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壯壯,不負電影就好,不負今生太難!

中國父親應該是什麼樣?

首先想到的大概是李安電影裡郎雄的模樣:一張五族共和的臉,不需要做什麼,但彷彿中國五千年來的壓力都扛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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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又多了一個田壯壯。

《後來的我們》裡他演林父,溫厚善良、沉默清明,或許是當代中國最令子女感戴的好父親的縮影。

影片最後,他寫給兒子前女友的那封充滿人生況味的信,緩緩讀來,成為全片最催淚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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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後來的我們》最沒想到的,不是刷票風波,也不是沒有被“林見清和方小曉跨越十年無果的愛情給虐到,而是沒想到居然被電影的配角——田壯壯演的林父寥寥幾場戲擊中了內心!

中國幾千年的傳統父權社會里,父親是權威、是責任感,是無形卻巨大的壓力。田壯壯演的林父卻把壓力留給自己,對晚輩只展露溫厚善良細膩的一面。

早年喪妻的林父在東北小鎮開林家飯館,獨自把兒子林見清拉扯長大。他既是嚴父,也身兼慈母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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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中國父親一樣,林父不善於用言語表達,只會用行動沉默地關愛。

每年除夕做的粘豆包,不管兒子回不回家,都會給他留一屜,哪怕最後放酸了只能扔掉;

和兒子交流總不順暢,常常被噎得不輕,但他從不計較,只默默地把想說的話都在寫在了信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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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中國父親總忍不住想要掌控孩子的人生,林父從不。他對兒子的選擇或許不認同,卻從來很尊重。

兒子去北京上大學,畢業後在北京打拼遊戲事業,他沒有任何苛責,只一味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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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回鄉在同學面前假裝大款掙面子,醉得一塌糊塗,他還是隻有心疼。

默默從廚房端來一碗醒酒湯,輕輕感嘆了一句:“沒錢就沒錢,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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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在林家飯館門口看見疑似兒子女友的方小曉,他沒有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也沒有刨根問底查人家祖宗八代,只在門口微微點頭致意,溫和地問了一句:“你好,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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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在招呼相處多年的鄰家孩子進屋吃飯,自然又暖心。這也讓從小就獨自過活、離家漂泊多年的方小曉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她拿林父當自家長輩一樣敬愛。

即便林見清打架入獄了,她怕林父除夕冷清,專程回去看他,找藉口安慰說林見清加班太忙;

即便和林見清分了手,連電話也不願意接,當林見清懇求她一起回家陪林父過年時,方小曉沒有拒絕,在林父面前繼續扮演林見清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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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其實是明白的。

雖然早就知道她和林見清分開了,心疼卻不說破。到後來他的眼睛慢慢的看不見了,兒子把媳婦帶回家,他恍惚間還以為是方小曉。

知道不是之後,他戴著老花鏡幾乎是杵在紙上給方小曉寫了一封信,交代她好好吃飯。臨離開人世時,他還在惦念這個孤身在外的女孩過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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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自己的兒子,也愛和兒子一樣大的晚輩,外表看似糊塗,內心卻很清楚,大多數時候很溫厚,遇到原則很堅持。

兒子終於出人頭地,掙了大錢買了大房子讓他去北京一起住,他寧願風雪地裡守著林家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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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飯館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站。他靠著飯館養活了兒子,結識了朋友,遇到了那個和兒子錯過一生卻羈絆一生的女孩……

從一大桌人的熱鬧,到老友走的走散的散,除夕夜只剩下一個人對著火鍋獨酌的冷清。想一想,這不就是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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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廚房蒸騰的煙火氣息裡,在爐火的明暗映照下,林父臉上的皺紋和老人斑記錄下了林家飯館的往事,也記錄下來來往往食客的人生片段。

有時恍惚覺得,林父就像《深夜食堂》的老闆大叔,他看著也感受著,不發一語。不同的是,大叔始終是旁觀者,而林父卻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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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真是沒有想到,66歲的田壯壯,北電78級導演系的佼佼者,做演員可以好成這樣,完全達到了沒有表演痕跡的地步。

