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壯雲安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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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壯雲安三千年

文|肖敏 圖| 彭慶輝 海風 網絡

巴山深處,長江之北,湯溪河畔,我們正在拆除一座依山傍水、古樸悠深、歷經三千年風霜洗禮、即將被淹沒的古鎮——雲安。

順著古鎮蜿蜒曲折的街巷,徜徉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宛如走進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古色古香的閣樓、綠樹掩映的民居,漆色斑駁的店門,悠閒漫步的老人,追逐嬉笑的孩童……一切都顯得那樣平和,那樣靜謐,讓人冥思遐想、恍如隔世。只有那古樸蒼老而今風骨猶存的陝西牮樓,那兩三座高聳的煙囪,那傲然橫空的亞洲第一斜張橋和萬古奔流吟唱的湯溪水,在夕陽裡倔犟地昭示著古鎮曾有的繁華和輝煌,無聲地訴說著古鎮經歷的屈辱與滄桑:這裡湧流著世界最古老的鹽泉,有全國開鑿最早、使用最久的白兔鹽井,是稱雄巴蜀、名聞遐邇的古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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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彭慶輝

這裡有一部巴文化的史詩,巴國、楚國、秦國曾在此地搏鬥,張獻忠、白蓮教與官兵曾在此地拼殺。這裡曾遭日寇兩次空襲轟炸,多少熱血男兒、巾幗英雄從這裡走出,為捍衛民族尊嚴勇赴國難。

今天,這裡將成為三峽回水波瀾壯闊的“洞房”,兩萬雲安兒女讓出家園,為國奉獻,古鎮雲安從此一去不復,悲壯謝世!

— 漢王臨幸 煮鹽論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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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網絡

大自然的神奇造化,賜予雲安四周清秀迤邐、連綿起伏的牛頭山、金瓜山、馬嶺山、寶珠山,賜予雲安迂迴蜿流、清澈甜美的湯溪水,賜予雲安滲湧不絕、汩汩流淌的鹽泉,讓世世代代的雲安人享用這青山綠水,佔盡這天時地利,延續這三千年的鹽文化。清初雲安名紳鄧希明《雲安場記》言:“此山發脈於秦嶺,繞鐵、劍閣而東之,崴嵬囊曲,似水為山阻,至此獨開一面,讓水從容放達,周旋雲場,此山之奇也;此水源出萬頃池,繞桃花洞、雪山泡而南下,左右碨目豐沮洳,似水為山速,至此獨緩瀦數十里,俾舟得載薪、運鹽,以活居民,此水之奇也。”祖先們逐水而居,水攜鹽而出,鹽育人以美,就這一方神秘奇特的水土,數千年來默默無怨地養育著這一代又一代的雲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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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3500萬年以前,渝東地區出現了鹽泉;200萬年以前,“巫山猿人”在峽江地區活動;數十萬年前,雲陽境內長江兩岸有人類活動遺蹟;四五千年前,湯溪流域出現農耕;夏商時期,先民們便學會用天然鹽泉曬鹽和熬鹽,用鹽醃晾捕獲的魚,借“魚鹽之利”,過著“不績不經,服也;不稼不穡,食也;鸞鳥自歌,鳳鳥自舞,爰有百獸,百穀所聚”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雲安的製鹽歷史,大致可以追溯到夏商時期乃至更遠。

