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強烈安利這個從沒拍過爛片的導演

戛納閉幕那天,獨角獸聽到如下對話——

「是是枝裕和嗎?」

「是,是是枝裕和。」

哈哈抱歉,獨角獸用了一個爛梗。

象徵「電影藝術最高峰」的戛納金棕櫚,給了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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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可賀,然而咱心裡還是有點泛酸。

要知道,今年是華語電影的戛納「大年」。

賈樟柯的《江湖兒女》(入圍主競賽單元),畢贛的《地球最後的夜晚》(入圍一種關注單元)、魏書鈞的短片《延邊少年》(入圍短片單元),章明的《冥王星時刻》(入圍平行單元「導演雙週」)。

最後只有《延邊少年》獲得特別提及獎。

甚至有人說,是枝裕和拿獎,是日本電影「勝了」華語電影。

跟點評奧運會似的。

是枝裕和自個兒老早就說過「電影節的會場內不會升國旗」。

獨角獸不想以「成功學」的角度,來分析為什麼是枝裕和贏了,賈科長輸了。

畢竟,藝術電影跟「輸贏」二字有點不搭腔。

兩位導演都是侯孝賢的迷弟,更是一起成長相伴了20多年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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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迷戀侯孝賢到什麼程度呢,特地拍了一部關於侯孝賢和楊德昌的紀錄片。

他自己也是有中國情結的,他父親從小就生長在中國臺灣。

與其拿槍扛炮打著國旗「一較高下」,來好好認識一下這位 56 歲的圓臉大叔,不是更有意思麼——是枝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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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獎時,他說:「天哪,我的腿真是一直在發抖」。

金棕櫚後有媒體採訪,問及「人生巔峰」,他回答是被 4 歲女兒突然「表白」時,那一刻自己差點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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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故作姿態,這太像他會說的話了。

人如其電影,謙卑而敏感,還特別接地氣。

沒看過是枝裕和的人,可能會被他有點「悶」的電影名稱嚇住。

《無人知曉》,《步履不停》,《比海更深》,《如父如子》.... 聽起來就好像很嚴肅的樣子。

不是的,他的電影其實很,好,玩。

有很多可愛的,萌萌的,幽默的角色和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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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有一條鐵律:絕不要和動物和孩子一起工作,因為他們太難拍了。

但是枝裕和恰恰相反,他太擅長拍小孩了。

《無人知曉》裡的茂,只是把手掌從額頭摸到下巴,自娛自樂開心到變形。

《奇蹟》裡挺著圓圓肚皮的兩兄弟,一邊啃著大福,一邊商量阻礙父親戀愛的計劃,好讓他們一家四口重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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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父如子》裡,抱錯了孩子的兩家人在海鮮館聚餐。

哥哥拿著螃蟹鉗子過來,「嘟嘟嘟嘟嘟」掃一圈,大人們很配合地紛紛躺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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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媽趕走之後,不出幾秒,奶聲奶氣的小弟弟也過來「榜榜榜」補幾槍,簡直太可愛了,萌出一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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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電影裡,令人會心一笑的段落俯拾即是。

《比海更深》裡講話咕咕噥噥的老母親,從冰箱裡拿出半年前攢的咖喱醬煮麵條,兒子吃了一大碗之後才發現,這咖喱放這麼久了。

老媽一邊得意搖著頭,一邊繼續幫他盛麵條「現在知道也晚了啊」。

兒子襯衫上沾了咖喱,老媽立馬用口水沾毛巾擦。

兒子很嫌棄「那個... 你剛剛舔了吧?好惡心啊~~~」

老媽不管繼續擦「嗯啊,你怎麼能對媽媽說噁心呢,你還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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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顱內飄過彈幕「是我是我」的請舉手(獨角獸先舉)。

是枝裕和的鏡頭對準的,從來不是波瀾壯闊的故事,而是瑣碎的生活細節;

不是驚天動地的英雄,而是經歷小喜小悲的普通人。

他在 2005 年接受採訪時說「我對於創造英雄、超級英雄或者反英雄不感興趣。我只想如實地看待人們。」

他的電影,既簡單,又複雜。

簡單在於,主題比較固定,聚焦家庭和親情。

與一般藝術電影工作者耽溺於「自我表達」不同,是枝裕和從來都把電影當做一種「交流」的載體。

他從電視臺紀錄片導演做起,是一個追劇狂人和深夜綜藝節目愛好者,很煙火氣的一個人,所以拍的東西都很日常。

你能很快看懂他在講什麼。

複雜又在於,越無限貼近日常的鏡頭,所包涵的意味又是那麼的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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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你不夠有耐心和充足的生活體悟,在長達 2 個小時的電影中,你或許什麼都看不到。

