎餅。吃著土灶做出來的這些土味美食,除了憶起了我的童年,我更是聞到了幸福的味道。

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母親每每彎腰添柴燒火,不知是激動,還是煙燻的原因,眼裡總是有淚。當灶膛裡的火苗燃燒時,當灶臺上熱氣氤氳時,當老屋的屋頂上空又升騰起裊裊炊煙時,我也感動得熱淚盈眶。

懷念那時候,扶著灶頭燒火、湊柴、噘起嘴巴吹火、用火扇扇火、用火鉗掏鍋洞的時光。懷念一家人圍繞一個土灶、談論那些悲歡離合的故事的場景。

忘不了的粗茶淡飯

曹柏廷

算起來大大小小的吃請、請吃以及山珍海味的盛宴也經歷了許多。但我對這“吃”總是沒有記性,隨吃隨忘,以至於每上飯桌最怕點菜。一則現在飯店的菜很少有我很喜歡的,二則許多的菜名我都叫不上來。而喜歡的僅有的那一兩道菜又不敢張口,怕人說低俗,怕人說小氣,怕客人沒面子,怕朋友沒味口……再加之既不勝酒力,又不善辭令,所以酒場飯桌於我來說實在是一場受罪。

然而,何止於受罪呢!劇毒農藥的大棚菜,激素催肥的雞、豬、羊,蘇丹紅、吊白塊、地溝油……。朋友說,二十年前他就撰文勸人們不要吃蝦;同學告,吃魚最好是隻吃帶魚……。誰知道,這美味說不定會是農藥、激素、致癌物的大餐,吃著真讓人膽顫心寒。

於是,又想起那個藍天碧水吃不飽的年代來。也許是因為飢餓的緣故?那些淡飯粗茶的味道總是那麼香,總是那麼濃,總是那麼悠長,總是那麼誘人而難忘。

不知道其它地方的鄉俗,反正我們河西人從來是吃兩頓飯。早晨起來先出工或上學,等到九點左右才開飯。午飯更晚,一般在下午三點左右,晚上只喝點米湯。每飯前總是飢腸轆轆,急不可耐。為此沒有少抱怨,很羨慕城裡人的一日三餐。現在吃的肚大腰圓,食不知味,瘦不下來了,回頭反思才想起河西人兩餐一湯的好處來。一一難怪那時的飯菜吃著“香”,人也“苗條”。

酸菜、紅薯、窩窩頭,是河西早飯的老三樣,家家如此。粗玉米麵的窩頭吃在嘴裡生硬、乾澀,但是配上酸菜,特別是晾乾蒸過的撲風后的幹酸菜,那色澤象山木耳似的黑中透紅,拌上點小蔥、辣椒,窩頭的硬澀便被酸辣所沖淡。後來生活條件好一些後,窩頭中摻了許多的白麵,窩頭的口感也酥軟順溜起來。紅薯只算副食,那時候不知道品種,但產地是很有講究的。外祖母家村背後水窪坡的幾塊紅土地,我們村下面河底溝棗樹坡的那塊砂土地,都是種紅薯的理想土地。水窪坡的紅薯色濃個大,口感細膩。棗樹坡的紅薯嬌小靈巧,甜度極高。中學時的課餘,一個人悄悄地跳進學校大灶的灰渣洞裡,小心翼翼地將紅薯埋在靠近爐齒的爐灰中,過一個多小時後取出來享用。烤出的紅薯香酥可口,它是我中學時期唯一難得的美味。