鹽,是古人生存的極至資品,人們開始為鹽而戰。鹽泉為巴、庸國(雲陽先屬庸,再屬巴)帶來了繁榮,也為它們掘下了亡國之墓。鹹水福兮,禍兮。誰是豪強,誰佔鹽泉;誰佔鹽泉,誰是英雄。雲安早期的製鹽歷史,就在這種興亡更迭中數次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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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安汲滷煮鹽,以“白兔井”的誕生為標誌,雲安從此走進了工業文明的征程。公元前206年,漢王劉邦為招收巴、蜀人定“三秦”,率樊噲由東鄉(今宣漢縣)入朐忍縣(今雲陽)募兵招賢。樊噲在雲安射獵,見一白兔,逐而射之,白兔負傷逃入草叢。樊噲撥草尋覓,發現石縫中有一股鹽泉緩緩流出。劉邦與隱士嘉相遇洞口,嘉勸劉邦早定三秦大業,高祖知嘉志在扶翼,賜嘉姓扶,令扶嘉掘井汲滷煮鹽。嘉使民在湧出地表的自然鹽泉周圍,用土石圍築成井口,向下挖掘,直到滷水湧出,建成了雲安第一口滷井——白兔井,從此拉開了雲安汲滷煮鹽的歷史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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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牛對馬嶺,不出貴人出鹽井。”扶嘉去世後,其女依囑順滷脈增掘九口鹽井,井鹽產量逐步擴大。以後世世代代,人們陸續開鑿數百鹽井,最多時達185口。近年的考古發掘發現,雲安鹽井不下500口,整個古鎮就坐落在廢井之上。許多井在使用若干年後,或因滷水改道、或因滷水變淡、或因山洪浸灌而被廢棄。只有白兔井歷經二千多年而滷水豐溢,直到1987年,鹽廠使用萬縣高峰濃滷後才壽終正寢。白兔井為雲安鹽場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白兔井也是中國最古老、使用壽命最長、保存最完好的大口徑淺井,在我國的鹽業發展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具有很高的歷史研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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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鹽是維持人類生存的基本物質。在古代,食鹽還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又是稅賦的主要來源,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牢牢地抱著這棵搖錢大樹,盡享其福廕。雲安鹽場從漢高祖臨幸的那一天起,就被捲入朝代興衰更迭的歷史漩渦,政興則鹽興,政亡則鹽息。鹽業和古鎮相輔相存,榮辱與共,古鎮的歷史,就是一部用鹽水和淚水書寫的歷史。從古至今,古鎮和鹽水攜手走過歷史的風雨,共同締造了三千年的燦爛和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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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起三落 跌宕滄桑 —

漢至唐初,古鎮雲安經歷了第一次大起大落。漢武帝元封元年(前110),朝廷就在朐忍設巴郡唯一的鹽官。《水經注》記載:“湯溪翼帶鹽井一百所,巴、川資以自給。粒大者方寸,中央隆起,形如張傘。故因名曰傘子鹽,有不成者,形變不方,異於常鹽矣。”王隱《晉書地道記》說:“入湯溪口四十里,有石煮為鹽,石大者如升,小者如拳,煮之水竭鹽成”。民國《雲陽縣志》記述“自漢以來,朐忍鹽利,為蜀貨大宗,尤為當縣大政,朝廷常置重臣監領。而鹽務離縣城較遠,故移縣就湯,以資控攝”。從此,縣城因鹽由萬戶驛(舊縣坪)遷至湯口(今雲陽鎮)。可見,遠在漢魏時期,雲安製鹽就已具規模,成為當時三峽地區的最大產業。

正是這一時期,人們向雲安聚集,煮鹽易食,生息繁衍,在唐初形成街市。當時僅有百來戶人家,灶戶十餘家,鹽號十餘戶,規模雖很小,但也是峽江地區之罕見。貞元元年(785),朝廷在雲安設鹽監,雲安產鹽量在長江沿線躍居首位,人口隨之增長,古鎮日漸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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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亂至清初,古鎮雲安經歷了第二次大起大落。安史戰亂,導致大量人口遷往長江三峽地區,朝廷採取限定海鹽銷售區域,提高井鹽價格的政策,復甦井鹽生產。此間,大詩人杜甫寓居雲安,目睹湯溪河畔運鹽船隊穿梭如織的繁忙景象,寫下了“寒徑市上山煙碧,日滿樓前江霧黃。負鹽出井此溪女,打鼓划船何郡郎”的優美詩句,鹽業的興旺,由此可見一斑。

