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五千裡雲和霧,開著改裝房車的西行遊記

兩萬五千裡雲和霧,開著改裝房車的西行遊記

兩萬五千裡雲和霧,開著改裝房車的西行遊記

終於回家了,回到了人間。

其實,當我急急邁入幾百公里外江蘇射陽的一個農貿市場,便已嗅到了濃重的家鄉滋味,街巷兩側水盆內活蹦亂跳的生猛魚蝦告訴我,這兒才是觸手可及的魚米之鄉,真正可以隨意享受的人間天堂。那天,稱了一大堆肥碩的泥鰍、花蛤等小海鮮以及手工薺菜鮮肉水餃,在一灣綠植茂盛,粼粼波光的水邊,點火做飯。春風和煦,身著T恤,光腳拖鞋,再不用擔心感冒和肺氣腫了。蔥姜料酒,烹出一鍋熟悉的味道,美美的飽食了一頓。這一餐,讓魂兒歸位,從虛幻迴歸現實。

2018年3月11日早晨8點從杭州家中出發,躊躇滿志奔向西域,那地方過去僅從文字和圖片上接觸過,嚮往之極。

下午到達安徽寧國,在“小川藏線”的大山中泊車過夜。12日翻過群山,在涇縣附近與追趕上來的南潯 “王悅”會合,13日到達湖北愕州受到E族兄弟“旅途人生”的熱情款待,鮮活的武昌魚味道好極了。當晚八點多,剛動筷子的時候,義烏“陳鐘琴”長途奔襲600多公里,及時趕來聚會。

14日到達荊門,與改裝達人“雲彬”見面,見他的主要目的是將三輛車上的對講機全部調好,而“雲彬”則要再過兩日從高速公路趕上來。15日到達宜昌秭歸,夜宿三峽二壩。受到車友“秭歸逸園”熱烈歡迎,以當地著名之臘豬蹄、臘腸、臘豬頭款待,臨行還送了許多特產甜橙。16日過恩施,走免費的“三峽高速”。

17日進入大山,導航成都,里程630公里,走了三小時,依然還有630公里,遭遇“鬼打牆”,無奈之下改走高速,途中在服務區與趕上來的杭州“西影”及荊門“雲彬”會合。19日,過成都、邛崍到都江堰與蘇州“左眼”,重慶“雨燕”和台州“老張”、“光頭”等人會合。20日集隊走317國道,向海拔3800米的“四姑娘山”進發,正式開始了西藏之旅┄┄。

一、逃離西藏

4月9日早晨,在青藏高原西南部日喀則城區公園內的駐車地,我決定告別車友,獨車返回。我看到了“西影”等人複雜而惋惜的目光,畢竟相處二十幾天,彼此激勵向前,相互幫襯,難捨是必然的。“不離不棄,陪你走完全程,此生不留遺憾”。這是66歲的老越野玩家“西影”多次對我說過的話,他曾數次來過西藏,唯一沒有去過的就是新藏線。

到拉薩的時候,站在金碧輝煌的布達拉宮前,我便想返回了,返回到人間。那塊土地,反差太大,截然顛倒的視覺與感受,不僅囊括了生活與環境,還有氣候的反差。白天的陽光火燒一般透過駕駛室車窗玻璃火辣辣地曬在躲不開的大腿上,而到了夜晚,寒風刺骨,凍的人瑟瑟發抖,溫差達30度。在這金光閃閃的宮殿前,有藏民蓬頭垢面趴在凹凸不平的石塊路面上千拜萬叩,他們裸露的手指部分與泥土同色,而瘦骨嶙峋的手背呈醬紫色,歷經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一步一叩拜,從遙遠的某地來到這兒,是為了感動廟宇裡泥塑木雕的菩薩,祈求神靈的庇護。我很明白:是愚昧與貧困造成的,與虔誠信仰根本無關。

到達拉薩,西藏行組織者“左眼”宣佈:本次活動到此結束,剩下來的行程自主決定。此時,早已脫離大部隊的上海“老倪”不知所蹤。台州“老張”、“光頭”決定從滇藏線返回。重慶“雨燕”還在林芝附近,“左眼”與“陳鐘琴”結伴,隊伍已經七零八落,我們四臺車卻始終在一起。但是,我也準備脫離朝夕相伴的隊伍了,心情是複雜的。

此一趟,杭州臨行前購買的攜氧片、防滑鏈、高原車載製氧機都還沒用上,內心深處,已經沒有了使用它們的打算,對於後藏和整個新藏線不可預知的風險,我已喪失了極限挑戰的動力。這種逃離的思緒已積累了好些天,雖然“高反”並未到達我想像的地步,但昂然的激情卻在退卻。

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淌,上下床鋪這類幅度甚微的活動也能讓人氣喘吁吁;還有咳嗽,吊心吊肝的咳,整夜整夜的咳。為了預防感冒,進藏後即開始吃“黑白感冒片”,白天一顆,晚上一粒。為了儘可能在海拔3500米以下過夜,進藏車隊開始連續數日趕路,三、四百公里的路程,得從早上八點多,開到晚上八點多。那是一種煉獄般的體驗,短短數日,腰便不行了,跳下車來,腰椎直不起來,路都走不利落。如廁時,蹲不下去。好不容易蹲下去了,站起來又十分艱難。

大概是吃藥的緣故,開車時常常迷糊犯困,在上七十二道拐之前的一個盤山道上,人迷瞪起來,開著開著,精神不覺失控,倏忽闔眼睡去。若不是老婆瘮人的尖叫,恐怕早已翻入雅魯藏布江了。那次,真嚇得靈魂出竅,老婆本也迷糊著,突然發現車子越過對向車道中軸線向懸崖邊護欄衝去,便本能地驚恐大叫,我猛然醒來,幸好路上沒車,方向盤一把拉回了。生死就在幾秒鐘之內,我驚出了一頭冷汗。

改裝房車,是為了遊山玩水,不是玩命。是為了悠閒的策馬由韁,而不是疲於奔命。杭州“西影”爆胎髮生在素有“小江南”之稱的西藏林芝,風和日麗,海拔3000米以下,幸虧有荊門“雲彬”和湖州“王悅”相隨,他們對車輛比較熟悉,換個胎不算難事。但此事若發生在“800裡無人區”,冰天雪地,零下20度,平均海拔5000多米,各人自顧不暇,又當如何?在我的這輛房車前,一輩子沒開過柴油車,更沒有自己換過輪胎,若真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遭遇炸胎,可就慘了。是的,我沒這個本事,連大雪封道是否能夠順利地安裝上防滑鏈心裡都沒有底,這輩子就沒幹過這活,我有自知之明。

