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原文@MOViE木衛 載於中讀App

《綠魚》是李滄東“綠色系列”的第一部,連同《薄荷糖》、《綠洲》,確立了他在本土的地位,同時在國際電影節也收穫了知名度。

二哥特別喜歡這部電影(即便它在李滄東電影裡顯得不成熟,缺點可見)。因為每次拉著開頭結尾看,會莫名想到身邊的人和事,生活的家庭,新建的城市,似乎與電影故事平行發生著。它們都在上演一些細小的敲擊破碎和卑微的不甘眼神,總之,真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可以試著先看下開頭)。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導演:李滄東

編劇:李滄東

主演:韓石圭/宋康昊/沈惠珍/文成根

上映日期:1997-02-07(韓國)

《綠魚》跟李滄東的關係,如同《小武》之於賈樟柯,同為第一部劇情長片,它們先後獲得溫哥華國際電影節的龍虎獎。兩位導演的處子作都相當成熟,對兩國電影均有劃時代的歷史影響,現時的李、賈二人,都成為能代表本國電影的大導演。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作家出身的李滄東是名編劇好手,這是不爭事實。粗看《綠魚》的故事並不新穎,大哥與小弟的黑幫情仇,看上去有點陳腐老套——就如同某款海報上三位主角並肩一塊、上墨鏡下黑衣造成的誤導,搞不好要以為是激烈的槍戰動作片。

究其原因,顯然是韓國特色的明星本位宣傳,十有八九的海報都要做成PS大頭貼。

《綠魚》當然可以被視為韓國幫派片,不過,它走的是李滄東個人特色的寫實路線。何謂寫實?吳宇森跟古惑仔那種“死都死得那麼瀟灑”的港產片子當然不是寫實,至少不是以寫實為重。

李的高超,在於他通過寫實帶出與消逝有關的憂傷情感,主人公莫東的“命該如此”,一部分就由於周遭社會環境的改變所造成。

不可否認的是,悲劇性的莫東是李滄東熱衷表現的那類人。退伍回家的他一事無成,心繫家庭卻只能茫然度日。轉機很快到來,莫東得到幫派老大賞識,進了黑幫當小弟。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之前出現的致命女子,並沒有就此消失。致命的她不在於美貌妖嬈,而是身份——美延是大哥的女人。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他們的愛情出路在電影開頭就已經預示寫好:莫東追趕不上那趟遠去的載有美延的綠皮火車。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莫東帶著些失落情緒回家,《綠魚》給了一個全景鏡頭,老房子對面不遠,矗立著成片的高樓新城,後面屢次暗示和強調這一事實。

此時的韓國還沒遭遇亞洲金融危機,尚沒有出現《薄荷糖》中爆發的種種弊病,但城市化的腳步卻已經到來,它影響波及了整個社會的上上下下。這些人一度擁有自己的土地,但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卻沒有他們的份,那就如同無處可去、找不到人生位置的莫東。

李滄東想要表現的電影主題是藉助類型化的幫派片,關注韓國社會的變化,探討城市現代化從何而來,就如同臺灣等其他東亞國家地區的電影所講述:

古老傳統的生活方式和祖輩相傳的價值觀念遭到了破壞,功利主義盛行的社會卑劣不堪。身處這個熔爐中的渺小個體,無可避免地受到社會的牽連影響,莫東就是其中之一。

《綠魚》的序幕部分是一組老照片,關於一個男孩的成長,還有一些照片已經從牆上脫落。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影片由一趟回家的火車開始,莫東跟過去的兵役生活告別。為了收拾無賴,他甚至砸碎了軍隊裡的獎章碑,空手而歸。

小號演奏的主題音樂中,隱約道出人是物非。他一個人唸叨著, “這塊地以前不是我們家的麼”,“以前這裡有好多槐樹”,但面對眼前成片的住宅小區,任憑“昔我往矣,楊柳依依”,那也無人搭理。