早飯的內容是一致的,午飯的吃法則各有不同,這關健看主婦的本領。擦加、搓魚、抿圪蚪是午飯最常見的三大樣,其基本的食材都是玉米、高粱面,少量的豆麵。每人每年很少的白麵是春節或待客的珍品,輕易是動不得的。“擦加”其實就是擦麵條,將玉米麵或高粱面中加一點點豆麵和制,鍋上架一擦床,使勁地往下擦。它的好處是簡單而便捷,但缺點是因為粗糧多,所以和出的面糙而疏,下鍋的麵條很容易落鍋,一不小心就融成了糊糊。這種飯到嘴就化,幾乎不用嚼就可下嚥,再加湯水菜混合,稀裡糊塗,一會就填飽肚子。但“硬貨”少消化快,一大碗下肚,天不黑肚子早已咕咕作響;擦加之外是“擦圪蚪”,我總疑心應該是叫“擦蝌蚪”,因為做出的面形似蝌蚪。擦圪蚪是用一個抿拐在抿床上擠壓出來的,形體更小更易落鍋,所以和麵的時候豆麵的比例要更大一些以提高粘度。當然這樣一來,豆麵的氣味就很濃。吃膩了,大家便變個樣法,把和的面搓成一個個兩頭尖中間粗象魚兒似的小條,叫“搓魚魚”。搓魚魚的好處是粘性強幹脆利落而不落鍋,吃起來有嚼頭,耐飽而不易消化。但費工多,用面也相對多,所以大家只是偶爾的做做。三個基本的品種外,再上點“檔次”的便是“包皮面”。一小塊白麵包裹著四分之三的玉米或高粱面。包皮面最講究的是個“勻”字,稍一不慎就有“露餡”的危險。擀好切出的面,從側面看兩層薄薄的白麵皮夾著黃或紅的玉米、高粱面,真是讓人歎服的手藝。吃在嘴裡順順溜溜,完全是白麵的口感,又間或有粗糧的品味。但這種麵食因為有“包藏”“夾心”的喻意,只用於自己受用,待客是萬萬不成的。菜?一般是南瓜、拉麵瓜、蘿蔔偶爾能配點粉條、豆腐,但那是極少見的。夏天有西紅柿、茴子白等但量也很少。做菜的方法永遠是水煮,頂多往蔥絲上澆一小瓢油,“刺啦”的一聲響,這就算是吃油了。撈上面,澆上菜,調入大量的醋鹽辣椒,人人端著個大砂碗,東家出西家進,邊吃邊走邊拉呱閒話。場院裡、槐樹下,到處蹲著吃飯的人和“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哧溜哧溜”的吃麵聲,並伴有小孩子“叮叮叉叉”的敲擊碗筷聲和大人們的訓斥聲。女人們有時還會相互交換著品幾口對方的飯菜,探討著做飯的技巧。雞、貓、狗也遊走混跡於吃飯的人群中,可憐吧吧地等待著施捨或舔食著掉地的殘羹剩炙 。

我至今弄不明白,那時候白麵缺,難道豆麵不缺麼?反正隔三差五地外祖母就給做頓豆麵吃。那豆麵可是真正的純豆麵,不攪雜任何東西。黑青色的豆麵擀得薄薄的,切得細細的,然而這卻是我最不喜歡的麵食。不為別的,只為那濃郁的豆味。更不幸的是和豆麵配合的往往是一種叫作“蒸飯”的。軟黍子裡放進紅豆配上紅蔓菁、棗,然後蒸出來。熟蔓菁的那種口感和味感也叫人難以接受。對於大人來講也許是難得的一次伙食改善,而對我來說卻真是一場劫難。每每為此變臉生氣。但幾十年後,當我在一次下鄉中偶又吃到的時候竟覺得是那樣的香醇可口,它勾起我對童年的懷戀,對遠去的外祖母的深深的思念。

村東底的打麥場,靠裡邊有兩塊條地總是種著莜麥,麥場塄下的幾塊地又總是種著蕎麥,所以每人可以分得三五斤。蒸出的莜麵栲栳栳、莜麵魚魚、莜麵條條,配上酸菜或者幹酸菜、西紅柿醬,把辣椒狠狠地挖進一筷子,調得滿碗通紅,齜牙裂嘴地吃著,那種酸辣的味道極美。吃蕎麵一般是在冬天。俗語講:“喜死媳婦恨死婆”,蕎麵這東西和起來看著大,但做起來很不受吃。媳婦和麵,看見很大的一塊很高興,婆娘娘卻恨著嫌她不過光景。黑青的蕎麵貓耳朵、蕎麵切條條,配上胡蘿蔔、羊肉,調上辣椒。吃在嘴裡硬硬的,澀澀的,甜甜的,辣辣的,夾雜著微微的羊肉羶味,吃得額上直冒汗。