本想,去看一看珠穆朗瑪峰大本營再回返,可在日喀則的那個夜晚,身上竟發起冷來,頭也昏沉起來,整夜咳嗽不止,喝了兩杯西藏“雪李膏”也無濟於事,感冒症狀加劇,一夜無眠。看了眼地圖,離珠峰大本營還有290公里,僅僅一天的路程,實在是遺憾。用不著權衡,我決定迅速脫離高原。

兩萬五千裡雲和霧,開著改裝房車的西行遊記

二.蠻荒的青海高原

從“青藏線”走西寧方向回返,本想走滇藏線的,但地圖表明滇藏線與川藏線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路是重合的,一定要到芒康才有岔路。好馬不吃回頭草,再說川藏線上米拉山口、72拐也不是吃素的。與其重蹈覆轍,不如另闢蹊徑,青藏線好孬也算是條著名的路線,也是唯一可選之路。

之前,有關青藏線有過爭論,蘇州“左眼”說:走青藏線還不如去後藏阿里地區,平均海拔4000多米,風險很大。“西影”兩口子則說:這是最好走的一條路了,唯一的風險就是路看上去很平整其實不然,車輛很容易顛覆。從那曲到格爾木800多公里路,海拔高不適合過夜,無論如何要一天跑完。倆人都曾多次來過西藏,都有過切身感受,只是都沒有3月份進藏的經歷,他們的話,對於一個頭遭進入西藏的菜鳥來說,無法對比,只能按照個人需求而定。

我心裡明白,800多公里,我是一天跑不完的,且不說我的高原反應和感冒症狀會不會加劇,單這老腰就受不了那麼長距離的奔波,畢竟不是跑高速公路,那是一條稍不留神即容易顛覆翻車的路,並且極有可能遭遇風雪。

雖然前程未卜,似乎危機重重,但畢竟是一條出藏之路,迴歸之路,縱有千難萬險也是非走不可的。我對夫人說:萬一高反嚴重,我動不了了,你拼了命也得將車開到格爾木,這800多公里,路上沒有醫療救護單位,晚上天又冷,隨時會被冰雪封在路上的,你要有思想準備。

開車出藏攏共只有兩條路,別無選擇,我只能硬著頭皮走青藏線了。夫人不置可否,在城市平坦在大道上,她開得是汽油臥車寶馬,過去從沒接觸過的柴油重車,在這麼複雜的道路與氣候條件下,尤其是在我動彈不了的情況下,她是否可行,只有天知道了。

途中,我在群裡得到信息,從拉薩走滇藏線返回的義烏“陳鐘琴”,到米拉山口遇到大雪封道,受阻折返拉薩。看來,走青藏線是對的,畢竟天氣還是好的。

來拉薩時,我們在海拔5000多米的米拉山口就遇見過堵車,幸好是下山被堵,那天天氣尚好,只在山頂有一點稀稀落落的雪花。即便如此,那些一眼望不到頭的受堵車輛還是夠慘的,它們一輛緊跟著一輛停在陡峭的坡道上,稍不留神或者駕駛技術欠佳,不是前面發生碰撞,就是後面給撞了。坡道起步,馬力不夠衝不上去;衝過頭了,來不及剎車就會撞車。

把握不好則容易溜坡,撞向後面的車子。“陳鐘琴”返回是對的,冰雪山道,即便安裝了防滑鏈也不保險,重車下山極有可能剎不住車,往下溜滑。或者,到了晚上還過不了埡口,氣溫驟降,雪上加霜,車底盤便會與路面凍為一沱,徹底動彈不得。即便自己安然無恙,但只要前面有車出事,那麼狹窄的道路,你也只能乾等著,無法前進。想想都讓人發皮發麻。

我是謹慎的,往那曲方向開時,一遇見路邊有從青海方向來的車便下去詢問。他們告訴我,這幾天天氣不錯,沒有大雪,你要走就得快,可能兩天後有大雪。那天黃昏,在一片空地休息時,從青海方向駛來一輛轎車,停在了我車後不遠處。從車上跳下一個三十來歲的穿藏裙的女人,下來後即蹲在了車邊。從駕駛室下來一個男人,我向他走去:“老弟,從那兒來”?

“西寧”。

“路好走麼?前面下雪嗎”?

“沒下。路還行。我們是早上五點從格爾木過來的”。

“呵,跑十幾小時了?你跑多少碼”?

“7、80碼,小心點開就行。”

說話間,那個蹲著的女人站起來向一邊走去,她蹲過的地方有一灘水。我恍然大悟,女人穿裙衫竟還有這個功能,撒尿方便。我有些尷尬,早知道就不會走過去。那對男女倒挺坦然,他們已經習慣了。

我並沒有冒然前行,路況不熟,決定慢慢體驗,如果情況不妙,立馬折回拉薩。於是,我先翻越5140米的念青唐古拉山,去了納木措湖,夜宿海拔4265米的當雄縣。

我的煙癮很大,酒癮也不小。咳嗽的厲害,便再不敢抽劣質煙,改抽“中華”,感覺好很多。我有個意識,等哪天“中華”也抽不進去了,恐怕就真的完了。進入西藏後,酒癮大大減弱,幾乎不喝了。當雄那晚,我不顧夫人的嘮叨,拿出白酒來喝,我說:我想體驗一下海拔那麼高,今晚身體的反應,如若不行,我們明天就回拉薩。

那晚,爬上床時感覺有點費勁,吃了顆安眠藥睡到半夜二點多就醒了,再也睡不著。我便起身,穿好衣裳,走出車外,在一片寂靜的街道上點燃一支菸。除了因為流鼻涕和擦拭的緣故,皮膚乾燥開裂,隱隱生疼外,精神還好。我走了幾步,有些氣喘,但感覺問題不大。返回車上,窩回床上,就已經想好了,我決定慢慢向前走,800公里爭取分兩天走完。

第二日,翻過唐古拉山,到沱沱河過夜。這一路,天氣不錯,但跑不快,沿途不斷遇見大隊軍車和載重貨車車隊,幾十輛一撥,我必須一輛一輛的超越,根本無暇顧及車外風光。沱沱河海拔高度與當雄差不多,服了一倍劑量的感冒藥,又吃了攜氧片,感覺還行。天亮後,繼續前行,穿過可可西里,翻過崑崙山口,終於抵達格爾木。這一路車輛很少,便放肆一路狂奔。

傳說中美麗的可可西里和巍峨的唐古拉山埡口,只是一片荒蕪的草原和普通的雪山,天色陰沉,沒有任何美感,藏羚羊的毛都沒有見著。這條路兩側,大多的區域皆為不毛之地,看不見房屋和牛羊,偶然倒是能夠看見路邊有臥斃的黑犛牛。

這條路遠看起來十分平坦,急彎和坡道並不多,卻暗藏玄機,處處兇險。至少有一半的道路象凍硬了的橡皮路,地基塌陷,坑窪以及載重汽車的輾壓,使得路面如同柔軟的麵糰,被重壓成千姿百態,呈不規則的波浪起伏,又被凍的硬繃繃的,極易發生車輛顛覆的路段就是這裡了。

