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歷差距,讓我失去了愛情

學歷差距,讓我失去了愛情

萌芽於青澀時期的愛情,就像麵包,看著很鼓,但一捏就小,需要與現實不斷博弈。今天的故事來自一個暗戀女生8年的男生。他的這段感情,始於14歲。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第 529 個故事

故事時間:2010-2019年

故事地點:南昌、北京

學歷差距,讓我失去了愛情

認識江遙是在2010年。這年《穿越火線》盛行,我在遊戲中成立了自己的戰隊,納入了一些隊員,其中就有江遙。

我家在南昌,江遙在北京,相隔一千多里。因為一個服務器,我們成了朋友。只是那時我們都不會想到,這段感情會穿越網絡,穿越半個中國,穿越近十年的時光,和對方的靈魂輕輕相握。

除了江遙,我在遊戲裡還有一個好友,叫小強,是個樂觀的小胖,整天嘻嘻哈哈。我們三個都是十三四歲的光景,我稍大他們一些,自然成了兩人的大哥。

那時我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讀初中。父親下班晚,晚上九點之前,我可以肆意消遣。每天放學到家,我在三人的聊天群裡呼朋喚友,江遙和小強總能及時回應。

線上,我們三人並肩同行。江遙喜歡玩狙擊,槍法驚豔;小強是個“沖沖衝”的莽夫;我最菜,脾氣最臭,稍有不如意就爆粗口,小強是我的死忠,見不得我吃虧,每次罵戰必定上前助拳,最後被雙雙請離。

江遙是最安靜的,像只貓一樣。我和小強嬉笑怒罵,她在一旁不聲不響,偶爾發一組省略號表示無語。我在QQ上找她聊天,閒扯一些雜亂無章的東西,說外面下雨了,稀稀啦啦的,你呢?她說外面是個晴天,一朵雲彩也沒有。

我堅持每天尬聊,從音樂到電影,把自己的心頭好一股腦地分享給她,漸漸找到一些共同話題。除了遊戲,我們還共同喜歡周杰倫和美劇,這讓我如獲至寶,也開始對屏幕後面的人產生幻想。她說她起水痘,我就想到一個額頭上有痘痘的少女;她說她從小學鋼琴,我就想她唱歌一定很動聽,像王菲那樣。

我們約定,有機會聽一聽她彈的琴。這個約定在我看來只是隨口一提,我根本沒有勇氣撥通電話。雖然我在遊戲裡飛揚跋扈,在QQ上侃東侃西,但在現實中,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慫人。

這天週末,我還賴在床上,手機鈴聲響起,來電號碼歸屬地是北京。我拿著手機不知所措,躡手躡腳地站在床上,我說:“喂喂,怎麼了,喂喂。”

“是你嗎?”

“喂喂,是我,怎麼了?”我乾咳幾聲,被口水嗆到,開始猛烈地咳嗽,她在那頭噗哧笑了,說:“我練琴呢,在彈《婚禮進行曲》,彈給你聽吧。”

我說:“好,這個我在電視上聽過,調調是這樣的,噔噔噔噔……”

“對,就是這個,”她打斷我,“我開始彈了。”

一首曲子下來,我一個音也沒聽進去,我腦子裡翻滾著剛剛的對話,反覆琢磨。我想她的聲音確實好聽,跟我想象中一樣;我想剛才自己的表現真丟人,竟然搞砸了第一次通話。

躺在被子中,我開始了對江遙的幻想,把所有女孩能擁有的美好都貼在了這個幻象上。結束後,一股罪惡感湧上我的嗓子眼,我覺得自己背叛了我們的友誼。

那以後,我偶爾會跟江遙通話,接通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就說上線一起打遊戲。小強知道了,戲謔地稱呼江遙“嫂子”,弄得我們很尷尬。