比如《步履不停》,就是講在大兒子忌日這天,一家人聚到一起,吃飯聊天刷碗打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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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會覺得「咦啥都沒發生啊」。

然而你看這個段落。

兒子帶著老婆孩子回來了,玄關門口一家人見面,老母親一邊略帶鄭重地寒暄,一邊把拖鞋放在臺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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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兒子兒媳都沒注意到,直接朝客廳走去,老母親抓著鞋,彎腰朝三人的背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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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的媽媽,都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費勁心思吧,兒女往往看不見。

老媽在廚房,講到 30 年前,他們去鄰居田裡偷玉米,不料第二天正在炸的時候,鄰居反而送來了剛收穫的玉米。

一時間很尷尬。

這時大兒子淳平說「這下我們就不用去超市買玉米了」,機智解了圍。

母親回憶到這裡時,一旁的小兒子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到影片後半段我們才發現,原來那句解圍的話是小兒子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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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優秀的大兒子英年早逝,父母就把很多美好的回憶嫁接到他身上。

那一刻,我們忽然能感受到小兒子多年被忽視的境遇。

舒緩的細節裡,包含著無盡的戲劇性,這需要觀眾有豐富的感受力來挖掘。

另外,是枝裕和的電影比較複雜的一點是,總是縈繞一種隱晦的「喪」質感。

他幾乎每部電影裡都會有一個重要人物「去世」。

《步履不停》是家中的長子,《海街日記》就是以四姐妹父親的葬禮開頭,《無人知曉》的結尾是小妹的意外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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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從來不刻意煽情。

「我可以自信地說,我從沒借著描寫某個人的死亡過程,來煽動人物和觀眾的悲傷情緒。」

《無人知曉》那麼一個聳人聽聞的故事,可他依然在拍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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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取材自真實的「西巢鴨棄嬰事件」。

1988 年,在東京西巢鴨的一個房子裡,人們發現了一具腐爛的兒童屍體和三個渾身髒兮兮已餓了很多天的兒童,引起了很大的社會震動。

四個孤兒的困苦生活,在他的鏡頭裡是什麼樣子呢?

盯著巧克力的外包裝,一點一點品嚐甜味的小妹。

開心地說「留著下次吃吧」

這一留,就是幾個月。小孩子用來畫畫的紙,是催繳煤氣費的賬單。

哥哥被嘎吱嘎吱聲音吵醒,看見小弟嘴裡嚼著什麼。

「你吃的什麼?」

弟弟背過身去,輕輕答...「紙」。

餓壞了啊才會這樣。

有泡麵就像過節了一樣。還用剩飯和泡麵湯拌在一起,好吃到原地轉圈圈。

母親留下的錢用完了,家裡斷水斷電,他們跑到公園裡洗臉洗頭。

衣服穿黑了穿爛了,也還是要繼續擠乾淨晾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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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的死亡是一場意外,當時她在陽臺上給她的植物澆水,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就一直醒不了了。

哥哥把她放到行李箱裡,埋在能看見飛機的地方,因為曾經答應過她要帶她去看羽田機場。

無人知曉她的存在,也無人知曉她的逝去。

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在悠緩的背景音樂中,幾個孩子從公園接水往家走。小弟在電話亭裡,撿到別人漏掉的硬幣,開心地說「撿到一個」!

然後跑著追上前面的哥哥姐姐們。

幾個人的身影,也漸漸離我們越來越遠,再無人知曉他們今後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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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生活過得很艱難,常常吃不飽沒有父母疼愛,可是能撿到硬幣也真的很開心,說不定能攢成一碗泡麵。

雖然開心,卻夾著悲傷,雖然悲傷,但泡麵湯依然美味。

這種稚拙的複雜的感情,是是枝裕和所認為的這個世界的真實狀態。

雖然「喪」,但是枝裕和的電影常常被認為是「治癒」的。

因為他總是描述充滿缺陷的人,以及那些「沒有英雄的、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點骯髒的世界忽然變得美好的瞬間」。

比如《比海更深》裡的主演阿部寬,落魄的小說家,一身改不掉的臭毛病,賭馬啊買彩票啊,還時不時從老母親家裡偷點東西出來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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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小偷家族》的主演中川雅也,曾在是枝裕和的電影裡多次露面,都是飾演懶散狡猾的小市民。

但這兩個角色身上有著非常偉大的父愛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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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的電影裡,允許每一個人保留自己的缺陷。

因為缺陷並不全然是負面的,包含著向他人求助並建立關係的可能性。

一個完美的可以打敗所有對手的超人,很有可能總是孤身一人。

這個世界或許是因為不完美,才更加豐富多彩啊。

就像是枝裕和自己常跟女兒說的「世界如此精彩,日常生活就很美麗,生命本身就是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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