由於縱深視覺好,沒有交通管制的標識與警告,車輛容易開快車,一般皆以7、80碼以上的速度疾駛,這時候黑色柏油道路上沒有來往車輛,感觀上會出現誤判,方向盤極易出現瞬間的失控,車輪子陷入重車輾壓出的深轍發生側滑。或者,一個波浪狀路面車輛突然竄躍而起又重重地摔下,嚇得夫人哇哇驚叫。

在一個彎道附近超車時,前方大車是靠邊讓路了,我以正常距離超越,豈料在越過前車的剎那間,發生了剮蹭,我清晰地聽見了碰撞的聲響。大車加速追了上來,夫人從後視鏡中看見他們不斷閃燈叫停。車停後,倆個膚色黎黑壯漢氣勢兇兇地奔過來責問:怎麼開車的?我緊張的一邊道歉一邊觀察車輛情況,發現只是我的房車遮陽棚與大車的車頭後視鏡外殼發生了刮蹭,聲音挺響,刮痕並不太明顯。

這是因為道路不平,路面兩側向內收斂造成的,下面兩車有4、50公分的車距,而上面部分幾乎就倒在了一起,幸好沒出大事。為何會緊張?荒郊野地,如果發生衝突,我一人是很給對付的。何況,其中一個大漢手裡還攥著把大號板手,我有點發虛:“兄弟,對不起了,我去拿兩包煙,算是抱歉”?

是沒聽懂我的話,還是不屑一顧?反正那個司機罵罵咧咧發動了車,盯著我的那個拿板手的顯然不肯息事寧人,但看見車子動了,也跳了上去。我就不管了,回身向自己的車跑去。此時,沙塵一般的雪雹子卷地而起,漫天白茫茫的,天色要變,得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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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線上部分典型的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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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可可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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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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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寧可賠錢絕不賠命

這“窩窩”不錯,在半山腰上,居高臨下,有公廁,有水有電,還可遠眺布達拉宮。我們幾輛車根據“老張”發來的導航尋到這兒的時候,就發現他在這兒應當有熟人,否則誰也不會拉出“接線板”讓人白用。“老張”打算在這兒休整兩天,準備返程了,他的夫人有“高反”,不適合繼續往後藏走。

首次感受“高反”,是在四姑娘山觀景臺,海拔3760米。第一次來到這樣的高度,我是沒什麼感覺,我掏出煙來,點上一支。“光頭”和“西影”過來說,他們的打火機都打不著火。我用的也是普通打火機,一打便著,我說:“大概是新火機,氣足”。接下來的路上,“王悅”帶來的寵物小狗“乖乖”,被攬在懷裡,萎靡不振的樣子,不再象之前那麼活蹦亂跳。王悅和他的夫人小趙笑著說:“乖乖高反了,一路上不停的放屁”。

到了高原地區,早晨準備出發的時候,“雲彬”的車打不著火了,他是國四大通短軸中頂,開了好多年了。大夥對他並不擔心,他不僅自己懂車,還會修理,長途自駕經驗豐富,說起車來一套套的,他的車就是自己折騰改裝的,其中有不少可圈可點的精妙之處。在他的車上,什麼樣的工具都有,裝備齊全。可那天,楞是死活也發動不了車子。

“老張”等一大群人圍著,幫他分析原因,拆了“柴濾”倒出油水,擠壓空氣,點火預熱,搗鼓了好一陣子,終於點火成功。“老張”是跑船的老水手了,對柴油發動機系統特別的熟悉,聽聲音便能分辨出大致的毛病,可他所說的那些原理,我一句也聽不懂,我只是湊過去瞧個熱鬧,一點忙也幫不上。我想:我是國五新車,應當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幾天後,在“南迦巴瓦”營地,那天早晨,零下五度,我的車竟也打不著火了。之前,按照“老張”的吩咐,在開啟燃油加熱器二、三十分鐘之後,再去啟動發動機,並且進行了三次點火預熱,還是打不著火。“雲彬”他們呵呵地笑,總算有了個同道中人了,每天早晨可以陪著不停地發動。我打開發動機蓋,手壓“柴濾”排氣,折騰五次後才發動起來。這些動作每天早上看“雲彬”重複在做,看也看會了。

我感覺奇怪,“左眼”和“陳鐘琴”都是大通車,為什麼他們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左眼”解了惑,他說他用的是最好的進口機油。不過,我還是想不通,按照“雲彬”的說法,他的機油才是最好的,那機油呈葡萄酒色,能喝,他當著大夥的面就品過。

令人疑惑的事真還不少,其中讓我刻意深究過的就是油耗。進入川西后,基本上是每見到一個加油站領頭的“左眼”就停車讓大家加油。初時,我有些不解,既然大夥都加,就隨大流了,雖然僅僅只用掉了一格油。很快,我便發現了其中的奧妙:越往裡走油價越高,從湖北的五塊多一升油,一直到後藏九塊多一升,價格節節攀高,有便宜的就加點,是對的,多少能省點錢。可是,這一加油,就加出了個差異來。同樣是大通短軸車,“左眼”和“雲彬”的油費明顯少於我,我加250塊錢的油,他們只要一百七、八塊便滿了。連“陳鐘琴”的大通長軸高頂每次加油都比我少2、30塊錢。“陳鐘琴”和“王悅”訕笑:“你是怎麼費油怎麼開呀”。

雖然,開小車時我確實從沒計算過油費,也從未對開車如何才能省油費過腦筋,卻絕對不是對車輛一無所知,畢竟年輕時在公交公司的維修保養車間幹過12年,還不至於那麼蠢笨。於是,我刻意跟過幾次他們的車,卻發現:在彎道上,他們的點剎甚至拖剎比我頻繁多了。

我開車,有自己的習慣:下坡過死彎(看不見對向車道情況),提前鬆油門,速度放慢,慢慢趟,慢慢拐,沒看見對向有車來,不會點剎車。坡度大時,滑行速度快,遇死彎有盲區,老遠就開始點了,讓速度降下來。

下坡走明彎,視線清晰,能夠看見幾十米以上的路況,我根本就不會點剎車,滑行快了,做降檔處理。在道路狹窄的彎道匯車,才會使用拖剎,讓車有所停頓,或者乾脆停下來讓人先走。路上無車時,走明彎,我一般不會走弧線,能直插就直插,我不喜歡車輛有被甩出去的感覺,這樣也減少踩剎車的機率。下急坡和長坡時,能趟則趟,速度降到30碼以下才會點油門。

