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峰:蘇南農村年輕人的中產階級生活是如何來的?

蘇州農村工業化了,蘇州農民就有眾多工商業機會,包括承包工廠的食堂、開飯店、跑運輸、承包工程、開百貨店等等,當地人有著遠多於外地人的從服務業和工程承包中獲利的機會,從而可能有一筆積蓄。

2016年暑假到蘇州望亭鎮調研,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就是蘇州農村年輕人的消費水平比較高,基本上都是有房有車,出手大方,消費水平向中產階級看齊,但農村青年人的就業卻未必很好,因為他們不得不與外地來的農民工在同樣一個全國性勞動力市場下面競爭。相對較低的勞動收入與相對較高的中產消費是如何平衡的?

相對於外地農民工,蘇州本地年輕人更可能從事較高收入的就業,比如技術崗和管理崗,因為畢竟是本地人,人脈關係比外地人要多。這樣一些技術崗或管理崗,工資相對較高,工作相對自由,相對體面,相對工作時間較少。其次是本地人更可能自己創業。地方經濟的發達也就提供出了各種各樣的獲利機會並且本地人不僅人脈關係比較多,而且父母可能支持創業所需原始投入。訪問的一個當地出身的30歲鎮幹部講,他初中同學有1/3創業,只是現在創業相當不容易,大部分虧損,只有1/3的還能維持。只有少數年輕人可以獲得比較穩定且相對體面的工作機會比如成為鎮招聘幹部,一年工資收入可以有10萬元多一點。望亭鎮招聘一個合同制幹部會有幾百人報名,這樣看來,當鎮裡的幹部哪怕只是招聘幹部也對本地年輕人有足夠吸引力。

顯然,僅僅靠年輕人自身的收入是無法支撐起他們中產階級化了的消費的。結論因此就只有一個,蘇州農村年輕人啃老情況很嚴重。

年輕人啃老的一個顯著表現是婚禮中年輕人對長輩的代際剝削。望亭鎮,年輕人結婚,男方父母要為兒媳婦提供12.8~16.8萬元彩禮,彩禮不是給女方父母而是留給新婚年輕夫妻的。結婚時,男方親友長輩和女方親友長輩都要出叫禮,按當地一般水平,父母為6萬元,爺爺奶奶2萬元,舅舅舅媽2萬元,直系親屬1萬元,一般親戚2000元。新婚年輕人從雙方親友長輩中可以獲得的叫禮一般可以達到幾十萬元。其他結婚所需小車、房子以及三金、服裝、酒席費用當然也是由父母支付。新婚年輕人結婚下來就可以有40多萬元的現金。按當地人的說法,結個婚,小兩口晚上就剩數錢玩了。

贺雪峰:苏南农村年轻人的中产阶级生活是如何来的?

問題是,年輕人的父母又是從哪裡獲得的收入?一般來講,東部發達地區,因為已由農業社會轉為工業社會,且大量外來農民工蜂擁而來,就在當地農村產生了各種獲利機會,當地人就可以各盡所能拚命賺錢。即使到了現在,蘇州農村60多歲的老年人也可能同時幹三份工作,比如早晨4點起來打掃衛生,8點鐘上班,晚上當工廠門衛,據說60多歲打三份工的情況絕非個別現象而是當地相當普遍的情況。甚至70歲的老太太也可以通過在家裡做手工每年賺好幾萬元。一個家庭可能有三代人賺錢,包括年老的爺爺奶奶,中年的父母和年輕子女,這樣的家庭就可能有很高的年收入。相對來講,中西部農村,無論農民多麼勤勞,只要他們留守農村,農村獲利機會就十分有限,農民家庭收入就十分有限。

無論是通過全家勞動積累還是從服務業及承包工程中獲利,村莊大部分家庭都有一定積累,就都可以給年輕子女一個比較好的過中產化生活的可能。大多數家庭可以通過代際剝削讓年輕人過更好生活,就使那些家庭條件較差的年輕人邊緣化了,他們也就不常出現在村莊公共生活的視野中,更不可能主導村莊消費方式。

蘇州乃至整個江蘇省計劃生育工作做得特別徹底,幾乎所有農戶都只生了一個子女。這樣一來,一對新婚年輕人就可以繼承兩個家庭的財產,就可以獲得兩邊家庭經濟上的支持,這進一步為蘇南年輕人的中產化生活提供了保障。

蘇州搞城鄉一體化,農民在自己宅基地建自住房子,按當地政策,地方政府希望拆掉農民房子,然後安排他們到鎮新建小區居住,小區可以為每個農戶提供一大一小兩套住房,大套120m2,小套80m2,加起來就是200m2,按當地房價,兩套房子就價值在百萬元以上。在蘇州,不僅有自己的住房(不用買),而且住房價值動輒有一、二百萬元,這個價值也使蘇州農村年輕人有了中產階級的財富想象,並因此更覺得錢不是錢,覺得要敢於消費,由此有了年輕人中產階級化的消費,卻只有有限的勞動收入。

2016年8月15日晚上

贺雪峰:苏南农村年轻人的中产阶级生活是如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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