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母親的微笑

為了母親的微笑

為了母親的微笑

父親猝然去世。接下來:母親咋辦?

問題是舅舅提出來的,而我們幾個子女壓根兒就沒覺得這是個問題,但情緒波動的母親怎聽得這些?生怕沒人管她了,不斷打電話,任憑怎麼安慰。最後,只好向她保證,並讓她選,看願意跟著誰?

這下她反倒犯難了:跟著女嗎?女兒是再婚,不妥;大兒嗎?在外地。離開熟悉的環境,去另外的城市,彷彿成了無根之木。客居他鄉,根本就不是“家”!即使去了,也是“走人戶”,過不了多久,又覺得該回家了;二兒呢?又擔心兒媳的脾氣;就么兒吧?好是好,但住得下保姆嗎?不帶保姆,兩口子上班去了,丟她在家裡,周圍一個人都認不倒啊!最後,思前想後,覺得最好還是維持現狀:她仍和保姆住,兒女們平常如走馬燈來往,週末再一起回來看她。

我們尊重她的意願。

但問題來了。原來父親在,不愁沒人說話,現在,多數時候只能和保姆說,保姆本來就沉默寡言。說的人,她認不倒;談的事,過往的歷史,她哪裡知道?時間久了,哪有那麼多話說?往往話不投機,難有回應,關鍵是,父母幾十年直來直去的脾氣養成的“貓和老鼠”的說話方式,農村保姆超強的自尊心怎能適應?加上人老了,忘性大,剛才說過的事,重三遍四地又翻出來,耳朵起繭疤,保姆也會煩的!回話就不一定中聽,母親覺得委屈,抱怨“花錢買罪受”,對保姆有意見。開始,我們調解,提醒保姆注意,最後,不得已,為了順她老人家的意,只好換人。但不同的保姆有不同的問題,相互間都有個適應磨合過程,哪能十分中意?又只好不厭其煩地折騰,儘量將就她,迎合她,使她在有生之年開心滿意,誰叫她是我們母親呢?老小老小,幾十年都這樣過來了,總不能還指望一個90歲高齡的人現在來改改脾氣吧?

為了母親的微笑

母親老了!反應變慢,開始與她“說不清”了!很淺顯的事,要費很多口舌,多數電視劇看不懂了,過去的她,可是伶牙俐齒,機敏過人啊!由於父親被錯劃為“右派”,“運動”一來,矛頭總指向她,“反革命份子”帽子,早就“內定”預留給她,“工作組”找她“談話”,進門就指定她“坐這裡”,對面,是威嚴的“主審官”和“書記員”,儼然“預審”的架勢,這下她不幹了!偏要挨著“主審官”坐,說得在理:目前,我們都是革命同志,同志間為什麼不能肩並肩、平起平坐?在幾百人的大會上,她主動發言,有理有據,舌戰群雄,“欲加之罪”終究成空。下來有同事扯她袖子,悄聲說:“你真敢講!我都幫你捏了一把汗!”她凜然答道:“怕什麼?我早就作好了最壞的準備。”

母親老了!不敢單獨下樓,說隨時暈乎乎的,怕摔,但在我印象中,她向來立場堅定,愛憎分明。就在“運動”山呼海嘯,很多“恩愛”夫妻,紛紛“劃清界限”分道揚鑣的時候,時任鄉小校長的她,卻毅然決然,在父親人生最低谷時,頂住各方面壓力,堅定選擇了站在父親這邊!而這一決定的後果,是多麼的清楚和不言而喻!在以後的歲月裡,盡受株連。“校長”消失,又從鄉中心校調至偏遠的村小,在遠離丈夫的同時,又遠離子女,但她無怨無悔,鳳凰涅槃般地煉出一個忠貞不渝、不離不棄的經典愛情故事。知曉母親的人,無不樹起大拇指,說:“不容易、不容易!”

為了母親的微笑

母親老了!所幸還算頭腦清醒,耳聰目明。小時候,母親怕我們和街上的娃兒打架,就讓我們早上拾煤球,下午割豬草餵豬,晚上關門在家,點著“馬燈”學習。油菜花開的時候,嗡嗡嗡的蜜蜂忙著採花,一身花粉花瓣的我們,則在菜花地裡忙著撿葉。齊頭高的油菜花,黃得晃人,亮得耀眼,甜甜的芳香,馥郁又醉人,妙趣難以言說。母親訂的規矩“只能撿黃葉不能摘青葉”,還有“人窮不能志短,要行得端,坐得正,不能讓人家指背脊骨”,“穿補丁衣裳也要洗乾淨”等囑咐,至今猶記,默化於行。

父母重視我們的學習。在停課鬧革命的日子,母親反覆告誡我們:“現在不學習,以後中央下個文件,說升學要過考,看你們怎麼來得及?”,規定我們每天必須寫多少篇毛筆字,背多少個成語,週末檢查,不然,“楠竹筍煎腿肌肉”——你懂的。後來的一切,不得不佩服她的先見之明。

為了母親的微笑

母親老了!特怕孤獨,巴不得隨時有人在她面前晃動,沒過去理解人了,對子女的不滿也在增多:不喜歡大姐一來就收拾她的東西,弄得她要用時到處都找不到!儘管大姐還常給她買這買那;不滿三哥老是忙,有那麼多的應酬,但人家作為一個單位的領導,往往身不由己;不高興我在“說不清”的時候不耐煩,遇事不向她請示彙報;唯有二哥,最中她意。隨時盼他回來,哪怕什麼也不說,就靜靜地陪在她旁邊,睡覺打鼾。二哥除了幾乎每週從外地回來看她,還什麼事都和她說,說俏皮話逗她開心,幫她做事,哄她高興,用車載著她,隔著玻璃,看城市的日新月異,轉宜賓的大街小巷。這不,又帶著她去七星山看花、曬太陽,俯瞰宜賓全景:天際,青黛如線;遠方,影影綽綽;近處,樓像積木;山下,丘如波湧;各色的花,這裡那裡,一簇簇,漫山開放!

母親開心極了!春遊歸來,臉上似殘留著三月的陽光,人顯精神。二哥說,老母親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多久?所謂盡孝,不就是讓她高興唄!

為了母親的微笑

馮野,男,漢族,1965年生,就職於宜賓市地方稅務局第一直屬稅務分局,宜賓市作協會員,在中、省、市報刊雜誌發表新聞作品及散文小說40餘篇,所寫散文先後2次獲宜賓市政府“陽翰笙文藝獎”三等獎;散文《觀海》,獲四川省報業集團暨四川省報業協會副刊研究會2001年“副刊好作品”二等獎;散文《賞荷》,2004年獲《散文選刊》.古風研究所“古風杯”優秀獎,入選《華夏散文精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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