往往在這時候,前車早就與我拉開了距離,他們踩油門的時間也比我長。我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他們的油耗就比我低。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就不知道了。算了,這些事想想都讓人頭疼,我並沒有想過跑一次西藏就把自己鍛鍊成面面俱到的專家。不過此後,我注意了一下加油情況,他們的油費與我接近了,我還是這樣開車,這真是件奇怪的事。

不過,在大隊跟車時,“左眼”在車載電臺上不斷地呼叫,對我起到了很大的指導作用。在平坦路面上行駛,他叫道:“保持轉速1800轉是最省油的”。下急坡時,他急切叫道:“不要踩剎車,降手動3檔減速”。有一次上陡坡,前方急轉,緊跟著又是一個角度更大的陡坡。“陳鐘琴”在前面突然叫:“不對呀,轉速4000轉了,發動機聲音很響”。“左眼”叫道:“別管它,衝上去再說”。有了這樣的預先提示,操作起來便安全輕鬆了許多,在前方無來車並與前車保持車距的情況下,我喜歡使用手動2檔,轉速在2200轉的情況下爬陡坡,這樣速度不快不慢,保持動力,發動機聲音聽起來也輕鬆。

但若沒有預先的提示,遇這種急彎連續的陡坡就有些麻煩,根本沒有可過渡的區域,上坡轉彎一定會減速,一減速那坡便上不去了,又得坡道重啟,耽誤了時間,後車已經頂在了屁股後面,它也得在坡道上剎車。有了“左眼”他們的提示,在衝上坡頂的瞬間,我敲上了一檔,方向盤一轉,同時一腳大油門,發動機轟一聲響,轉速3000,順利過彎上坡,沒有任何停頓。

不過,在下陡坡時,尤其是長下坡,我不太喜歡用動手檔減速滑行,雖然它下滑速度不易加快,但聲音很響。我還是喜歡自動檔,聲音輕快。但的確有越滑越快的情況,有一次車速達到了90碼,是挺危險的。萬一剎車失靈,非衝下懸崖不可,招來萬劫不復之禍。

對於柴油車在高原地區動力會減半,我是有思想準備的,臨出發前,“左眼”就反覆強調過,他開大通已多次來過西藏。可油門大腳踩到底,發動機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是從沒有經歷過,也沒有想到過。在海南時,我的車曾深陷沙灘,手動一檔,油門踩到底一點反應也沒有,那是因為半個輪子埋在了沙裡,驅動輪無法著力。那時,我並不擔心,大不了花錢叫人幫忙拖出來,不會有大事。可在西藏則不同,尤其是在陡峭的坡道上,一腳踩不出個動靜來,極有可能就會溜下去,並引起連鎖反應,後面畢竟有車跟著。

317國道的許多路段是比較糟糕的,很多的地方,大車與小車無法交匯,只容一輛車通過,路面又差,裸露的泥土、沙石又被大貨車壓實了,顛得人五臟翻江倒海。那天,有一段封道修路,在落差十幾米的路基下臨時用沙土鋪磊了條小道,一上一下,角度陡峭。下溝時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速度很慢。

下去後,坑坑窪窪,接著就是長上坡,我前面一百多米處有一輛貨車在慢慢地開,我掛上手動2檔,慢慢跟著。在臨近坡頂的那一段,坡度明顯加大,貨車聲音很響,爬得十分吃力。在貨車前輪子已經爬到頂部時,它突然不動了,此時我的車已距前車4、5 米,它突然停了,導致我本能地鬆了油門,這下壞事了,我看見轉速錶一下子掉到了一千轉以下,便趕緊將檔位敲到一檔,猛跺油門,豈料油門竟如棉花般軟,沒有任何阻力,一腳就踩到了底,發動機也沒了轟鳴聲,車輛開始後滑。

我急速踩死剎車,拉緊手剎,腦子一片空白。尾隨於後的“雲彬”,此時準備大油門衝坡了,他跟我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停車嚇得不輕,我聽見他在後面大叫:“太陽,你幹什麼”!

我根本就顧不了後面了,盯著前方,看到貨車終於上去了,猛踩油門,一鬆手剎,車子並沒有立即上衝,而是遲頓了一下,在我的心臟猛烈一懸之際,一躍上頂。說實話,這樣的經歷,我是頭一遭。這一過程,油門都是踩到底的,發動機聲格外地響,轉速一下子衝到四千轉附近,我哪兒還有功夫去管這些,上去了再說。這樣的坡道,如果沒有前車,加點油門衝上去應當沒有什麼壓力,沒想到的是一鬆油門轉速立馬就掉。如此動力不濟和反應遲頓,完全出乎預料,要嚇死人的。

讓人嚇出一身冷汗的還遠非如此,人說“吃一塹長一智”,吃過一次虧照理說不該再搞第二回了,我卻在很短的時間內,又接二連三發生了幾次陡道鬆油門的事,而每一次都讓我緊張的不行。這一次是大陡坡加急彎,當我即將衝上坡頂,對向一輛貨車的車頭突然從盲區轉了出來,我趕緊鬆開油門,彼此在頭對頭的情況下,距離兩米踩住了剎車。

貨車車身長,轉彎時完全佔據了我的車道,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嶙峋峭壁,道路又窄,我是不敢動了,我的車緊挨護欄,無處可讓。對方幸好是常跑這條線的高手,只有靠他騰挪調整,緩緩擦肩而過,彼此之間最近處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它只要輕輕地碰我一下,我的車便會被掀下崖去。他過去後,我按照老辦法,重新坡道起步。

驚魂未定,那天又遇見了第二回上坡急彎遭遇大貨車,這一回依然本能地鬆了油門,但立即意識到這很危險,於是急踩油門,車頭轉向裡側,讓出了車道,躲進了對向車道,我不想被動地待在懸崖邊冒這個險了。

那天晚上,在泊車地,我受到了“左眼”和“西影”好一通猛批。“西影”說:“轉彎時,無論如何不要去佔對向車道,否則出了事,你就是全責”。“左眼”說:“遇到這樣的事情,千萬不要鬆油門,繼續開,他敢不讓你”?“寧可撞上,對方全責”。我知道他們說的都是正確的,可我還是不想在懸崖邊上冒這個險,賠錢總比賠命強。

四、有效減肥

吃的好,睡得香,確保身體健康,是長途旅遊頂頂重要的事,出行準備,一切都必須圍繞其展開。此行出發前,我的準備工作算是相當充足的。單解決吃的問題,就裝備了三套方案。首先是燃氣,在我的設計中,有外拉式爐具和車內爐具,可應付在各種條件下做飯(很多的地方,是不允許你堂而皇之在車外點火做飯的)。由於車體小,儲物空間有限,我只能使用5公斤燃氣罐。偏愛使用燃氣原因,是它不僅讓人有在家下廚的感覺,烹炒燉煮的火候更容易把握,乾淨便捷也是一個方面。此外,要解決水土不服和口胃的問題,當然是自己做飯吃,費用也節省。

