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戚薇:一個獨立的女主,才有資格叫女主

東京的齊藤綾在2016年底,從亞馬遜網劇中殺出重圍,成為日本與國內觀眾討論的話題。《東京女子圖鑑》以“女孩子只有可愛可不行”等源源不斷的金句,描繪新一代小鎮女性在東京的攀爬人生。論二線小鎮青年的一線人生,國內完全不缺故事可講,才一年多,從成都到北京打拼的陳可就迅速跟上,《北京女子圖鑑》更新過半,戚薇演的女主角陳可,和她的生活也引起了一波波討論爭議。

對戚薇來說,陳可這個角色非她莫屬。在接觸《北京女子圖鑑》前,作為一個“不好惹的普通觀眾”,她就已經看過了原版《東京女子圖鑑》,和豆瓣網友一樣打出了高分,感慨於齊藤綾所在的血淋淋的東京,以及主創敢於觸碰日本女性真實心態。正在興奮,就接到了翻拍邀約。戚薇當下的反應是“卡住了”,“說實話,以前翻拍日劇都不盡如人意,會不會又是個雷劇?真的怕水土不服。”在等到完整劇本出來後,一口氣讀完,再和導演、創作團隊溝通之後,戚薇無比確信,這個角色一定是自己的,“她說的是我的事兒,是我身邊發生的事兒,不是我就是我朋友。我要接下她,我不想這個角色給任何人演。”

專訪|戚薇:一個獨立的女主,才有資格叫女主

戚薇,生在南方以養人著稱的成都,長相也如多數成都女孩一樣甜美嬌小,但從選秀出身,非科班演員,一路打拼到今天,身邊朋友和粉絲都稱她為“戚哥”。戚哥之所以是哥,就是因為身上一股灑脫不怕事的拼勁,這也是她認為,她和《北京女子圖鑑》的陳可,最相似的地方。

和目前觀眾熱議的原因一樣,戚薇非常重視這部劇和陳可一角是因為劇本中有太多扎心的類似經歷,出道至今,剛從成都到上海北京的時期已經被戚薇漸漸遺忘,但有很多委屈的時刻以前都不足為外人道,自己消化,這次在遇上陳可時,這些經歷和委屈都被迫翻出來了。“每個出來打拼的女孩子,都特別不容易,這種東西冷暖自知,有很多事我們不會講給身邊的人聽,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有些東西你可以選擇不掀開這個(過往),但你看到類似自己境遇的時候,你有可能就會崩潰。”

比如在劇集上線後,被一些觀眾認為走心的,女主失戀又無家可歸後啃半根玉米的一段劇情,戚薇在現場拍攝時就一下崩潰了,拍完一條,哭得不成形,無法再來第二條,導演甚至都過來安慰,“你這是受過多大委屈啊?”

戚薇對這個角色走心的不只是類似的經歷。平心而論,《北京女子圖鑑》作為翻拍日劇,先拋開對女主角的行為爭議,劇集本身所呈現的國產劇面貌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戚薇認為這些都是她與主創一次次跟自己較勁換來的,平時做普通觀眾時也會去吐槽的雷點、不真實,到了自己身上,她抓緊機會去完善曾經吐過的槽。女主晚上打開電腦,就必須有睜不開眼的生理反應,生病或者睡覺,就不應該帶妝等等。

“《北京女子圖鑑》我們花了非常多時間在化妝上,現場很多人甚至覺得我們在浪費時間。比如有時我需要把妝全卸掉,如果要跳拍,下一場又有妝了,我就又上妝,又一個多小時。”逼急了她就悠悠地問,“你們著急嗎?不著急吧?……”她認為這些“真”是一部好劇最基本的要求。

做好細節後,就是女主角陳可備受爭議的人生了。《北京女子圖鑑》中收集了不少共鳴,但不得不承認,女主角到底是在靠自己還是靠男人依然模糊不清。陳可說著要靠自己去穿上水晶鞋,但一轉身就接受了有婦之夫介紹的工作,接受了富二代提供的合同大單,甚至求助於曾性騷擾自己的前老闆,隨著劇情推進,豆瓣評分和評價也隨之降低。戚薇對此灑脫甩回一個反問,“我就是擔心沒有這樣的聲音。什麼樣的人沒有爭議?就是那種大女主,強人設,一直開掛,天生超級正能量。可是真實嗎?”戚薇認為如果觀眾一面倒地覺得這個女孩真厲害,真好,就是創作上的失敗,“有爭議才有討論的必要,沒爭議討論什麼?”