五代十國至宋朝,鹽業持續增長,古鎮雲安的影響日漸擴大。宋熙寧四年(1072)朝廷以“雲安鹽戶析置安義縣”,足見雲安古鎮在峽江地區的顯赫地位。建炎年間,朝廷改革鹽政,始許民間開井,由灶戶自行生產,雲安古鎮一躍而成為當時全國重要的產鹽地之一。明初,朝廷繼續施行積極的鹽政,雲安鹽產量持續增長,到1488年後的弘治年間,年產鹽1249噸,較宋時增長兩倍。嘉靖以後,戰亂頻發,鹽政混亂,稅賦沉重,柴薪匱乏,雲安鹽業再次跌入低谷,最少時僅產鹽33.6噸。《雲安場記》載:“至崇禎之甲申歲,綠林蜂起。張獻忠入蜀後……士民逃亡殆盡。乙巳年之春,僅存灶民十二家。”明末清初,戰亂不斷,居民避亂他鄉,雲安鹽場人去灶熄,停止生產,古鎮瀕臨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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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初年至抗戰初期,古鎮雲安經歷了第三次大起大落。順治初年,湖南零陵人周為霖流落雲安定居下來,投資恢復井鹽生產,開創了外地人來雲投資鹽業的先河。順治十七年後,朝廷進一步放寬政策,鼓勵外籍人來雲安開井煮鹽。“購滷股者,勝於買田,以責息速且厚也”,鹽利豐厚,炙手可熱。一時間,古鎮人聲鼎沸,商賈雲集,開發熱潮一浪高過一浪。來自江西、湖北、湖南、陝西等地的陶、郭、周、林、陳、袁、蔡、李、江等人先後落戶雲安,其中最有名的是郭維貞、張榮廷、陶癖等。他們有的鑿井置灶,有的購滷煮鹽,有的經營柴薪燃煤,有的經營食鹽銷售……“轆轤喧萬井,煙火雜千家”、“無室不成煙,無民不樵薪”,正是當時雲安鹽廠熱鬧場面的真實寫照。

乾隆三十六年,雲安鹽的生產規模達歷史新高,滷井增至137口,鹽灶增至357座,年鹽產量達到6500噸,成為全省著名鹽場。咸豐三年,太平軍佔領兩淮,淮鹽上溯兩湖受阻,朝廷命令川鹽濟楚,雲安鹽每年增運楚3萬餘包。同治八年,湖北安陸、襄陽、荊州、宜昌、荊門、鄖陽五府一州及湖南澧州行銷川鹽,雲鹽銷岸進一步擴大。清中,鹽場採用新技術,改燒柴為燒煤,改一灶一鍋為一灶多鍋,年鹽產量達1.23萬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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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鹽濟楚”,是雲安古鎮的又一次輝煌,全鎮人口達5000餘人,商號近300家,成為當時川內重要的工商業重鎮。但好景不長,同治後期,因鹽商在雲鹽銷岸暗銷富順、犍為等鹽場食鹽,雲安鹽積滯難售,幾乎被奪去全部銷岸。民國二十六年,抗日戰爭爆發,國民政府決定第二次“川鹽濟楚”,為古鎮又一次勃發生機,產鹽達2.47萬噸,再創歷史新紀錄。“川鹽濟楚”的好景同樣不長,民國三十年8月,侵華日軍兩次空襲雲安,鹽井、鹽灶、鹽庫毀損嚴重,人心惶恐,逃離避難,古鎮再度蕭條。

時間就這樣無情的反覆的捉弄著鹽泉,蹂躪著古鎮,但這鹽泉和古鎮則總是相生相伴,不屈不撓,榮辱與共,落而又起,硬是把自己的歷史扛到了今天!