考慮到燃氣罐極有可能進不了藏,我增加了一隻600瓦多功能電飯煲,可以對肉類食品進行慢燉。這樣,一隻用來做飯,一隻可用來燉煮,可以充分利用車輛在行駛過程中產生的充沛電力。此外,我還購買了一個“兄弟牌”燃油氣爐,打算在燃氣無法使用或電力不足的情況下利用油箱的柴油來做飯。

開始的日子是充滿新奇與期待的。的確,進入川西,便給人截然不同的異域感覺。藍天、白雲、雪山和五彩繽紛的藏居及經幡,同是四川,氣氛天差地別。從317國道開始,我發現,那兒的公路是由武警養護的,每隔幾公里,我們都能看到有倆人一組的士兵在清理落石、用工具修補坑窪路面。

在那兒,沿途我們看不見工廠與企業的建築,即便路過人口密集的鄉鎮,也只能看到一些賣簡單生活用品的小商鋪。餐飲店倒是不少,大多冠以“川味”字樣,幾乎都是外地人在此經營,大眾菜式,價格昂貴。瞧了一眼菜單,紅燒肉58塊,炒青菜18塊,肉絲麵20塊。有幾位大貨司機正在吃飯,裡面端上來的菜也就是食堂菜,量不多,早就燒好了,有人來熱一熱。

進入藏區,我們開始遭遇持槍特警和警察設卡檢查,有些地方還有印著特警字樣的裝甲車停在路邊,而這樣的欄車檢查此後幾乎每到一個鄉鎮、縣城都有。此時,乘客必須下車,必須查驗身份證、行駛證和駕駛證,乘客與駕駛員要分別過關。在一些縣市的城區裡,重要的街口都有裝甲車與士兵、警察把守著,神態嚴峻。巡遊的警車,列隊而過手持盾牌警棍的警察,承載大型路障設施的軍車,讓人備感戒備森嚴,很不習慣。

剛遇上這樣的事,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找個角落,我將燃氣罐卸下來,用棉被包裹好,塞入旅行帶,然後放在了後備箱最裡面,而外側擺放些雜物遮擋。將菜刀收起,用塑料袋包好,躲入隱蔽的配電箱裡。雖然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但被抄沒了,生活將很不方便。

幾番過卡後發現,那些警察大多隻是例行公事,最多隻是問一問情況,或者讓打開車門看一看,並不真的翻箱倒櫃。幾次之後,便懶得再打包藏匿,東西只要不放在明處就行。有警察會問:“帶氣罐了麼”。大夥都睜眼說瞎話:“沒有,我們用電煮飯”。明面上,我的車門拉開,電飯煲、微波爐的確一目瞭然。

顯然,那兒的電腦是不聯網的,幾十個檢查點,信息檢詢登記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內容,讓人煩不勝煩,卻又十分無奈。一座橋隔岸兩地管轄,橋這邊剛檢查完,橋那邊又要重新檢驗。有牢騷也得陪著笑臉說,警察說:我們這兒的設備哪能跟你們浙江比?沒辦法,請配合。

還有的站點要開路條的,規定某地到某地多少時間走完,過下一個卡口要查證的。不過,這樣的規矩倒挺讓人放鬆的,可以一路狂奔,不去顧忌什麼限速,跑得快了,找個地方抽幾根菸,撒泡尿,拍幾張照,時間就過去了。

限速是件麻煩事,比內地省份的道路管控嚴格多了。我發現:雖然道路差得很,監控卻無處不在,除了路面標杆上的拍照裝置外,路邊廢棄的破車上也經常會閃燈。大家被搞的疑神疑鬼。那些建築物上,山坡石頭堆上,路邊遺棄的車輛殘骸上閃出的光,究竟是太陽反光還是監控拍照,誰也說不清楚。

挺好的路,限速40碼,30碼,甚至20碼。狹小爛路卻有限速70碼的,道路在變化,交管信息卻沒有變,讓人感覺此地罰款創收才是交管重點。

手機導航上廣播的限速與路邊標明的限速常常對不上號,讓人無可適從。最頭疼的應當是“區間測速”了,路邊總有個小牌,上寫多少公里,用時多少,得讓人算上半天。有時還沒有算明白,就過了區間,鬼知道有沒有超速。在去拉薩的路上,有一種感覺,就是讓你慢慢地開,越慢越好。

可開車的人大多難以接受,都想著要儘快越過海拔高的地區,到海拔低些的地方過夜休息,這樣得趕上幾百公里,又是爛路、險路、盤山路居多,不盡量快些,天黑到不了就麻煩了。天黑了,是沒人敢再待在路上的,路況複雜,容易翻車。一路上,汽車的遺骸和倒栽在深澗下的車輛見過不少,誰也不敢輕易去試。

進藏那一路,沒有市政服務的休息區,也沒有公廁和水。觀景臺倒有不少,簡陋的廁所都有藏民守著,這是一個來錢最容易的行當,入廁收費一元或二元,什麼也不用幹,搭個棚子,坐地收錢就行了。廁所基本都是用角鐵和原木挑空搭建在峭壁上的,鋪上幾塊漏空的木板,中間挖個洞,蹲下拉就是了。臭倒是真不臭,排洩物懸空落下,下面是山崖,大多一眼望不到底,屁股涼颼颼的,風大。那兒的大頭蒼蠅肥碩無比,嗡嗡圍上,讓人無法盡興。

“左眼”裝備了先進的“貓”,由他帶路大夥心裡多少有點底氣。他在前面叫:“加快速度,迅速通過落石區”。“貓叫了,注意減速,前方有監控”。

頭一回跑300多公里,我累的腰痠背痛,腰都直不起來了。“王悅”說:“你知道為什麼那麼累嗎”?“為什麼”?“你跟得太緊了,跟車最容易累”。他這麼說。

我不緊跟著不行呀,我又沒貓,信號也沒有,導航都沒有開。碰上叉路,麻煩大了。

海拔3500米以下的生活總體上還是自在的。早飯容易解決,我的冰箱大,冷凍箱內裝滿了從家中帶來的自包大餛飩,加上米線、麵條、麵包牛奶,我還買了一箱熟食茶葉蛋(150只)。早飯後,將米淘好放在一隻電飯煲內,菜洗好備用,另一隻煲放上些排骨或者雞塊準備燉湯。到九、十點鐘,打開開關煮飯燉湯。到目的地往湯裡放些葉菜一滾,五分鐘內就可吃飯了。晚飯,相對時間比較寬餘,炒兩個菜,與“西影”、“雲彬”、“王悅”他們拼桌吃,男男女女圍一圈,喝酒聊天,十分愜意。