面對和《東京女子圖鑑》的比較,戚薇覺得本身目的就不同,如果說齊藤綾有說教意味,那麼陳可更多是一種都市獨立女性的參考,“好像大家蹦一蹦跳一跳是能夠得著的。”

實際上,對於獨立女性的話題,戚薇不止做過這一次探討嘗試。去年有一部以反套路出名的偶像劇《親愛的公主病》,戚薇是藝術總監。女主角有錢漂亮,努力生活,反而是家境不好的女二是個不招人喜歡的“白蓮花”。在她眼中,獨立女性有三個標準,“首先是獨立的精神,然後獨立的財富,最後是獨立的生活能力。我希望建立這樣一個女主,才有資格叫女主。”

做過北漂、演員、監製,戚薇數次用不同身份探討同樣問題。“我想通過演員這個身份,去傳達一些東西,而不是隻演我想演的。希望能幫到一些女生,教會她們變成獨立女性,自在地生活,這是我可以做到的東西,哪怕幫助只是一點點。”戚薇說。

專訪|戚薇:一個獨立的女主,才有資格叫女主

【對話】

澎湃新聞:接下這部劇前,有沒有擔心翻拍日劇的問題?看過原版嗎?

當時第一時間是高興,第二時間就卡住了。會不會又是個雷劇?其實我跟大家第一反應是一樣的,我也是個觀眾。真的怕水土不服,有很多顧慮,就說等你們本子出來再說吧。

這個過程裡,導演監製和製片人都來跟我聊過好幾次,也讓自己貢獻故事、經歷之類的,我想合同還沒簽呢,我怎麼就貢獻故事去了哈哈哈。後來,我看到劇本的時候,一口氣看完的,當時就覺得很激動,很多點戳到我的內心了。真的在大城市打拼過的人,有沒有打動你,你自己是最清楚的。扎到我心的地方特別多,我就覺得這是北京的事兒,這是我身邊發生的事兒,不是我就是我朋友。但是我還是忍了一下,本子不錯,拍能拍成什麼樣?

所以我就跟導演團隊、攝影、燈光一起開會,我就決定接這個角色,我要接下她,我不想這個角色給任何人演,我要演。她說的是我的事兒,而且這個劇本提取了我是四川人的點,我還想我得說四川話。

我覺得演員接一個角色,先得幫觀眾把雷排一排。你都不喜歡,憑什麼要觀眾喜歡,沒道理的。至於說呈現出來什麼效果,就要看觀眾了,但是我要做到我能做的。

澎湃新聞:這其中確實是有你自己當年的心境?

戚薇:我覺得每個出來打拼的女孩子,都特別不容易,這種東西冷暖自知,有很多事我們不會講給身邊的人聽,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有些東西你可以選擇不掀開這個(過往),但你看到類似自己境遇的時候,你有可能就會崩潰。進入了之後,就很難緩回來。但是我覺得這種梳理是很必要的。從開始,我是被動去回憶的,因為你為了這個人物,還是希望大家看到真實的反應,不是表演的反應。所以好的,不好的,不想記起的事情就得挖出來。這個很偶然的過程我覺得很重要,也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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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你和陳可相似度有多少?

戚薇:其實挺高的。首先我們不願意依附於男人,這個當然是嘗試了之後才發現的。有女性的獨立思想。其實陳可到後面幾集,包括支撐我走到現在的,就是我們想要的很多。不想要看得見天花板的生活,通過自己的努力,明天比今天過得好,哪怕只是好一點點。這一點是特別像的。現在在大城市的年輕人,應該都是這樣想的,哪怕再苦,你要堅持住。

澎湃新聞:《東京女子圖鑑》之所以好看,是真實,直達人心,一針見血。真是很難達到的一個點。你覺得這部劇裡,“真”體現在哪裡?