— 鼎盛涅槃 悲哉壯哉 —

抗日戰爭的爆發,引動了全國的大動盪、大遷徙,當年許許多多的“下江人”湧入古鎮,躲避戰亂,得到古鎮無私的庇佑。大量人口的聚集,使受到創傷的鹽業很快恢復元氣,迅猛發展,從而帶動古鎮糧油、棉布、食品、百貨、屠宰、醫藥、客棧等各行各業的迅猛發展。到1946年,有商號近500家,學校4所,人口達25931人。沿湯溪河兩岸的大街小巷,客棧、飯鋪、茶館、雜貨店、剃頭鋪、肉鋪一家緊挨一家,家家生意火紅。客商接踵而至,力夫成群而來,雲安周邊靠食鹽營生的有十數萬人,南來北往,川流不息,人煙騰茂,市場繁榮,恰似一幅鮮活的《清明上河圖》。而此時的雲陽縣城僅10598人。“女娃子,快快長,長大嫁到雲安廠”的民謠傳遍峽江一帶,又一個鼎盛時期降臨雲安古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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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業左右著雲安古鎮的興衰,雲安鹽又輻射影響著周邊地區的發展,古今如此。唐時,雲安井鹽主要在今萬州、梁平、開縣、利川以及陝南地區銷售,高陽明月壩正好在雲安鹽的外運道上,是雲安鹽重要的集散地。雲安鹽用船運至鹽渠起灘,陸運到明月壩轉水運至開縣、陝南。雲安鹽業的興盛必然帶動明月壩的繁榮。2001年,四川大學考古隊在高陽鎮明月壩考古發掘證實,唐代這裡曾經是一個總面積達15萬平方米,功能完備的集鎮,有衙署、寺廟、酒肆、茶館、商鋪等密集的建築,有完整的道路網,還有面積達4000平方米的廣場。考古學界稱此為中國第二大唐城,當年列為全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據專家考證,因雲安井鹽而興起的還有今石柱土家族自治縣的西界沱鎮,它是雲安井鹽進入渝東南、川北、鄂西、湘西的必經之地。雲安井鹽如滾滾財源,所到之處,人口聚集,商賈穿梭,一路繁榮。正如古詩人描述的那樣:“一泉吐白玉,萬里走黃金”。

1949年12月7日雲安和平解放,古鎮草木逢春,生機勃發。1953年1月,國營雲陽製鹽廠成立;1956年底完成了公私合營、私營聯合鹽廠的改造,國營雲陽製鹽廠獨家生產食鹽的局面形成。

解放以後的四十多年來,曾一度受“大鍊鋼鐵”和“文化大革命”的影響,鹽產量大降。但有“三大步”把雲安鹽業推向了歷史的頂峰:1954年,鹽廠安裝第一臺火電機組,鹽廠始用水泵汲滷;1959年11月,雲陽至江口公路通車,結束了雲安鹽全靠人力運輸的歷史;1978年以後,實行真空製鹽技術,更新改造設備,引“萬鹽一井”濃滷,實施技改工程,鹽產量大幅度攀升,1992年產量達92312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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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業發展的頂峰,也是雲安古鎮發展的頂峰。人民政府在大力發展製鹽業的同時,還投入巨資發展工商業和社會事業。1967年雲陽硐村水電站向雲安供電;1970年雲陽縣第一家水泥廠——東風水泥廠在雲安建成投產;1974年建立自來水供管站;同年3月,我國第一座實驗性鋼索砼斜拉橋在雲安建成;1979年雲安鎮紅旗水泥廠投產。還陸續興辦了製革、美術陶瓷、桐油化工等30餘家工業企業。同時,教育、衛生、文化、廣電、通訊等社會事業快速發展,古鎮人民以從未有過的豪情建設著自己的新家園,以真正的主人身份跨進了歷史的新時代。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古鹽泉逐漸枯竭,加之鹽業市場不景氣,雲安鹽廠虧損嚴重,舉步維艱。1999年雲安鹽廠被萬州索特集團公司兼併,2003年4月雲安鹽廠停產。哺育雲安人數千年的雲安鹽場,擠盡最後一滴乳汁,告別了製鹽的歷史舞臺。

我們提著沉重的步履,踏著這片彈丸之地的茫茫史蹟,心情隨著鹽業和古鎮的興衰,澎湃起伏。我們從“白兔引鹽”屈指而數,三千年的鹽業一夜之間偃旗息鼓,幾千年的古鎮一夜之間讓位於回水,悲壯的心情由此放大!再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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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光鬥牛 文脈燦爛 —

