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襲白色，從天而降，開始了第一句唱詞，“離卻了峨嵋到江南”
臺上人兒咿咿呀呀的唱著，戲還是同一場，可人卻不是同一個，
腦海裡記憶裡全部都是她，她唱戲的樣子，風華絕代，一舞傾城，那時臺下之人無一不沸騰。
只可惜她早已離開，去到了一個完全屬於她的戲臺，而我已無處可尋。
如今， 臺上的她，早已不是那個她，而觀眾始終是我，也只有我，望著周圍空無一人，心酸滋味也只有我一人懂，
她的音容樣貌漸漸浮現在眼前，她唱戲時的一顰一笑；她排戲時的刻苦艱辛；她畫妝時的痛疼欲裂；她退場時的瘋狂嘔吐；她笑著時的嬌羞姿態，
她的一切，我還記得，她…早已銘刻在我的心裡，她還在我心裡唱著那場白娘子呢。
“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對滿眼秋，霜染丹楓寒林瘦，不堪回首憶舊遊。”
她唱戲的聲音還在我的耳邊縈繞，還是那麼清麗呢
「你啊，怎麼還這麼愛唱戲呢，真是個戲痴子嘞。」
02
曾經的她，紅遍半邊天，而我，場場必到，
她的戲，總讓我沉醉其中，彷彿看到了自己，又好像看到了她，
第一次看她的白娘子，直擊我靈魂深處。
我散盡家產，只為能看她的戲，每晚我總會搭最多的紅綢子，她的場面我來撐，
而我也如願以償得到了她的親睞。
她總說我和其他戲客不一樣，她說我能讀懂她，但其實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愛慕的到底是她，還是戲裡的那個為了愛情敢於抗爭的白娘子，
如今，我才明白，我愛的是那個是在臺上唱戲時閃閃發光的她。
我還記得戲裡唱著
“十世修來同船渡，百世修來共枕眠”，她還打趣的說“以後我也同你到百年”她每次說話，都會習慣抬起手，並用手背把嘴擋住，因為她覺得自己牙不好看，可我卻很喜歡。
那時我是一個戲迷，不論哪裡有戲，我肯定在，而那時她還未上臺，我也並不知，在未來，會有如此一顆閃耀之星，她也成了我魂牽夢繞的人兒。
03
“今晚的壓軸戲即將登場，讓我們歡迎苗老師———” 全場頓時掌聲四起，足以說明她的名氣是多麼的大，而臺下的我早已把手掌拍紅，難以掩飾的激動與期待。
臺上五彩繽紛的燈光，也因為她的到來，而停止了讓人目眩的頻閃，此時，一個追光燈打了出來，燈下的她一如往常，個頭高挑，樣貌端莊，眼睛深邃又清純，她的一舉一動都落落大方，讓人舒服又自然。
“感謝大家的等候，今晚我唱的還是《白娘子》的遊湖，謝謝大家。”說完她優雅的作了一個長揖，眾人都在期待著她的開口，一個甜潤嗓音從臺上傳來
離卻了峨嵋到江南
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湖山
…………………
茶館裡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戲裡，大家都安靜下來，整個茶館裡只有臺上她的唱聲，
所有人的表情都如痴如醉，戲一唱完，寂靜了三秒，而後全場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我也拼命的喊叫著，以表達我對她的喜愛。
而後館內出現了個清晰的聲音，那個聲音正在報搭紅的條數∶一號桌陳總三十條；二號桌劉總三十條；三號桌李總二十條；四號桌方總四十條；五號桌趙總五十條；六號桌吳總一百條……
我自然不甘示弱，“七號桌段總五百條”
看著周圍齊齊望向我，我早已習慣，看著臺上的她，對我做了個揖，表示感謝，我就覺得這一切都值得，父親對我的謾罵，在這一刻也已煙消雲散。
04
縣城內，一家獨立的小院坐落在西邊，外觀看上去與普通院子無二，但裡頭卻別有動天，院內中間有個很大的天井，往上能看見四四方方的藍天白雲，而天井下還有一口水井，井旁長著一顆石榴樹，樹下正坐著倆人，
“這位小娘子，今欲何往？”許仙點頭施禮，我望著她那端莊又自然地樣子，她真的太適合白娘子了，
“我們二人，要去湖中游逛呢”白素貞還禮，
“天下要大雨呢，柳下難以避得，就用我這把雨傘吧。”許仙將傘遞上
“只是君子你呢？”白素貞面露難色，
“我麼～不要緊地。”許仙不在意的說著
…………”
頭上的榴花紅似火，而她的臉頰更甚，我深情的望著她的眼眸，那一刻彷彿跨越了時空，斷橋上我與她對著話，眼底的情愫讓我沉迷，那是真實的愛意，
“我何德何能啊”緊握著她的雙手，拿起來在臉邊輕蹭著，我如獲珍寶，
“癢，我的手”看著她輕輕地笑著，兩顆大白牙在太陽下閃閃發亮，這一瞬間幸福來敲了敲我的門，我已經準備迎接她了，可誰知她敲完就走了，而進門來的是噩夢。
05
“著名戲曲小皇后苗禾於今日十點二十二分在飛往紐約的國際航班時遭遇空難，屍體至今下落未明”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彷彿置若罔聞，只是起身來到井旁坐著，一如往常煮好一壺茶，等待她的歸來。
那顆石榴樹，漸漸禿了，樹下散落一地乾癟的石榴，院內的那口井也乾涸了，走進屋內發現一個頭發斑白的男人在唱著什麼，
“最愛西湖三月天，斜風細雨送遊船，十世修來同船渡，百世修來共枕眠”你說了要同我百年啊，你怎麼說話不算數，你怎麼就先我一步呢，我還沒聽夠你唱戲呢。
一代戲曲小皇后，就這樣隕落，並且後繼無人。如今二十一世紀，看戲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或許他們是看不懂戲中情吧，而我依舊混跡於各大劇院，
「我啊，還在找你呢。」
06
國家大劇院門外，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男人坐在臺階上，他的周圍還坐著幾個年輕人，他們似乎在講著什麼
“以前啊，有一個唱戲非常痴傻的人哦，她的馬腿扎得特別穩，她從來不坐著，休息時還是在練功，她還能一連好幾個雲裡翻呢；她下鄉唱戲時，全村人都會來迎接她，還給她送水送吃的送錦旗呢”
那個老人說著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他似乎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回憶裡，
“那個唱戲的還唱著嗎”一個年輕女孩兒好奇的問老人，
“她啊，還在唱著呢，”老人慈祥的回答道，可老人的表情女孩卻看不懂，接下來老人的話，解答了，
“只不過她唱戲的舞臺變了，她啊，去上面唱了，誰叫那個老天爺也是個愛聽戲的呢，這不老早就把她拾了去了”老人氣鼓鼓地說著，一滴眼淚從老人的眼角滑落，這是他一生的痛，如今白髮蒼蒼才敢提起她啊………
「我啊，一生只看一場戲，那就是你的白娘子。」
閱讀更多 圓子同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