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時代,讀書會不會變得淺薄?《百家講壇》王立群是這樣說的

王立群是河南大學唯一上課用繁體豎寫板書的老師。人生進入第75個年頭,他依然執拗地保持著一個老派學者的風範。除了必要的活動,他幾乎不再外出,只把精力放在學術研究和寫書上。“知識寫到書裡,將來總會有人看。”

儘管家裡的電視機、空調看上去已經“戰鬥”有些年頭,但搭在腿上最新版的蘋果電腦才是“主力”。他一直嘗試用新媒介和新方式翻閱歷史。

2006年,王立群登上《百家講壇》,成為青歌賽評委、《中國詩詞大會》嘉賓。屏幕裡,流行語張口便來;屏幕外,他常與網友互動。最近,他又將自己鑽研了一輩子的學問變得更時髦——在抖音和今日頭條上閱讀舊史書、分享新觀點。

4月14日,抖音、今日頭條聯合人民日報新媒體、13家出版機構聯合發起“都來讀書”全民閱讀計劃,希望通過這個計劃可以讓更多人的好讀書,讀好書。計劃發起的同時,我們也得知,王立群成為這個呼籲讀書的計劃的首批領讀人。

作為首批“領讀人”,他推薦了《大風起兮雲飛揚:漢高祖劉邦》,在他一貫慢條斯理的講述中,帝王將相奔來眼底,歷史浮沉湧上心頭。媒體評價他如一把慢火,溫和、持久。

互聯網時代,讀書會不會變得淺薄?《百家講壇》王立群是這樣說的

“真正讓我讀懂《史記》的是經歷,是現實”

有人稱讚王立群的書房一整面牆都是書,他頗得意地糾正,“誰說的?書多得四面牆都放不下”。

環顧四壁,最愛的一本還是《史記》。他在《百家講壇》上因它而成名,“《史記》中很多原文我都能背下來,但我不能那麼講,必須轉化成現代漢語”。他認為《史記》是“二十四史”中最富有文才的一部書。唐宋以後,很多作家都把《史記》當作學習古文的典範和模本,就像學書法時的字帖。

1966年,在一所小學做代課教師的王立群第一次見到《史記》。學生們砸了小學的圖書館,學校僅存的一部《史記》被當作“四舊”扔在院子裡。王立群趁著夜色,把這本歷史的精華從地上撿起,偷偷開始閱讀,雖然有些地方還看不明白。

“真正讓我讀懂《史記》的是經歷,是現實。人們往往說讀書讓人讀懂現實,但我的體會,常常是現實讓我讀懂了《史記》。”

1965年參加高考,王立群報了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但因為家庭出身不好,沒等發榜就在開封市的一家小學當起代課教師,每月工資30.5元。7年時間裡,他教過語文、數學、書法、美術,甚至還教過音樂——他用一星期學會了腳踏風琴。

1978年,中國恢復招收研究生,高中畢業、沒上過大學的王立群決定直接考研。“當時最頭疼的是外語,我高中時代學的是俄語,丟了14年,重新撿起來非常不易。”王立群說,他向單位同事借了一套《俄語》教材,啃了大半年,竟然考過關了。政治考試沒有教材,全靠市組織部發了3本政治經濟學宣傳小冊子,很薄,他一天啃一本。第四天,看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政治課一共複習了四天,考了91.5分,是我考得分數最高的一門課。”

1982年,王立群研究生畢業留在河南大學任教,開的第一門課是中國古代文學,內容就包括《史記》。央視海選《百家講壇》主講人時,他憑著對項羽的獨到解讀勝出。

同事說他,“這個人平時在系裡誰都不是很熱絡。和他共事20年了,想不起來和他有過什麼故事。他不打牌,不喝酒,以前還跳跳舞,現在忙,舞也不跳了。”

他把更多的時間花在讀書上。“首先,我要把原始文獻看完,再把學術界的研究資料以及學術論文一網打盡,這個工作量超乎常人想象。”僅一篇名為《高平之戰與趙匡胤的崛起》的文章就近一萬字,類似的研究文章有數百篇。

有一次,王立群在南京籤售,讀者的年齡跨度從8歲到86歲,“人們常說‘誤人子弟’,如果我備課不認真,講座有差錯,那我誤導的不僅是子弟,連子弟他爹、子弟他爺都可能被誤導了,所以我現在一門心思把講稿寫好,把課備好,一個月恨不得它有60天。”

兒時讀書是件奢侈事兒

王立群8歲開始承擔全家的做飯任務,現在還經常蒸饅頭,包餃子,炸丸子。“我的童年少年幾乎沒有歡樂可言,磨難太多了。”

讀完小學,他進入一所民辦中學“新新中學”。學校名字挺新,校舍極舊,是小巷裡兩處民宅。

既是民辦,國家不支付經費,13歲的王立群接受了人生第一次挫折教育,一入學就變成“農民工”。“一週三天,步行十幾裡,自備乾糧,到開封南郊搬磚、提泥”。新新中學攬到了替磚廠拉磚的活兒,離城十里。馬白天拉車,晚上初中生代替馬拉車。