雲安幾千年歷史的走向,從遠古走來了一條燦爛的文脈:這裡有北宋著名哲學家邵雍設壇講《周易》的演易臺,有漢高祖劉邦相遇扶嘉的漢王臺,有名將樊噲獵兔得鹽的白兔井,有術士翟乾佑設壇作法令龍王所平湯溪十五灘的遺蹟(故事載於唐《酉陽雜俎》),還有……

中國第一幅春聯出自雲安人之手,他就是五代後蜀國翰林學士、工部侍郎辛寅遜,“新年納餘慶,佳節號長春”。從此對聯鋪蓋皇宮、寺廟以及城鄉門第,以至無聯不成戶,為華夏文化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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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鎮方圓不足兩平方公里,不過彈丸之地,而名寺古剎、廟宇神祠星羅棋佈,比比皆是。婦幼皆知的“九宮十八廟”,衍生出千年宗教文化景觀。這些宮廟寺宇建築規模、風格大不相同,建築時間也不盡一致,歷朝歷代皆有建築或修繕,但其格局卻是按太極圖而分佈。雖有的毀於戰火,有的毀於山洪,有的改作他用,逐漸被世人冷落、淡忘,但許多有趣的故事仍在民間傳說。當時號稱“十方叢林”的滴翠寺,下臨湯溪,背枕絕壁。無數文人騷客在此吟詩作賦,盛讚其景:“琳宇蕭森滿地霜,丹青磊落四山藏。泉穿石出珠千串,竹讓樓高翠萬行。野鳥群隨僧飯飽,池魚引動客衣涼。黃昏笑拂旃檀去,幾杵疏鍾送夕陽。”

古鎮雲安是典型的移民城鎮,五湖四海、天南海北的人們彙集此地,不同地域文化的相互交融,在古鎮留下深深的烙印。來自同一地域的鄉親,房舍相依,毗鄰而居,他們用自己的祖籍地名為街巷命名,寄託鄉思。如湖北黃州人聚居的黃州街、江西人聚居的江西街,陝西街……為尋求保護,他們以鄉情為紐帶建立會館,聯合對外,依靠團體的力量守護著各自的利益,形成了古鎮特有的社會關係。帝主宮是黃州人會館,炎帝宮是湖南人的會館,萬壽宮是江西人會館,牮樓是陝西人會館……鼎盛時期有二十多個省在此建會館、修街巷、築廟宇,古鎮的每一條街都有不凡的來歷,每一座會館都是一段雲安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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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會館交相輝映的是雕樑畫棟、極盡奢華的豪宅大院,如陳家大院、林家大院、汪家大院、施家大院、郭家大院、張家大院,再加上“九宮十八廟”,在古鎮形成了建築藝術的“大觀園”。特別是陝西牮樓,匠心獨具。其形為四邊形五層碉堡式建築,外用條石青磚壘砌,內用木料為樓形成迴廊,登牮樓如登天梯。站在牮樓上俯瞰,古鎮如畫,群山似濤。陝西人在此聚會議事,祭祖祈神,防盜抗匪。清道光年間,鑄銅鐘一口,兼作報時。從此,牮樓古鐘成為古鎮的靈魂和指揮中心,鹽場的工時調度、居民的生活起居,全託付於鐘聲。聞聲而起,聽聲而息,敲鐘下班,蓋章拿錢的日子百年有餘。如今,這敲醒了雲安人的鐘聲餘音嫋嫋,仍在雲安人胸中迴盪!