他演的林父,沒有太過戲劇化的場面,淨是生活的平常片段,卻能輕而易舉就讓人相信,林父就是我們最熟悉的那個中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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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田壯壯在表演上也是老司機了。

21年前就在他監製的路學長電影《長大成人》裡演過火車老司機;《大宅門》裡他演厭戰但喜歡喝酒的日本老軍官田木;《道士下山》裡他演郭富城的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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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張艾嘉導演的《相愛相親》中,他第一次演男一號尹孝平,露了一手演技。

這個夾在脾氣暴躁的妻子和追求自由的女兒中間的中年男人,左右為難,平凡糾結中又隱藏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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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尹孝平開著新車,要兌現年輕時的夢想帶妻子去兜風,鏡頭從背後給到他倆。

後視鏡裡的尹孝平眼神平靜溫和,唱著《花房姑娘》一腳油門開向前方。副駕上的嶽慧英哭到不能自己,兩個中年人的相濡以沫的平凡愛情讓人感動又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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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壯壯憑藉尹孝平角色獲得了金馬影帝的提名,而在《後來的我們》將映時,還有觀眾在他和奶茶的合影下面調侃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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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田壯壯在《相愛相親》裡一直教劉若英演的左右不分的王太太學車,可見角色的深入人心。

當然,很多導演的演技都不錯。

張藝謀是東京影帝,馮小剛憑藉《老炮兒》裡的六爺拿過金馬影帝,陳凱歌在《建國大業》演馮玉祥,提著燈籠諷刺蔣介石,令人印象深刻。

但這些導演演的角色,大多和他們本人有些像。陳凱歌的馮玉祥透著文人氣質,馮小剛的六爺幾乎就是小鋼炮本炮了,而張藝謀演《盲井》,因為導演吳天明覺得他跟角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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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壯壯的角色,卻跟他自己差別很大,看不出半點他本人的影子。

電影世家出身又才華橫溢的田壯壯,不管在北京電影學院讀書,還是做導演,都是木秀於林、滿不在乎的主兒,跟踏實普通的尹孝平、寬厚平凡又有些孤獨的林父哪有半點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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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是著名演員(田方、於藍),田壯壯很早就對錶演有自己的瞭解。他認為有些戲劇化的表演,太過火、太誇張、太肉麻。所以輪到他演戲,更傾向於紀實風格。

雖然不是專業演員,但演戲很認真,會想到角色的方方面面。《後來的我們》的林父是開飯館的,田壯壯真的在林家飯館做飯給劇組吃。他要知道這個廚師的動作、在廚房的站位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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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30多年前,美國導演馬丁·斯科塞斯看完《獵場札撒》後預言,田壯壯會成為中國最偉大的導演。

可惜命運弄人,他的導演生涯遭到外力打擊中斷。一度心灰意冷,覺得做個職業導演誰給錢拍什麼好了,然而拍了幾部又過不去心裡的坎兒,最後只肯呆在電影學院教書。

再度參與電影,卻是以60多歲的高齡被張艾嘉拽出來當男主角,接著又演了劉若英的電影,反而成了一個好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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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當年面對《盜馬賊》“看不懂”的批評,年輕氣盛的田壯壯說:“我的電影是拍給下個世紀的觀眾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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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下個世紀”到了,可觀眾並不在乎看不看得懂,大家都看臉。

如今,他這張老臉紅了。離開導演崗位十年之久,卻意外因為作為一名演員被年輕觀眾重新認識。

不得不承認,田壯壯還真是中國電影一個特立獨行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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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導演一路坎坷,懟天懟地懟觀眾,做演員無心插柳卻輕輕鬆鬆就成了,不知道如今田壯壯內心作何感想。

演員田壯壯肯定是火了,但那個人們記憶中的“第五代導演第一人”的導演田壯壯呢?

套用電影裡林父說的話——導演這件事,不負電影就好,不負此生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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