這樣的日子,到了川西,見著雪山就不行了。晚上風大風寒,喝酒難以盡興了。每天人累得孫子似的,離開飯桌,洗洗倒頭便睡。之後的感冒,便是在外喝酒受了風寒。

海拔3500米以上,生活質量驟降,電飯煲沒用了,煮出來的東西不爛不熟,炒菜鍋也不用了。唯一的一隻小高壓鍋派上了大用場,煮麵、燒飯、燉肉全得靠它解決。由於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和時間一鍋鍋地去燒,只能簡化用餐環節。買幾個饅頭,用小高壓鍋煮個肉湯。或者,做一鍋飯,吃些罐頭和真空包裝的食物。或者乾脆煮方便麵吃,煮泡飯吃柞菜、鹹鴨蛋。在藏區的那二十來天,同行的人最多有瘦18斤的,大多的人,不管願意不願意,都有效減肥成功。

五、走馬觀花

我確實是瘦了,黑瘦黑瘦的。當然,我並沒有去稱份量,回杭州後,只在鏡子前觀察過自己。讓我欣慰的是,那討厭的小肚腩幾乎沒有了。西藏,燃燒了夢幻,同時也燃燒了脂肪。到達拉薩之前我就感冒了,胃口銳減。由於咳嗽,無法入眠,睡眠嚴重不足。當然,高原上沒法正常烹調也是一方面,吃東西簡單多了,常常胡亂塞飽肚子就打發了。

那段日子,為保持體力,每到一地就跑農貿市場,希望能找到些合口胃的東西,可是連新鮮豬肉都沒有,甭說魚蝦了。在拉薩體育局附近的一個大型的農貿市場,肉鋪有十幾個,但只賣一種肉:黑犛牛肉,連普通的牛羊肉也沒有,統一價格:38塊錢一斤。

轉了圈出來,終於看見有個賣羊肉的攤,卻是整匹的,沒有分割開的散肉。在日喀則市中心,農貿市場規模龐大,卻僅有一家賣水產的,氧氣池裡有活魚。近前一看,裡面有幾條半斤左右淺灰色的小鯰魚,問了下價格,120元一斤。我抬腳就走,不在這兒做冤大頭。日喀則的犛牛肉比拉薩便宜,便稱了兩斤多。

煮肉前,先過了水,煮沸後去掉了血腥沫。下鍋時加了點料酒、京蔥、生薑去腥增香。那肉煮開後聞不到香氣,吃時依然有股腥騷味,不如普通牛肉好吃,真吃不慣。

有些小地方有凍豬肉和凍雞賣。在邦達,過檢查站排隊等待時,在路邊的小超市稱過一隻雞,14元一斤,殺白了的裸雞竟然也有六斤多重,吃起來沒有雞的鮮香味。這些東西肯定不是當地的,不知道從那兒運過來的。

在西藏城鄉(除大城市)的大街小巷以及公路上,到處溜達著散養的小黑香豬,可就是沒見有賣的。景區市場內買了塊薰香豬肉,蒸熟品嚐,除了有很重的煙燻味外,根本嚼不出豬的肉香來,認定是假的,就是一般的肉。

從青藏線出來抵達蘭州後,氣溫27度,象變了一個世界,晚上熱哄哄的,感冒的症狀倒是逐漸消失了,牙床卻腫疼發炎了,口腔內起了一圈大水泡,嚼什麼都疼,只能喝些稀粥,加上每日顛波,不瘦才怪。

無論城鄉,那些當地人開的藏餐館都十分簡陋,外面掛著厚實的簾子,裡面空間狹小,簡單地放置著長桌子、長凳子,光線昏暗。不懂民俗,也不敢隨意進入,只在門外瞅瞅。

其實,四川境內甘孜州丹巴一帶的藏區更符合人們對西藏的美好印象,色彩鮮豔的藍天白雲下,散落在卡帕瑪群峰腳下的藏居給人以畫卷般的夢幻感,這些建築以石塊、原木和“白泥巴”為主體建材,傳統而古樸,藏族風韻濃郁。房屋近看遠瞧,都顯得堅固而紮實,地域風格突顯。

在觀景臺拍照時,我與一位老哥攀談起來,他告訴我,20年前他曾跟當時的縣長到這兒來工作過,對此地十分熟悉。他指了指遠方的大山:“我的家,在山那邊”。

他應當是位當地的退休官員了,他說過去的藏居就是這個樣子,只是現在粉刷的漂亮多了。我很吃驚,那些碉樓和民居建築甚至有上千年的歷史了,從審美角度看,民居的結構和外觀至今都不落伍,在藏區特有的大自然氛圍中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

我有些疑惑,這些民居一點也不遜於內地的別墅,光外牆的石塊,平整光潔,大小差不多,比起別墅外粘貼的“文化石”更貨真價實,更接近自然,這需要多少成本呀?普通藏民建得起?他也說不清楚,這是一個迷。他說,現在山上的人家都通上了水管子,但過去嚴重缺水,生活用水都得到山下很遠的地方用人力背上來。我詫異了:那為什麼藏民都喜歡將房屋建在山上呢,而不選擇山下平坦近水源的地方?

老哥說,遠的就說不清楚了,就紅軍和白軍的那個時期,軍隊過往頻繁,還有土匪和其它勢力,一點吃的都存不住,都給搞光了,所以都逃到山上去了,沒人敢住在下面。

雅魯藏布江邊的林芝,素有西藏小江南的美譽,雪山下除了聞名遐邇的桃花叢林,還有映襯在綠茵原野中的木結構紅坡頂藏居,格外引人矚目,這是在西藏看到的最漂亮的,成規模的民居了。但走近細瞧,房頂上漂亮的紅瓦其實都是些廉價的彩鋼瓦,成色很新,一看便知皆是些新建的房屋。之後,我們在西藏境內公路沿線看到的新建藏居村落,幾乎全是內地近期援建的,都是嶄新的建築。我注意到了,路邊一些殘存的,用碎石、泥土、原木壘砌的,門楣低矮的房子,才是過去真正藏民們的居所。

從歷史遺留物看,四川境內的老藏居要優於西藏境內的藏居。並且,四川境內的喇嘛廟宇、舍利白塔比西藏境內鄉野裡的同類宗教建築更具普遍性,所到這處,廟宇宮殿比比皆是,鍍金的屋頂在陽光下光芒萬丈,逼空氛圍,讓人不禁肅然起敬。

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色達佛學院,海拔4000多米,群山環繞之中,大型寺廟建築氣勢恢宏。在大大小小的佛堂周邊,密密麻麻地搭滿了不計其數的絳紅色小木屋,延綿無數,一眼望不到頭。據說,有成千上萬的僧侶在此修行居住。這兒,看不到普通的藏民房屋。

我們的車到達佛學院時,已臨近中午,大夥掩不住對神秘世界的探求,三三倆倆穿過停車場鐵圍欄向裡走去。我穿著雙高邦皮鞋,氣喘吁吁地走在最前面。我的車上已經燉好了雞湯,我想:在這麼多人居住的地方應該能夠買到饅頭、大餅什麼的。