在雲安,每年的春節、元宵節,都要舉辦盛典,尤以玩龍燈最是火熱,彩龍、亮龍、火龍、草龍,群龍聚首,騰躍呈祥。不同的團甲和幫會舞著不同顏色的彩龍,如昇平團舞黃龍,仁和團舞白龍,屠幫舞烏龍,棧房幫舞紅龍,豆芽幫舞藍龍。還有隆重的龍君會、火神會,祭祀水火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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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農曆七月的盂蘭會放河燈最具特色。一到夜晚,家家戶戶都將做工精巧的燈放進湯溪河裡,遙寄哀思,追悼亡靈。如今盂蘭會不再,但云安人“團社”祭祖的習俗得以延續,親人死後三年內,每到祭日,無論家境貧富,都要置備豐盛的酒菜,邀約親朋好友掃墓憑弔。

古鎮的民間藝術可謂百花齊放,爭奇鬥豔。川劇、京劇、皮影、評書、竹琴、金錢板、諧劇、相聲、四川方言,都曾活躍於古鎮文化舞臺。著名的川劇藝術家陳耀庭、陳書舫、謝文新,京劇藝術家王愛如均到雲安演出過。雲安土生土長的民間藝人更是深受人們的喜愛,“古鎮三絕”的民間藝術家:評書藝人馮萬青,說書引人入勝,聽眾如痴如迷。他曾到宜昌演義《佛道爭奪滴翠寺》,聽眾座無虛席,滴翠寺從此名揚天下。“向白嘴”善唱皮影戲,吹打拉唱一人完成。“梅麻子”講善書,借鬼狐神怪故事寓人間善惡報應,勸人積善積德,這些故事家喻戶曉,至今流傳。

雲安民風淳厚,憫弱濟貧、樂善好施蔚然成風。明時有仁者設“孤貧鹽”,救濟孤寡貧窮老人;清時張自明、郭鑫發、陶啟潢等出資建橋樑、設義渡、置義倉、賑災荒;民國時覃德恕辦養老所,劉隆興辦殘廢所,倪伯玉、唐春庭、宋恩波等辦慈善會,扶危濟困,廣施仁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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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安人崇尚知識,重視教育,眾多的書院、學堂就是這種人文精神的集中表現。咸豐初,大使陳廷安將舊鹽大使署改建為書院,因五條小溪流入湯溪,故名“五溪書院”,即今雲安第二小學前身。清末民初,名士郭文珍留學日本回鄉,在雲安創辦“維新學堂”。1943年,唐星甫、汪國賓等人改文昌宮為私立中學,得到國民黨元老、國民參政會參議員褚輔成先生鼎力聲援,遂以“輔成”為校名紀念之,意在“輔仁成德,教育興邦”。解放後,輔成中學更名為雲安中學。

雲安的人,雲安的事,雲安的建築,雲安的鹽泉,都蘊含著厚重的人文歷史,傳承著先賢的聰明才智,形成了雲安獨有的文脈!

— 風流人物 各領風騷 —

三千年來,多少風流人物走進雲安,創造雲安,在雲安歷史的畫卷上留下了絢麗的一頁。三千年來,又有多少風流人物走出雲安,美言云安,把雲安推向了九州大地。正是他們不斷的走進走出,折射出雲安人才輩出和社會發展的歷史光芒!

秦末漢初的扶嘉,鑿井煮鹽,為雲安製鹽的始祖。袁純孝、袁師奭、袁師文、袁師允、袁友純、袁道鳴祖孫三代,一門六狀元,顯赫至極。陶啟駒、陶啟駿、陶啟馬來兄弟,一家三舉人,譽滿桑梓。郭在鳳、郭策勳、劉海鰲、胡瀛濤、陶懋恭入仕為官,勤政愛民,流芳百世。陶癖、敬傳璧、魏瀚、郭文珍等文人學識淵博,清史留名。一代釀酒名師胡海足,首釀胡記“黍子酒”,譽滿巴蜀,欲醉長江。張榮廷、陶啟潢、郭存魁、陶正幫、汪國賓等商賈,商海制勝,成就大業。他們為古鎮的歷史增添了輝煌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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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戰爭中,雲安民眾同仇敵愾,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民國31年,萬縣川康期成會主任褚輔成來雲安主持發行“戰時公債”,汪鑫發(商號名)等68家灶商一次認購銀洋200萬元,引起全省鹽場轟動。在白色恐怖中,魏秉權、劉雲程、唐廷璐、譚悌生、王崇德等一批共產黨員,組織鹽場工人、學生、群眾,與國民黨反動派進行艱苦卓絕的鬥爭,革命烈士荀明善、賴德國、師韻文從事抗日救亡,領導鹽場工人運動,身陷重慶渣滓洞監獄,仍寧死不屈。他們為雲陽的解放寫下了壯麗的一頁!

