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我們依然走著,
其實我過得還不錯呢。
不勇敢
Not Brave
兩個漂泊的年輕人,在最困難的境地看見彼此,十年的時間裡,他們戀愛,爭吵,分手,重逢。
以前在乎的是“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到後來,再見時只想問一句:“這些年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後來的我們》看起來就該是劉若英執導出的電影:人生的孤獨與遺憾,對愛的執念與成全,這些既在故事裡,也是大多數人眼中的她。
那個唱著“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出道的劉若英,其實擅長逃跑,人生裡時刻準備遇見有人“不幹了”。
劉若英的祖父是國民黨陸軍上將,跟聶榮臻、葉挺同為黃埔三期教員,祖母是名媛閨秀,八十歲走路挺直腰桿不穿絲襪不出門。
名門規矩多:在外人面前永不吵架,不準穿睡衣出臥室,家人關門後不要敲門,有事就塞小紙條到門縫裡。祖父的小紙條,甚至是用毛筆寫的。
但小時候最讓劉若英疑惑的事是,七歲那年被祖母帶去學鋼琴,她調皮地撒嬌問為什麼要學,祖母的答案相當鄭重:
“如果有一天你老公不要你了,你還有一技之長,可以教人彈鋼琴養自己養小孩。”
在還不知道什麼是愛之前,劉若英就被教導開始學習“在一段親密關係裡,對方可能會隨時不幹了”。
劉若英按祖母的規劃,一個人跑去美國唸書,專心學習音樂和鋼琴。
家裡有傭人副官,吃飯有人伺候,想玩就有人過來陪,但在美國的小公寓裡,她必須從燒水做飯洗衣這樣的基本技能學起。常常是一餐飯吃完,就只能枕一盞檯燈睡著。
劉若英哭著給家裡打電話想回臺灣,但一向疼愛她的祖父這次不同,拋出一句“如果你沒有大學畢業,死要死在美國”就擱下了話筒。
逃跑計劃剛提出來,就被徹底打碎在地,沒辦法,劉若英被祖父的嚴厲逼著往前走。
到達美國法律允許買酒的年齡,二十一歲的她衝出去買了生平第一瓶威士忌,大概是這期間唯一能做到的小逃離。
再下一個嚴苛如父輩,讓她吃盡苦頭的人是師傅陳昇。
滾石樂隊有性格有才華的歌手兼音樂製作人,給這樣閃閃發光的陳昇當助理,劉若英的工作內容瑣碎,從跟在身旁背吉他拿盒飯,到洗廁所都做。
嫌Rene這個英文名拗口,索性叫“奶茶”,陳昇對她說過最多的“別幹了”。
劉若英拿到陳昇為她寫的《為愛痴狂》,這首後來大紅的歌,進棚錄製的過程卻是一場噩夢。
劉若英唱了一遍又一遍,
四十次後仍然沒讓陳昇點頭說好。陳昇乾脆收回了這首歌,擱淺三四年。曾經有一晚,劉若英要連跑五個場子唱歌,其中就是在陳昇的跨年演唱會合唱。
她沒有遲到,氣喘吁吁地趕到時,離合唱還有一首歌的時間。沒想到上臺後,陳昇叫停音樂,對全場觀眾講話:
“我一向尊重演出,我不認為一個歌手在唱歌前的5分鐘才到,能把一首歌唱好。我的學生我沒教好,是我的錯,我跟大家道歉。”
他扔下話筒,沒有再看一眼,只把劉若英一個人留在臺上。劉若英哭得唏哩嘩啦,根本忘記最後怎麼下了臺。
後來,劉若英終於唱出了《為愛痴狂》,聲音裡帶著溫柔的堅持,那中間到底經歷過什麼,只有她知道。
旁人看到的,只是在她大紅之後,陳昇選擇主動停止了合約。
他們參加綜藝節目《桃色蛋白質》,劉若英又一次被拒絕。陳昇一上場就拒絕了她送的專輯,劉若英整個人哭得手足無措。
主持人侯佩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你喜歡劉若英嗎?“
陳昇慢悠悠地答:“當然喜歡,不然我幹嘛為她做那麼多事。只是……現在她像風箏,不知已經飄到什麼地方了。”
劉若英追問:“如果我飛遠了,你可以拉拉線啊!風箏的線一直在你手裡,你一拉我就會回來的。”陳昇沉默:“可是,我找不到線了。”