學生們還給鋼廠砸礦石。一人一把錘子,一砸一天。把磚頭那麼大的礦石砸成比雞蛋小一點。“梆!梆!梆!”用勁小,砸不開,用勁大,一旦砸偏,手指頭立即起個大血泡。

幹完一天活,他們可以在次日上課。可是第二天,大家渾身疼,有時連筆都拿不住。

小時候,讀書是件奢侈的事兒。兒時的遊戲、夥伴都已記不清晰,但想方設法找書來看的經歷卻刻骨銘心。痛苦時,王立群在圖書館讀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我的感動,我的決心因此而起。懂得自強不息,不是《孟子》教給我的,是生活告訴我的。它讓我的忍耐和艱辛有了一個傾聽者,讓我所有的辛酸和委屈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王立群愛靜不愛動,讀書是頭等嗜好,年輕時讀書和現在讀書不太一樣。“現在由於閱讀的豐富,比年輕的時候領悟得更深,因為很多時候是靠現實才能懂歷史。懂得了現實之後再看歷史,可能會看得更透一些。”

王立群的同事說他“不大愛和人交往,喜歡獨來獨往。有人說這是內向,但這個詞好像不太準確。準確地說應該是‘儒雅’。‘儒’就是做學問,有傳統知識分子的精神;‘雅’,就是說話、儀表,很講究、得體。” 古人云,“腹有詩書氣自華”,儒雅的氣質是靠知識滋潤的,是靠閱讀培養的。

他曾經到美國講學,看到他們對建國200年來的東西保護得好。“我們有5000年的文明史,在河南,走到任何地方都可見秦磚漢瓦。歷史的遺產不能在我們手裡丟掉,歷史是割不斷的,因此對於現代人來說,讀歷史意義非常大。”

一個社會是提升還是沉淪,就看有多少人在閱讀

先前有人統計,中國人年均讀書0.7本,與韓國的人均7本、日本的人均40本、俄羅斯的人均55本相比,中國人的閱讀量少得可憐。儘管這些數據不很確切,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中國人的人均閱讀量是非常低的。王立群感到納悶,中國人真的不讀書嗎?

中華民族歷來推崇讀書,姑且不提上流社會的士大夫階層,鄉村僻壤的農民也追求“耕讀傳家”,這是舊時的家居牌匾或過年春聯上常用到的四個字。由此看來,中國人不僅崇尚讀書,而且是有閱讀習慣的。

但有一種人讀書是為了炫耀和賣弄。王立群講到,從前有一個自以為博學的人,出去買驢。按當時的習慣,買家要給賣家寫一份契約。博士鋪開白紙賣弄起來,下筆千言,足足寫了三大張,還在繼續寫。賣驢人等得不耐煩就催他快點,他卻說,不急,快寫到“驢”字了。後來就用“三紙無驢”這個成語指廢話連篇。

除他之外,還有一個愛顯擺的書蟲,“袒腹曬書”。講的是東晉時期的郝隆,無書不讀,有博學之名。在當時,每年的七月七日有曬衣的風俗,富貴人家紛紛將綾羅綢緞高高掛起,也有藉此炫富之意。家貧的郝隆無衣可曬,於是袒胸露腹,仰面朝天躺在太陽下。有人問他這是在幹什麼,他傲然而答:“我曬書。”

古人炫知識,今人炫財富。炫知識的人沒有財富,炫財富的人沒有知識。古人畢竟有可以炫耀的知識,而今人呢?

漢代的兒寬,受業於孔子的十一世孫孔安國,家貧無資,給人打工,鋤地的時候都帶上經書,一到休息時就誦讀,後位至三公。漢朝時候的朱買臣,家裡很窮。為了維持生活,他每天都得上山砍柴,常常揹著柴一邊走一邊看書。他的妻子覺得這樣很丟臉,還因此與他離了婚。後來的朱買臣功成名就。還有隋朝有一個叫李密的人,騎牛外出,怕在路上浪費時間,於是把書放在牛角上,邊走邊讀。

“這幾位古人,大都連基本的生活都很成問題,仍然能夠有時間讀書,今人還好意思說不讀書是因為沒有時間嗎?”

“人類最不該告別的就是讀書。”有一位學者說過:一個人的精神發育史,是一個人的閱讀史;一個民族的精神境界,取決於全民族的閱讀水平;一個社會是提升還是沉淪,就看有多少人在閱讀;一個國家誰在看書,看哪些書,就決定了這個國家的未來。

有一些學者擔心,互聯網時代,讀書會不會變得淺薄?大家之所以認識我,是因為我在電視上做了《百家講壇》,我有一個明確的宗旨——我們在電視做節目實際上是做閱讀的導引。

他從來不認為讀書與新技術有天然的分隔。他從1992年開始使用電腦,是在互聯網上最活躍的學者之一。他編寫了一本《王立群智解成語》,以故事論時下,將與食物有關的成語彙總出“舌尖上的成語”;關注社會上的房價問題,用杜甫名句“安得廣廈千萬間”為題;在“爸爸去哪兒”一章中,他結合成語和歷史,談及瞭如何做父親。

“2009年因為重度冠心病,第一次手術我差點就死在手術檯上,3月份心臟做了2個支架,4月份又做了4個,現在我帶著6個支架。”儘管身體在不可避免地衰老,王立群的思維一直活躍在最前沿。他在新潮的app裡做領讀人,在今日頭條上保持高頻率更新。“學生們”遍佈各個年齡層,隨時隨地與他互動,某種意義上,新的嘗試讓他站上比《百家講壇》更高的地方,令8.54億網民都能看見。

一千多年前,當時中國唯一的高等學府——大宋王朝的國子監設在河南;一百多年前,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清王朝將全國的科舉考試由北京轉至河南貢院。王立群從河南大學的黑板前走出,登上全國講臺,又在手機屏幕裡向億萬人重新解讀歷史。

60歲成名的王立群大器晚成,他說:“成名早晚,各有好處,成名早發展空間大,我成名晚,卻比他們多讀了幾十年的書,更有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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