曾任周恩來秘書的雲安人龍潛,能詩善畫,精於書法,歷任湖南大學、中山大學黨委書記、中國歷史博物館館長、全國政協常委等職。革命志士陶 ,精通數國語言,為黨的秘密工作作出過特殊貢獻,曾得到周恩來同志的高度評價。革命烈士李陽,一身正氣,剛直不阿,曾任成都市公安局副局長、公安部第十二局副局長,為新中國公安工作鞠躬盡瘁。一等功臣汪周瓊,在抗美援朝戰場上勇猛善戰,英勇獻身。他們為民族的繁榮奉獻了光輝的一生!

今天,一大批雲安籍專家、學者、教授、作家、藝術家及黨政軍領導幹部分佈在全國各地,為中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貢獻著力量。他們中有曾任軍界要職的藍北莊、王定祥,有外交官王定國,有書法家何世珍、作家蔡田,有知名學者、專家田平安、蔣次林、汪秉彝、陶伉、汪宇瑞……有擔任地方黨政領導的熊童山、寧伯康、汪成廉、牟之祥、李玉堂、周伯清,有優秀教育工作者胡綱、施子澄等。他們為雲安的悲壯塑造了嶄新的一代!

雲安,這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商賈文豪,一批又一批的專家學者,棟樑人才,不但是雲安的驕傲,也是雲陽的驕傲,還是我們民族的驕傲!正是他們,延承著雲安的人脈和文脈;正是他們,輝映著古鎮的歷史和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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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峽出平湖,雲安可無恙?—

三峽回水將蓋住整個雲安,如今古鎮正一片一片被拆除,那古老的鹽井、成片的吊腳樓、幽深的青石板巷子、神秘的“九宮十八廟”,都將從這片土地上消失。還有那湯溪河畔悠揚嘹亮的船工號子,古鹽道上叮叮作響的鈴鐺,陝西牮樓低沉渾厚的鐘聲,以及令人饞涎的“雲安羊雜”、“董氏包面”,是否都將成為後代人遠古的回憶?

此時此刻,雲安人不得不站在湯溪邊上,看著緩緩波濤帶走無數的思念;也不得不登上牛頭馬嶺,看著悠悠白雲飄過即將逝去的家園!

雲安路在何方?雲安消失了!

雲安消失了?沒有,雲安永遠存在!

你看這幾年的雲安人,他們在焦慮地思索,艱辛地建設,忙碌地搬遷。雲安,作為全是非農業人口的深山古鎮,已成為雲陽新縣城的一部分,生活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雲安人在這裡獨領一代風騷而驕傲地存在!

昔日的輔成中學——雲安中學——外國語實驗學校,已成為縣城最漂亮的學校;維新學堂、陝西牮樓、白兔鹽井,還有滴翠中學院子裡那棵被譽為三峽樹神的古黃桷,都將與雲安人一道入駐這美麗的新城。你看,雲安依然存在!

清香四溢的雲安羊雜,眾口一吃的董氏包面,已成為新縣城名特小吃中的上品。還有那清明祭祖的獨特紙紮,也一年一度地以一道靚麗的風景裝點著新城。更有那雲安人滔滔不絕的故事四處傳頌,似乎一件都不能讓回水淹沒。如此這般,你能說雲安消失了嗎?沒有。古鎮涅槃,易地新生,雲安人承負著祖先的夙願,從湯溪河畔來到長江岸邊。她的鹽脈未斷,新的希望正在孕育;她的文脈未息,新的生機一片盎然!

悲壯雲安三千年

▲攝影師 :海風

(作者系重慶市雲陽縣縣長,詩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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