我拖蹋著步子緩緩往坡上走,空氣稀薄,很累人。路的一側下方是條流水湧動的小河溝,上面還有簡陋的木橋,河沿兩旁堆積著木柴和雜物以及生活垃圾,環境髒、亂、差,無人管理的感覺。我上來時沒有注意到,在靠近停車場那兒的河邊有個公廁。

順著坡道的裡側走,這邊緊挨著小山丘,沿著彎彎曲曲的石階上去,上面零零落落有一些小木屋。我看見有穿著僧袍的人或抱或揹著大號的礦泉水塑料瓶在山道上蹣跚而行。山丘下,道路邊是一條有二十多公分寬的排水溝。

此時,前方佛院高大的門牆內湧出數十位紅衣喇嘛,一部分人出來後沒有停頓,繼續往上走,另有十來個人則簇擁在排水溝一側。很顯然,下課了。

我並沒有在意什麼,繼續慢慢往上走。當我來到僧侶們的身邊,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就在神聖的殿堂大門前,大大方方地拉屎撒尿。我先是看到幾個年青的僧人兩腳叉開在“嘩嘩”放水,緊接著一位蹲著的老僧從溝上站起來就走,如果不是看見了溝裡那坨冒著熱氣的東西,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在幹這事。的確,他也沒有提拉褲子的動作。我想:這寬大的袍子和裙子應當差不多,裡面有沒有褲子便不得而知了。

難道他們就不怕褻瀆了神靈?我趕緊往前走了幾步,掏出手機給夫人撥電話,我看見她就在下面不遠處玩自拍。我對她說:“靠寺廟圍牆走,不要往對面來,這些人在撒尿”。

我接著往上走,在一個三岔路口,更多的僧侶成群結隊地出來,往山上那條道去,那上面是小紅房子密集區。這些僧人中混雜著穿同樣紅袍的女尼,有的還領著孩子。很多人手裡都提著水,看來山上缺水,這點水就是他們的生活用水了。

岔道口有幾座轉經殿,還有個掛著門簾的飯店,我不懂規矩,不敢輕易進去,只是隔著玻璃窗往飯店裡張望,看看有什麼可買的東西。我看見,廳堂裡沒有一個食客,便又轉到廚房外看,也沒見人,更沒看清裡面究竟賣的是什麼,好象什麼都沒有,冷火冷灶的,無一絲熱氣。那條通往僧人居住區的山道上擠滿了往上走的人,這飯店是必經之路,卻沒有一個僧人停下腳步。山上沒有遊客,走了幾十米遠,我就返回了。那些結伴而行的年輕喇嘛說笑打鬧著,一些年老的喇嘛坐在路邊曬太陽,上面應當沒有什麼可看的了,除了紅衣,他們與普通人無異。

下來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一個年輕的僧人手裡攥著幾個包子邊走邊啃,在他的身後另一位僧人手裡拎著蒜苗等蔬菜踽踽而行,心中大喜,這說明那條岔路下去肯定有店鋪,我趕忙加快腳步下坡往裡走,說實話,肚子真餓了。

下去十幾米,其實就是佛學院大殿的側門,門邊上有個兩層小樓的飯店,上寫“酒菜面飯”,樓前停著兩輛小車,並沒見有賣小吃和蔬菜的地方。從敞開的大門進去,我在大殿前拍了幾張相片。出來時才發現,在大鐵門的另一側有個破舊矮小的房子,如果不是從那個黑洞洞的小窗口裡向外冒蒸氣,很難讓人注意到。窗裡的桌子上放著一籠蓋著白布的包子,只一個品種,每隻二元。那包子體小皮厚,呈開花狀。別無選擇,我買了四隻,打算湊合著吃一餐。往小店內看,裡面有幾個東倒西歪的貨架,上面放了些蘿蔔、白菜等蔬菜,沒幾個品種。難道偌大一個僧人生活區,就這麼個小供應點?

咬開包子,裡面就幾根大白菜條,包子半生不熟還粘牙。搞不懂這些成天唸叨“唵嘛呢叭咪吽”的僧人們靠什麼作為生活來源,就這樣生活環境和條件,食物又那麼貴,常人的確難以堅守。

與僧人擦肩時,常常能嗅到濃烈的香水味,很象在大都市外國人身上聞見的那種味道。我想:因為缺水,這類香水味道極可能是為了掩蓋體味。我將包子塞入揹包,拉上拉鍊,往回返。扔掉可惜了,畢竟是可以填飽肚子的糧食,再往前走,生活還不定會怎麼樣哩。

路上不斷遇見有人兜攬客人,問:“要不要去看天葬”?之前我問過,有人告訴我:天葬就是老鷹吃死屍。再怎麼好奇,我都沒有興致去看這個。

下到坡底,前面就是停車場了,我拐到河邊,到方才在山上看到的那個公廁解手。這公廁外形還可以,裡面卻是最原始的。沒有洗手盆和鏡子,甚至連小便池和水籠頭都沒有。裡面就幾塊漏風木板,極上開幾個大洞,每個洞旁加一塊隔板,表明是個位置,大小手均在此解決。這兒靠近僧人生活區,我進去的時候,裡面蹲著的全是穿紅衣的喇嘛。我看見他們站起身就走,沒有擦拭和提褲等多餘的動作。廁所是建在河沿邊上的,用粗大的原木支撐著,洞下七、八米深便是“嘩嘩”流淌的河水,糞水順流而去,不知所蹤。

六、禍不單行

我們這撥人,有的曾經來過西藏七、八次,有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有的對車輛機務很熟悉,可以如數家珍;有的開柴油車是人生第一次,只會開開,其餘啥也不懂。我哩,算是其中最糟糕的一個了。萬幸的是,我不算最倒黴的。所有進藏的車都發生過這樣那樣的狀況,只是程度不同,遭遇的事不同而已,幾乎無一倖免。

相對而言,這撥人中最倒黴、最富有戲劇性的應當是“雲彬”了。在房車自改達人中,他算是個狡狡者,動手能力極強。他的自駕遊經歷也是豐富多彩,走南闖北,沒去過的地方似乎不多,熟知應對各種複雜路況。前文就說過,他車上裝備的工具和應手的傢伙,只要說的出來,他都能拿得出來。他善說笑話,性情樂觀,晚上在一塊擺攤喝酒逗樂子,呵呵笑笑,挺開心的。“雲彬”年輕時在南疆當過兵,後來一直從事工程技術工作。他喜歡攝影,喜歡戶外活動,照理說,除了車舊些,他不應該會發生什麼麻煩事。