戚薇:我和導演其實非常作。我們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在細節上,比如我晚上起來抱著電腦加班,打開電腦那一瞬間睜不開眼的反應,我要看哪本書,這些東西也許觀眾對不上,但看到了一定是覺得開心的。

之前搞過觀影,一下子看完20集,我就想大家不會中途離場嗎?但是我感動的是沒有走的,在觀影的群裡,大家聊細節,有很多我跟導演糾結很久的事一個個被發現,這些會讓我很感動,你的精力沒有白花,沒白跟自己較勁。

澎湃新聞:這個是在拍之前自己定下的原則嗎?

戚薇:因為現在是按照年份走的,每一集都有最後的照片,這種題材最難呈現的,真不真實觀眾一眼就看得到,沒得去蒙人的,現代劇又不是古裝劇,對不對沒有精準的定義,08年和18年,是結結實實的十年時間,任何的浮誇,不仔細都會給觀眾不舒服的感覺。這個戲就必須得真。

澎湃新聞:這個是你自己拍這麼多電視劇,很多都市題材,積累下來的經驗?

戚薇:其實沒有必要把自己當成從業人員去看待,我們也是觀眾,我在看劇時候注意到的點,觀眾肯定注意得到。勢必是會去說的。而且我也不是個好惹的觀眾,不是能隨便去妥協的觀眾,看不下去就是看不下去,很現實的,沒問題,不好看我就可以棄劇。這個東西憑你去說,去解釋,沒辦法的,人家不看了就是不看了。

《北京女子圖鑑》我們花了非常多時間在化妝上,現場很多人甚至覺得我們在浪費時間。這個就是看你要不要吧,要不要折騰這個事。

我們用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拍了20集,每集30分鐘,我願意去配合所有的折騰。我一天換幾個妝幾個頭髮沒關係,花下去這個時間成本,是導演製片人演員,都要共同去配合的事情,不容易的,你任何一方妥協說算了算了,這個事可能就會放棄。我們相當於咬著牙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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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我們的女性題材,現代題材,一直對女主角存在一些偏見,似乎有慾望的要麼就叫做黑化,要麼就還是最後歸屬了家庭,甚至連韓劇都沒能避免,比如《迷霧》的結局。你怎麼看待?

戚薇:我們往常的劇中,這一類女性一般是女二的角色,要麼就是黑化的,有智慧漂亮的,就是沒法跟男主在一起,只有傻白甜能和男主在一起。但是前兩天我看到一個大號說,真實的生活裡,小白兔女孩活不過三集。實際上現代女性是獨立的,可以正面去面對,去討論慾望這個詞,對女性來說,慾望從一個貶義詞,慢慢變成中性詞,我希望現在能變成褒義詞,慾望其實是某種動力,把你驅動到更好的自己。哪怕這個慾望小到,“我就要個包”,沒毛病啊。你是不是要奮鬥,努力工作,我們想買的包很貴,想要的人很珍貴,所以你要賺錢啊。

講夢想,就虛了,顯得似乎假大空,我們就是不想說這種假大空的東西,大家仔細想想,你到底想要什麼?怎麼靠自己努力去得到,而不靠男人。陳可的人物軌跡不是說完全不靠,但人是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以後你返回去看以前的自己,可能都是打臉的,那不然呢?你20歲是這個想法,四五十歲還是這個想法,那你真是白活了。所以我們就是想探討這些,把大的東西儘量放小,迴歸到原本的自己。

編劇也是年輕人,她身邊的朋友也在經歷這些,而且這裡面百分之八十是真實案例改編的。都是有原型的,我拍的過程中,見到過好幾個原型,我跟他們說,我想跟本人聊,想知道她當時是怎麼想的。

澎湃新聞:陳可在有一場戲裡,為了拿一個單子,去攔截對手快遞,去演戲哭一場,聽起來其實是個很戲精的事,並不太正面。你跟原型聊過之後,你是會認同這個做法嗎?