生活方式的改變,如同那次精心安排的家庭野餐,轉瞬破滅,過去的東西已經找不到了。此外不時出現的新興夜總會,這是美延工作的地方,也是後來莫東經常光顧的地方,同為城市夜生活的一面。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李滄東準確地把握了小人物的心理狀態,莫東善待親人,隨身攜帶發黃的老照片。他情難自禁地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如同追求著殘存不可得的美好幻想。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站高處看,莫東不過是個被時代拋棄的小人物。他瞎打誤撞,闖進了不屬於他領地的幫派生活。他的處境如同一家人的小房子,直視河那邊的現實尷尬。

幫派組織的生活有一個順利的開始,莫東很快獲取大哥的信任,他努力辦事。但再小的地方也人心紛亂,事情不斷。

與幫派生活相對應的是莫東的家庭,它的分崩也是電影力求表現的重心。母親不僅要照顧手腳抽搐,身為腦癱患者的大哥(此大哥非彼大哥),還要當保姆養家餬口。二哥酗酒成癮,家庭矛盾鬧個不停。三哥開著小車,忙著賣雞蛋賺錢。小妹做小咖啡廳的招待,博取客人一笑。一大家子人,卻飽受金錢物慾的困擾,生活不見得好。

莫東嘴上說著賺錢,想承擔責任。他有著近乎盲目的樂觀,實際上不勝重負。莫東身體不算強壯,拳腳也一般,處事待人,都有把控不住的無力感,好似隨風搖擺的垂楊柳。

他幾次寡不敵眾被揍打,卻帶著一股狠勁伺機報復。暴力成為莫東習以為常的一種手段,相似地方在於,美延身上也有著暴力留下的傷痕。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莫東跟美延的悲劇因子,不只是錯誤的開始,不只是那趟追趕不上的列車。有了大哥的翼護,莫東成為了幫派分子,但大哥這一稱呼也是難以逃脫的陰影。

後面列車相會,仍然離不開它的影響。偏偏莫東有正直信念,不計回報地付出,這就促成了悲劇。這是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感情用事,他願意為某種事業、某個女人英勇地死。

即便事實上,純真的感情是一個人能擁有的寶貴品質,但放置在成人社會,也總被順理成章地理解為幼稚。

性格隨和、執著義氣的莫東,就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趁著末段,李滄東賦予他超越一般幫派電影人物的魅力,完全爆發。

“大哥,別掛電話,別掛電話!”

紅色的橋,綠色的魚。丟失的拖鞋,被蜜蜂叮蟄了的妹妹。大哥,你記得嗎?

把關鍵場景安設在廢墟之上,與惶恐莫東對話的,則是沒有清醒意識的殘障大哥。心酸的嘲諷之外,《綠魚》不避諱韓國社會轉型的陣痛.

喪失道德觀念的憂慮,傳統價值觀念的坍塌,李滄東發覺時代推進無可扭轉,只能選擇相對保守的故事結局。因為莫東,一家人搬到一起繼續生活,不失為微弱的人性希望。

重看《綠魚》,1997年就像當代韓國電影的史前時代,一切早已經變化得天翻地覆。今天的國民級演員,大餅臉宋康昊只能當一個打手小反派。2008年,張勳在《電影就是電影》裡COS了一段《綠魚》,巧妙地玩起了致敬遊戲——關於電影和生活的聯動。

每次看這部電影,都想哭

(2008年 《電影就是電影》的司機換成蘇志燮)

在很多人看來,《綠魚》不如《薄荷糖》的悲愴,沒有《綠洲》的沉重,不比《密陽》尖銳,也跟《詩》的文學性相去甚遠。過於出挑的音樂,跟李滄東後來的電影製作理念並不一致。

然而,從第一部長片判斷這名電影導演的未來演變,那是太過有趣的一件事。李滄東因為侯孝賢的影響而走上電影之路,《綠魚》的列車序幕,俯瞰天地的結尾,不難看出有侯孝賢的影子。

正如李滄東自己所說,電影並不結束在燈亮起的那一刻,而是在觀眾生活中的某個瞬間。對我來說,《綠魚》就是這樣一部電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