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我想我可以忍住悲傷/假裝生命中沒有你
在陳昇吹奏的口琴裡,劉若英眼眶紅紅,終於從這段求不得裡跑掉了。
《一個人的KTV》《下樓談戀愛》《我的不完美》,劉若英去了很多地方,寫了很多字,多年後,心平氣和地再跟陳昇打招呼:
很久不見了,我不會自討沒趣的問你最近好不好,因為你的答案總是「活著吧!」
她給陳昇新書寫序時假裝跺腳:
“有時我很恨,為什麼我的人生到現在還必須跟你的名字扯在一起,但也許我應該感恩,像「奶茶」這樣的名字,也只有你想得出來。”
“我們之間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或者就像你說,你決不再為我寫歌,因為你已不懂我。我想,可能我早也不懂你了。而這些不懂其實才是真懂得。”
《後來的我們》裡見清和小曉分手重逢後一句接一句的對聊,也是這樣的緊鑼密鼓,空空蕩蕩。
就像童話中兩個貪心人挖地下的財寶,結果挖出一個人的骸骨,雖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種了樹,栽了花,但兩個人心裡都清楚地知道底下埋的是什麼。
面對除了陳昇之外的任何人,劉若英才是常常放狠話說不幹的那個。
在滾石當了三年助理,發片不順,劉若英的前途看起來搖搖欲墜。就在那時,張艾嘉拿了《少女小漁》的劇本找她。
劉若英高興極了,直到看見劇本里的脫戲。
她氣勢洶洶地跟張艾嘉說“脫了會死”,在房間裡悶了好久之後,起身打包行李,準備不幹了。
沒想到張艾嘉反而被她的這股倔勁吸引,修改戲份。劉若英靠這部電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拿獎到手軟。
2011年劉若英結了婚,大聲宣稱“我敢在你懷裡孤獨”。她描述的婚姻生活跟人們想象中不同:
夫妻倆一起出門,去不同的電影院,看不同的電影。兩人一起回家,進家門後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兩個人有各自獨立的臥室和書房,共用廚房和餐廳。
有時工作或家務讓她崩潰了,劉若英會直接扔下爛攤子,跑到臺北另一頭的書吧靜靜地待一會兒。
幾個小時後開車回家,她才可以淡淡地跟先生說:“剛才其實我有點不開心,不過已經沒事。”
在逃跑的那個時刻,她可以什麼都不要想,也不用再替別人著想。
《後來的我們》是劉若英躲了很久後,避無可避做的事。
三十歲出頭時,張艾嘉就勸她拍電影,她嚇得連連擺手:“幹嗎啊,好好日子不過,要那麼累,那麼辛苦。”
但再辛苦也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念想。
2010年的某一夜,她跟老友周迅說起心裡想的一個小故事:
兩個年輕人,相識,相知,相戀,分手,遺憾、重逢、釋然,但是每一年還是結伴回老家,對家人報喜不報憂,說著善意的謊言。
那時周迅聽完就紅著眼眶說:寫下來啊!很適合拍電影。
劉若英當時直翻白眼 。結果隔了幾年,她真的寫了下來,真的拍成了電影。
自認為不懂攝影,也不懂燈光,也不懂美術,只懂得“勾引”其他人共同來做一件事。
每次當其他人問放不放飯,劉若英覺得那是當導演權力最大的時候。
48歲的劉若英,在演唱會時逃到另一個“劉若男”的身份,依然時時練習鋼琴,準備好有人不幹了的話,就靠教鋼琴養活自己。
隨時預備逃跑的人生,
其實還不錯。
只是後來才懂得,
這一路上根本沒有我們,
只有我。
寧願永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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