每遇婚喪大事總是積極參與,不為別的,只為一個“吃”字,當地人叫“坐席”。河西的席宴與別處不同,早宴是棗糕,個別人家也有吃油糕的,但那時油缺,所以吃棗糕的居多。棗糕是黍米麵和棗放一起蒸的,據說蒸棗糕需要很好的技術,一層面一層棗,要掌握好火候。上好的棗糕疏鬆而粘軟,口感厚實香甜。和棗糕配合的是一碗淡淡的油茶。午宴是饅頭,因為白麵缺,有人家也在其中摻點玉米麵,但總比窩頭好多了。與饅頭搭配的是“克底清”,實際上就是一碗燴菜。裡面有寬粉條、海帶、豆腐、兩片油炸豆腐、一片肥肉、一塊油炸紅薯、一顆肉菜丸子。這種菜的特點是:暈素搭配,清澈見底,吃著不油不膩,這是我們河西地方獨有的佳餚。可惜那時每人只給配一碗,不準多配。當然宴席上也有炒豆芽、白菜炒粉條、過油肉、合碗只之類,但盤小量少,剛吃著有點味道,再伸出筷子,盤中早已空了。也許正因為少吧,所以總是覺得餘味無窮,越吃越想,越吃越饞。

晚湯一般在晚上七、八點鐘。和早湯的那種清、淡、寡相比,晚湯要稠實豐厚的多。不但小米放的多,而且配料也豐富。綠豆、黃豆之外,有的還配花生仁或核桃仁、紅棗等,蘿蔔、青菜、紅薯塊也會添放進去。晚湯的熬製火候大,時間也長。特別是在冬天,幾乎午飯後便火熬起來。所以名謂湯,其實是稀飯。它既緩解飢餓,又不致使人長膘發胖。不過在那時肚子尚且不飽,何談長膘。

窗外傳來了崔京浩的歌聲:“忘不了粗茶談飯將我養大,忘不了一聲長嘆 半壺老酒。等我長大後,山裡孩子往外走。想兒時一封家書千里寫叮囑,盼兒歸一袋悶煙 滿天數星斗……。″是的,三十多年了,忘不了曾經的粗茶淡飯,忘不了它們曾經帶給我的滿足與快慰;忘不了與粗茶淡飯相伴的日子,忘不了曾經那些濃濃的人間真情……。

一層一層地剝著吃饅頭

(2018.2.12)

記憶裡的一次隔年飯

嶽軍柱

“啪哩叭啦……”

除夕之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火藥味。

我坐在電視機前,聚精會神地觀看中央電視臺的迎新春文藝晚會,馬季的相聲說得真逗人,引得人們開懷大笑。

“唉——”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問母親大過年的怎麼嘆開氣了。

媽媽笑了笑說:“今天晚上忘了留點剩飯。”

噢,我想起來了。

隔年飯,在我們家鄉平定一帶有個鄉俗,就是把“除夕”之夜的飯留上一些,到大年初一早飯時再吃。這多怕是寓示著“豐衣足食,吉慶有餘”的意思。

“這沒什麼。”我勸慰道:“以前咱家年年剩隔年飯,糧食也不怎麼夠吃,現在政策好,民心順。我看不用留什麼剩飯也行。”可轉念一想,這大概是年邁人的一種精神寄託吧,我怎麼能打破這美好的憧憬呢?

那一次,哥哥病了,不怎麼想吃飯。母親就做了雞蛋炒小米飯給哥哥吃。我在一旁眼饞得直流涎水,咂吧著嘴。我說我也病了。

母親急忙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放心地說:“到院裡耍去吧。”

每年中秋節,家裡都是買一兩個月餅,每人分四分之一。我總是三把兩下把月餅吃完,然後把目光在母親和姐姐的手中交叉掃 射,企圖再剝削一點。母親和姐姐她倆吃得較慢一些,母親見我一聲不響地站在她面前,就把手中的月餅再勻出一半遞給我……

想到這裡,我說:“媽,要不你再做點飯,留著明早上吃吧。”

母親搖了搖頭:“不用了,你說的也對。”

這時,銀屏上的報幕員說:“下一個節目是歌曲,《再過五分鐘,聽那新春的鐘聲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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