進藏前,所有的車全加滿了油,隨後在遇見第一個加油站時我們再次加油,巨大的差異出現了。同樣是短軸中頂,他的加油量是170元,而我卻加了250元。我百思不得其解:雖然我的車上多了個人,水箱好象也大了點,還不至於相差那麼多吧?所以,我承認,相對“雲彬”這樣的老玩家,我只能是個250。

恐怕是應了那句老話:“河裡淹死會水的”。偏偏是他,此一次西藏行,算是倒了血黴。

記得應該是從317轉到318國道那會發生的事,那條路相比之前跑過的路寬敞多了,不僅路平坦,路上車也不多。公路的兩側,一邊是山體,另一邊則是峽谷。那天陽光明媚,視線很好,大夥心情很放鬆。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序列,我是第四輛車,“雲彬”是第三輛,我緊隨其後,相距有二三百米。“雲彬”到“閻王爺”那兒叩門的時候,我一點兒都沒有覺察到。

我看見他的車意外地停在了路邊,便開過去停在了他的車後,我以為他又是看到了什麼好風景,下車拍照哩。下去一瞧,才知道出了事。他的車前臉一側受到了重創,大燈掛了下來,檔板和保險桿支離破碎,整個車體一側腰線以下被深度剮蹭,尤其是車頭部分被撞得慘不忍睹。

現場情況很明顯,事實並非他說的那麼輕鬆。他的車應當是大撒把失控後突然偏離,猛烈撞在了對向車道的鐵護欄上,若不是護欄結實,再加上“雲彬”及時拉回方向盤,後果不堪設想。這應當也是為什麼前臉一側被撞得稀巴爛,而車體一側只有勻稱剮痕的原因了。這事誰遇見都會嚇個半死。

此時,“王悅”他們的車也趕到了,這荒郊野地的,大夥只能幫著用透明膠帶粘貼住殘片,以免行駛中掉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大夥安慰著“雲彬”。

“雲彬”真不簡單,到了泊車地,別人都忙於吃飯、睡覺,他獨自卸下了一堆爛車皮,“叮裡鐺啷”硬是用小鐵錘子敲了幾個時辰。雖然車殼上滿是榔頭印,爛疤痕根本無法遮擋,卻有了形,比之前好看多了。“到拉薩再找廠家去弄吧,先將就將就了”。“雲彬”無奈地說。“西影”他們哈哈笑著,拿出一大疊房車車貼來,將那些難看的疤痕貼了個花枝招展。

此事之後還有未了情,到了新疆線,“雲彬”的車為此有了“肇事逃逸”之嫌,多次受到軍警的嚴厲盤查。到拉薩的時候,我與他一起去過大通特約修理廠,他的車搞一下至少四、五千,他狠不下心來花這個錢。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幾天後,“雲彬”的車突然溜坡,另一側完好的前臉撞在了“西影”的江鈴四驅房車上。撞到的部位是江鈴車上的玻璃鋼檔泥板和輪胎。看了半天,“西影”的車只有些微的擦痕,只是“西影”的夫人嚇得不輕,當時她正在車上準備做飯,差點摔個跟頭。而“雲彬”的車卻被撞的不輕,前臉側板全癟了,兩邊倒是對稱了。幸好大燈沒受影響,否則獨眼龍就成了瞎子。別說交警了,一般人都看得出來,此車多次被撞,怎能不懷疑?

那天臨近午時,大夥都累了,找了個路邊空地準備點火做飯。“西影”的車停在了我的左前方,“雲彬”則在我的左後側。“雲彬”停車後即起身到車內後部弄飯,車突然就自動向前滑動了,他也嚇的不輕,幸好這車沒有停在懸崖邊上。

其實,我也遇到過幾回這樣的事,明明拉了手剎,車還會溜坡。那回在山西的一座山上,停車下來拍照,拉了手剎的,人剛下來,車就動了,還好在車子移動半米之內,我跳上了車,及時踩住了腳剎,否則車子溜下坡在所難免。這事,在我自家門口也經歷過幾回,我便學乖了,有坡度的地方,停車後用勁拉了手剎,再放腳剎,將手柄掛回停車位,確認車停穩了再下車,千萬不能急於一時。

真是“一二不過三”,“雲彬”的倒黴事並未就此結束,我脫離他們返回後,他與“西影”、“王悅”繼續往前走,在跑“八百里無人區”時,可就遭罪了。由於刺眼的白雪影響,傍晚時,“西影”的眼睛已經看不清路了,車輛不得不停下來過夜休息。由於海拔太高,“西影”夫人“大姐”開始止不住地流鼻血。“雲彬”怕車子發動不起來被凍在雪地裡,也不敢深睡,每兩個小時起來發動一下車子。為警戒狼群和壞人的攻擊,也為了儘量讓男人們休息好,有精神開車,“大姐”不敢睡,裹著大衣蜷縮在駕駛室裡望風。“大姐”說:“零下20度呀,尿流到地上立馬就凍硬了”。

那麼惡劣的環境和氣候,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不久,他們決定原路返回。在新疆境內的一個檢查站,他們看見一輛大貨車通過卡口後並沒有道閘阻擋,便趕緊跟了上去,省得再囉哩囉嗦地被查一遍,他們想盡快脫離那兒。

僥倖的心情在好不容易行駛了九十多公里後被擊個粉碎。此時,大夥都在懊悔。為什麼就不願意耽誤幾分鐘讓他們檢查呢?

九十多公里後的卡口武警攔截了這三輛車,前方早有人電話通報了此事,說有人“強行衝卡”。

那還了得,關係到邊防安全,武警是不會跟你客氣的。幸虧“大姐”是老軍人,離開部隊時的級別是“上校”,軍人與軍人比較容易溝通,通融了半天,武警同意他們返回那個卡口補辦路條,沒有路條是過不了關卡的。天馬上就要黑了,九十多公里冰天雪地誰吃得消呀?無奈之下,“大姐”和“西影”繼續與哨卡磨牙,最後軍人們看在老軍人的份上,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問他們是否有邊防通行證?若有,可用手機拍照傳過去,再將辦好的路條拍照傳回來,這樣就算走完了程序。“王悅”是沾了“大姐”的光了,他與“西影”在家都辦了通行證。

“雲彬”卻倒黴了,他仗著曾在新疆當過兵,壓根就沒去派出所辦通行證。那一帶是邊境嚴管區,再怎麼交涉也沒有用,天又冷的要人命,再怎麼磨牙全瞎耽誤功夫,沒有路條,蒼蠅都甭想飛過去,這是軍人的職責,沒得商量。“雲彬”只能乘著天還沒黑下來單車往回趕,其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摸黑終於到達了那個關卡,路條已經不開了,必須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能辦理。就這樣,為了一個僥倖,把“雲彬”折騰個七葷八素。

兩萬五千裡雲和霧,開著改裝房車的西行遊記

作者 太陽(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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