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の物語——

棗の物語


——棗の物語——


我喜歡吃棗。諺語曰:一日食三棗,紅顏永不老——但是,大棗並沒能阻止我在人世間一如既往地滄桑並老去,而且,我這人還嘴賤,要一天只吃三棗,那根本不可能,我從來都是把它當瓜子磕,死磕,一袋棗五百克也就三四天就沒了。喜歡煲湯時加一顆棗,還有銀耳羹,早煮粥,豆漿……所以家裡經常買棗,但每到煲湯做菜時卻沒有棗。

在我有限的生命和認知中,除了土豆就是棗了。

當人缺乏什麼時,那麼所缺的就最重要,比如大多數人缺錢,所以芸芸眾生之所以活的無趣,大概就是掉錢坑裡去了。這個坑,是盤很大的棋,你我身不由己的浮沉……

當這種缺乏變為匱乏,就會進入人的軀殼,深入人的意識和靈魂。比如,有的人那特麼的有錢了,還是嗜財如命,還是葛朗臺,還是套子裡的人。就像跪久了,膝蓋生根發芽了,站起來反而是忤逆。比如,中國人喜歡問候吃了沒,因為這個民族幾千年來似乎就被餓著,餓已經成為一種基因,所以一旦有的吃就瘋狂,就擺譜,吃的窮兇極惡,吃的灰飛煙滅。

所以,觀音姐姐,您現在知道我的痛苦了吧,有的人五行缺爹少娘,而我的基因所缺乏是上不了臺階的土豆和棗。

小時侯,大棗對於我來說,是苦的,是澀的,是酸的。

就像柚子,有人喜歡吃甜的,而我只喜歡吃那種土柚子,俗稱氣柑,其味苦、麻、酸、澀、衝——整一個怪癖大咖,因為在食物匱乏的時代,能吃到一個氣柑,那得等一年,更別說什麼水果了,請問什麼是水果?

院子裡種了三棵氣柑樹,每到果子成熟時,婆婆都像防賊一樣提防著我們這幫兔崽子,而我們這幫孫砸都像賊一樣,要用盡任何時機偷打一個下來…………

那什麼棗是苦是澀是酸的?有,它在母親的藥罐裡。

它靜靜地躺在藥罐裡,兩三粒,灰黑的瓦罐子裝著灰黑的中藥,它卻發著暗紅的微光,半埋半掩著,像一幅油畫。只是,在食品匱乏的年代,我首先想到的是能不能吃。

那是在遙遠的新疆,有人說人是記不得三歲左右的事情,而我這種三十年鼻炎患者總能聞到某種味道瞬間回到過去,比如吃著棗子的時候。我怔怔的望著藥罐並揣測著,母親看出我的心思,拿出一粒,這顆飽含藥汁的棗是世間最美好的食物了,以至於來不及品味就剩核了。所以,你們一點都不瞭解二師兄。

於是我每天都盼著母親有藥吃——這得多熊實的孩子啊,這樣自己就能有棗吃,這樣就能逐一品味棗的藥味,那些溫婉,厚重,苦澀裹雜著微甜在齒間口舌中游走,被藥泡的久了,一吸允就化,剩了核捨不得,能在嘴裡逗留一天。這可以證明中藥是無毒無副作用的麼?

有時候母親會把沒煎熬的棗撿出來給我吃,我反而覺得這不是它真實的味道,是幻覺,都是幻覺……


在二十年前我回過新疆一次。海藍的賽里木湖水盪漾,岸邊盛滿了白的黃的紫的野花;夏日裡天山山脈起伏不安,還有殘雪在藍瓦瓦的天空底閃著刺眼的光芒,大巴車盤山走了很遠很久的路,然後轉車到兵團團部,再騎自行車去村裡,是沙土路,騎的異常吃力,兩邊的白樺樹筆挺,落日的餘暉如金子般灑落,風一吹,白樺樹如溪水般嘩嘩流淌,風裡有結結實實的鄉土味,打開心扉深深地吸一口,還有,飽含著滿滿的牛糞味。路邊的枸杞子紅了,維族院子裡的葡萄紫了,轉個彎,一望無際的葵花金燦燦地展到天際,如此驚心動魄。

這裡就是我曾經的家啊,我一路走著,摩挲著這片土地,在每一個方寸之間尋找著失落的記憶。在老人的指領下,來到了老屋——就一座兩間的土房,打不開門,黑漆漆的,我望進去,彷彿看到了那些大老鼠,一種久遠的藥味,在黑暗裡,彷彿半臥著一顆大棗,發著暗紅悠悠的光……

一種來自靈魂深處對土豆和棗的迷戀。

所以我總會買各式各樣各品種各產地的棗來吃。

永遠瘋狂,

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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