戚薇:因為我們不想跟大家講童話,機會就是很難把握的,你要有招,各有各的招,這是其中一招。你覺得這招好不好另當別論,但這確實是一種方式,它真實地存在在我們身邊,所以才有意義。說遠了就沒意義了。

澎湃新聞:通常我們認為這個行為不好,就不讓主角去呈現,因為還是有影響的。

戚薇:你可以不認同這個方式,但是你要尊重它,存在即合理,你沒辦法說好不好,不要說自己有多高尚,只是生活方式不同。你可以不那麼生活,但你不能阻礙別人那麼做。個人有個人的生存法則,劇裡笨笨那個角色說得很好,北京就是個規則不一的地方,你按你的標準來就好了。

所以陳可這個角色為什麼我這麼喜歡,首先能讓很多女生有共鳴,其次也許有能讓女生去學習的東西,是能夠看劇得到成長的。陳可幫大家把該吃的虧都吃一吃,現實題材你要夠真實,這個虧吃得才值。

澎湃新聞:你認為應該去學習的是什麼?

戚薇:一定要獨立,我認為女生的獨立首先是獨立的精神,然後獨立的財富,最後是獨立的生活能力。能做到這三個事情,我就會放心了,不會像藤蔓植物依附任何人。我希望建立這樣一個女主,才有資格叫女主,對得起來當今社會的狀況,能真正存活。小白兔當然也是一種方式,但是沒有這個運氣呢?不是天生開掛的人生,沒有躺贏的魅力,那就站起來跑。

專訪|戚薇:一個獨立的女主,才有資格叫女主

澎湃新聞:所以你認為的真正的都市女性就是這個樣子?

戚薇:沒有應該不應該,應該是各種樣子。但你在大城市,想要通過自己努力去得到想要的生活,那陳可,就是一個參照。是一個影子只能說。有些人可以不靠工作對吧,那也可以,沒毛病。我們只是探討我這種性格,或者說希望通過自己去過好生活的女生。

澎湃新聞:飾演陳可,最難把握的是什麼?

戚薇:對我來說,是最開始的階段,因為離我現在的狀態最遠,似乎快忘記了。我們想找到初入社會的懵懂的陳可,這種情緒經過你很長時間的生活變得篤定自信,這個東西是難以抹去的。我想找最開始的狀態,所以我反覆去想剛出道的事情,因為那時候不怎麼順利。然後我還想到的辦法就是素顏,不要讓我一覺醒來就美美的。這個辦法算是挺好的,對我有幫助。我沒想好不好看的事兒了就,一方面這讓大家忘掉這個(美美的時髦的戚薇),更重要的是讓我自己忘掉。

澎湃新聞:我看到很多觀眾不滿意的地方在於,陳可並非完全是靠自己,東京的齊藤綾在工作上則是完全靠自己。你會擔心有這種負面評價嗎?

戚薇:我就是擔心沒有這樣的聲音。因為真正生活的人,沒有人是完美的。什麼樣的人沒有爭議?就是那一種大女主,強人設,她沒有不好,一直開掛,天生超級正能量。可是真實嗎?我們當時開會有討論過,這個角色怎麼才能真?有爭議才能真。一面倒覺得這個人真好,那就是創作上的失敗。有觀眾一上來就說,我就是不喜歡她,我覺得挺好,尤其對這個人處理問題的判斷,做事的討論,也是我們想看見的,有爭議才有討論的必要,沒爭議討論什麼?

澎湃新聞:齊藤綾是很果決的,就是想要去融入上層社會那個野心。陳可這方面的慾望,弱化了很多。

戚薇:說實話,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放在真實的生活裡,誰會每天被慾望充斥自己,一定是遇到事兒的時候才突然有想法。如果主要說要去讓觀眾有共鳴,找共性,那陳可可能更有普遍性一些。比如馬雲的人生,有教育意義,但軌跡上離自己還是很遠,一個參照物要離自己夠近才有參照性,好像大家蹦一蹦跳一跳是能夠得著的,掌握在一個自然安全的範圍內。

東京說的很現實,我看了之後會有一些喪,但又那麼血淋淋。我們是想中間有一些喪的部分,但總體是向上的,因為北京這個城市是向上的。我拍這個之前,去日本待了半年,《東京女子圖鑑》很東京,比如日本自殺率很高,拍出這個劇是很有意義讓人感動,去觸碰了那個“喪”。但我們生活在北上廣深的年輕人其實更多是向上的。我們《北京女子圖鑑》沒有在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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