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掉的通知書,賣掉的人生路

賣掉的通知書,賣掉的人生路​ 有很多人後悔沒有在房價最低的時候買房子,以至於沒有趕上房產的大潮流,甚至到最後自己都買不起一套房子。而我最遺憾的,不是價格坐著火箭上升的房子,而是直線上升的錄取分數線。

2000年時,我剛好初三。那個時候,好學生都是考上中專走了的,只有差生會繼續上高中。而我是班級穩妥的前三名。所以那年中考,我毫無懸念地考取了當地的師專。

那個年頭的文憑含金量不是現在的文憑可以比擬的,雖然只是一箇中專,卻是包分配的。而且還是人人羨慕的老師職業,可以按時上下班,既可以賺錢,又可以照顧家庭,工作環境還很簡單。

當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的內心是雀躍的,我的心裡跳動著的小麥芽,終於可以好好地灌溉了。可是當我幾乎是腳不沾地地回到家中時,看到了我的哥哥手裡同樣拿著一張錄取通知書。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哥哥讀的是高中,參加的是高考,通知書本來應該是比我先到的。所以在每個沒有郵局通知的日子裡,我以為我的學渣哥哥會像以往的三年一樣,榜上無名。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哥哥這次居然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居然是和我的通知書在同一天。

如果這是在別家,自然是雙喜臨門的好事,可是在我們家,那就是讓人左右為難的事了。家裡只有老父親一個勞動力,做的還是天朝黃土背朝天的行當,偶爾出去打個零工,也是微不足道。

兩個學生的費用承擔已經是很吃力了,現在兩個人同時去上學,無疑是雪上加霜,看看父親那皺著的眉頭和不停敲煙桿的樣子就知道,父親一點兒也不高興家裡一下子來了兩張錄取通知書。

我突然不安起來,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父親不像村裡其他人那樣重男輕女,可是如果必須要從哥哥和我之間取捨,我怎麼能比得過哥哥的分量。

父親敲敲那被摸得發亮的煙桿,就像是敲在我的心上,一下,兩下,改變了我心跳的頻率。父親清了一下許久沉默的嗓子,開口說道:“紅霞,你還小,你初三再讀一年,考個更好的學校。”

我咬咬嘴唇,想說“嗯”卻又說不出來,實在不想發出聲音讓父親聽見,便低著頭,也不去看父親和哥哥。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哥哥站在我的面前,嘴唇動了動:“紅霞......”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我不怪哥哥,真的,哥哥本來已經在高三坐了三年了,其他的同齡人,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我也不怪父親偏心,我的父親沒有像別人一樣,覺得讓女孩子讀書是一件很不合算的買賣。花錢供女兒上學,到頭來還是別人家的人,給別人家長臉又賺錢的,還不如把錢留著給兒子呢!

我的父親一直唸叨著的是,我和哥哥都必須考上學校,什麼時候考上什麼時候停止。

可是我真的真的忍不住,多少人得不到的通知書,我得到了。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我付出了心血考來的。我熬夜的晚上,我不聞窗外事的日日夜夜。

可是,我除了感嘆命運的弄人,只能接受這個現實。我的通知書賣給了我們同村的曉華,她將頂著蘇紅霞的名字度過三年美好自由的中專時光。而這美好的時光,是支撐我度過初三這昏昏沉沉刷題的一年的重要支柱。此時,我觸手即可摸到,卻被“銀河”隔開。

而賣掉通知書的這筆錢,正好解決了哥哥的學費和生活費。突然又覺得老天的安排真是好道理的,比如這看上去喜慶的兩張通知書,雖然因為放棄襯托出了悲情,卻又發揮了該有的作用。是的這悲哀屬於我,它的作用......和我有關係嗎?

同年九月份,哥哥去了四川一所不知名的學校,曉華以“蘇紅霞”的身份去了師專,而我則又坐進了初三的教室。

其實沒有什麼的,不過就是一年,我還這麼小,說不定我還可以拼搏到更好的一所學校呢!我日日自我安慰著,說服自己專心學習。

只是在這一年,我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是的,人怎麼算也算不過天。在父親的計劃裡,哥哥上學的錢已經解決,剩下的就只有我了,這一年他好好攢攢,就夠我上學的了。他從來沒有想到我會不會考上,就像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考不上一樣。

老天也沒有想這件事,因為這一年,幾乎所有的中專都往上提了一提,變成了大專。我曾考上的那所學校,也變成了大專。

剩下的收中專的學校,就是名副其實的爛學校。於是第二年中考,我們沒有商量卻高度默契的把志願填到了高中,這意味著,我又要再讀三年的書,然後參加高考。

讀書我是不怕的,可怕的是這三年的變化。我高三那年,曉華頂著我的名字畢業了,分到了我所在學校的初中部,成為了一名語文老師。很多人都知道當年的事,我突然成了可笑的焦點,人人都會笑著說,我賣掉了通知書,依然是學生,別人頂替而上,卻已經是老師了。而我高考的這一年,我發揮失常,沒有上榜。

爸爸沉默許久,久到我的腿都有點發麻,只是沒有心驚膽戰的怕父親責罵,也沒有愧疚自己讓父親失望了。我站在那裡,手裡無聊的卷著衣襟,心中卻是已經想好了怎麼回父親的話,如果責難我,我就要好好問問當年我的通知書的事。只是父親在沉默後敲著菸斗作為開場,還像當年一樣淡淡說:“我們家的孩子,必須都要考上學。”

雖然語氣和神情都是淡淡的,但是我知道,父親的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就這樣,我再次踏進了高三的教室,成為了一名“高四”的學生。這一年,是曉華成為蘇老師的第二年。我都些疲憊,我已經不喜歡校園了,我每天都是踏著鈴聲進入教室,我想要逃離,很可惜,我再次落榜了。

第三年,父親給我轉了學,我去了一所不知名的學校開始“高五”的生涯,我咬著牙拼了,我不能再待在高中了,我不能讓我自己成為一個笑話。我還有夢想,我的心中種滿了種子,需要一個叫大學的地方,讓它們生根發芽。成績下來後,我考上了,我考上了當初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所學校的大專。這一年,曉華成為蘇老師,已經是第三年了。而我,要去我六年前就考上的學校,繼續做學生。

而此時,學校畢業後,已經不包分配了。也就是說,畢業後,我還要參加考試,而不是直接上崗,能否考上,不得而知。

生活就這麼的捉弄人,就好像註定我是這所學校的學生,結果我轉手賣掉了通知書,於是給了我幾年的懲罰,依然把我放進了那所學校,舉像是轉了一個圈,在別人的眼裡有可笑,也有圓滿。可是在我的眼裡,還有那數不清的心酸和無盡的後悔。

那年賣掉的,不只是我的錄取通知書,還有我五年的青春。當年,如果我沒有妥協,也許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所幸的是,在學校我也沒有放鬆學習,畢業的那一年便考上了編制,走向了這遲來了八年的工作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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