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z在這條繁華的商業街上已經漫無目的地晃盪了兩個多小時。
是的，當他下午走出公司，把抱著的收納箱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是真的失業了。
他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手錶，上面清楚地顯示今天是星期五。要是從前，小z應該坐上尾班的地鐵，帶著疲憊的身體和一股子積極的衝勁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中，舒舒服服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可他現在並不想回去，真的是一點回去的想法也沒有，那間擁擠的出租屋像是一座牢籠，交不完的水電房租像大山一樣步步緊逼，壓得他根本喘不過氣來。
他現在只想逃離。
十字路口的霓虹燈閃爍著，雖說是晚上，路上的行車一點也不覺得疲憊，卯足了勁向前衝。街道兩側排滿了精緻的商店。透過櫥窗，可以看到裡邊許多衣著光鮮靚麗的女孩在談笑。柔和的光線灑落在了女孩們的身上，小z不禁晃了晃神。
店裡的服務員打開了門：“先生，請問有什麼能幫助你的嗎？”
他一下子紅了臉，像是偷窺被抓到了。對著服務員的笑臉倉促地擠出幾個字：“沒……謝謝……”便落荒而逃。
停下急促的腳步，緩和了一下急劇的心跳，小z又開始不住地埋怨起剛剛自己的膽怯和懦弱。本來他應該和那些女孩一樣，從容地走進去，自在悠閒地挑揀那些昂貴又精緻的商品，哪怕最後什麼也沒買，也可以在服務員微笑地注視下優雅地離開。
但他永遠不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他身上淘寶促銷的T恤牛仔褲，頭上廉價的洗頭水味兒，和整個兒他自己，都禁不住別人的考量。稍有不慎，他那顆可憐的自尊心就會被人碾得稀碎。再說了他早已習慣在自家樓下的小超市裡解決需要的一切，連在這兒揮霍一番的理由都找不到。
哎。
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便利店，買了一罐啤酒，看了看微信裡的零錢，猶豫了一下，又買下一塊坐落在打折區域賣相一般的蛋糕。他鬆了鬆領帶，一屁股坐在了角落靠窗的位置上。
剛剛的霓虹燈此時此刻有點刺人眼睛，他認真地想著自己的未來，很用力地想著，想到頭都痛了。他好像才突然苦澀地明白，這個城市好像並沒有什麼需要他的地方，可他卻離不開。
三年前，小z也才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孩。作為村裡為數不多考上大學的人，他有著獨屬於自己的小小驕傲。他毅然決然地拒絕了父母留鄉工作的期望，帶著炙熱的理想和一股子傻乎乎的拼勁，來到了這座龐大而陌生的城市。
他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好好混出個樣子。
然而，租房就用完了父母給的大半生活費，之後的一切都市生活就完全脫離了他所有的想象。
高昂的物價，擁擠的交通，陌生的人群……其中差不多要擊垮他的，莫過於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他普普通通的末流二本學歷根本競爭不過那些985、211的大學生；而那些送外賣，宿管保安的位置，他又抹不開“讀書人”的面子。
最後，就在小z心灰意冷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一份銀行職員的工作恰如其分地叫停了他收拾行李的動作。這是份可以說得出口的活計，月薪1500，嗯，維持基本生活還是可以，起碼能付下房租。
小z這就覺著自己在這座大城市裡紮下了根。
上班的日子碌碌而無為，平日裡他只是和幾個年長的同事一起貼些票據，不然就是核對客戶信息。枯燥而乏味，大學裡學的知識好像全無用武之地，不過不用加班，不用給領導拍馬屁，更不用和同事激烈競爭。
小z好像也就慢慢習慣把青春過成這種悠閒日子。他享受這種日如一日的工作，和下班後路經的外國咖啡店，裡邊坐滿了約會或工作的年輕人。每每聞到裡邊漫出濃郁的咖啡香味兒，他總是不住陶醉地想到：我現在也是這大城市的一員了呀。
如果小z的老闆沒有在今天下午下班前微笑著告訴他他被解僱的話，他可能還會以為這樣的生活能陪伴他一輩子。
想到這兒，他感到有些胸悶，發洩似的灌下了大半啤酒。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裡劃了一遍又一遍，手指懸在聯繫人“媽”的上方，彷彿凍僵一般，遲遲放不下去。小z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按滅了屏幕，對著窗外發呆。
夜已經深了，這座繁忙的城市也進入了短暫的休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散發著暖暖的光，靠窗坐著一個用手撐著下巴的男人，好像睡著了。
小z感覺頭有些暈，他切下一小塊蛋糕，學著咖啡店裡的那些人緩緩送入嘴中，細細品嚐。嗯，味道不錯，短暫的享受也讓他放空自己，失去了思緒。
緩了緩神，原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他靜靜地看著天空，整理好自己翻起的衣領和褶皺的襯衫。
太陽昇起了，又是新的一天呢。
他走出便利店，卻不知道下一步該邁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