我不曾想過後來會怎樣,那太遙遠了。我們能夠同時活躍在線上,已經足夠。我滿足於這份陪伴。

那時江遙因為水痘休學在家;小強學習很差,計劃讀完初中去學一門手藝;我的成績也跟重點高中近乎絕緣。我們三人抽離出遊戲後,都身處同一片巨大的迷霧之中。

日子一天天過,我們被時間裹挾著向遠方行進,直到《穿越火線》沒落,新一代網遊興起。我選擇加入《英雄聯盟》。小強說自己不適合這類遊戲,他記不住每一個英雄的屬性和技能。江遙要返回校園。

我們第一次迎來分離。

學歷差距,讓我失去了愛情

升入高中沒多久,我因為一些瑣事退學了。

退學後,我在一家工廠做小工,跟人打架,又跑去洗浴中心做應侍,工作是給客人拿鞋。日子寂寞得就像湖心的葉子。

一個值班的夜裡,我又想起了江遙,這位素未謀面卻又無話不說的老朋友,我已經有近一年的時間沒和她打過招呼。

三言兩語,我們又有了聯絡。她告訴我,她在班級裡比身邊同學都大,沒有談得來的朋友,但好在學習還不錯。我為她感到高興。

“你呢,最近怎麼樣?”

“還行吧,也就那樣。”我沒法再多說一句自身的情況,也不願意讓她知道,那個曾經在遊戲裡雄姿英發的少年,已經成了對客人唯唯諾諾的服務員,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淹沒了我,讓我不知所措。

沒多久,我辭去了洗浴中心的工作,做起了房地產。這一年我未滿18週歲,對領導開會時激昂的陳詞深信不疑。他說我們一年能掙十萬,我就相信自己一年能掙二十萬,他說我們兩年能買寶馬,我就相信自己至少能開上奔馳。

我覺得自己離江遙越來越近,至少這是我在做服務生時不敢想的。我寧願活在一個有她的夢裡。

我拍了一張身著西裝的照片給江遙,作為交換,她發來一張自拍照。照片上她扎著馬尾,皮膚白得發光,像片雪花一樣純潔。

我向她描繪我的工作,說做得好一年就能買一臺奔馳,她說奔馳太老氣了,為什麼不買奧迪呢?我說可以考慮。

這夜,雨聲嘩嘩啦啦,我坐在售樓處裡等雨停。雨總也不停,我就和江遙聊了一整夜。第二天,SIM卡上欠了高額賬單,我無力償還,只能作廢掉了。

那段日子我的手機經常處於欠費狀態,長途加漫遊,六毛錢一分鐘,我有些吃不消。所幸公司有座機,等同事都走完了,我抱住電話就打,把套餐的內容都打空了,就再換一臺機器。後來QQ推出了語音通話,這多少改善了我的通信支出。

我和江遙通話的頻率更高了,有時閒來無事,我們能聊上十幾個小時。

一天夜裡,已經很晚了,我聽到手機鈴聲響起,是江遙打來的。電話那頭的江遙抽噎不停,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我跟家裡吵架跑出來了,”江遙說,“我在小區的樓道里,他們現在就在外面找我,你聽,你聽見沒,他們在喊我的名字。”她的哭訴讓我焦急,但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安撫她:“沒事的,回家去吧,他們該著急了。”

“我不回去,小南昌,我去南昌找你吧。”小南昌是她給我起的外號,靈感大概來自小瀋陽。我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能反反覆覆地說:“快回家吧,快回家。”

我到現在也沒弄清她究竟為何出走。那天夜裡,我輾轉反側,做了很奇怪的一個夢,我夢見江遙穿著婚紗向我款款走來,鏡頭一轉,才發現自己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兩個人急破了腦袋,怎麼也走不到對方面前。醒來,我渾身溼潮,隆冬臘月的夜裡竟然發了一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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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不懂事,我和江遙兜兜轉轉,常因為一件小事和對方置氣,動輒半年互不搭理。有時候一把狼人殺打輸了,也會大動干戈。

一次,我在網上看到亞里士多德的死因,那個說法是他無法理解潮汐,越想越氣,就跳海自殺。我轉述給江遙聽,她說:“你玩遊戲認真的樣子也像無法理解潮汐的亞里士多德。”

我們瞭解彼此,清楚對方的每個心思。儘管反覆分開,卻從不擔心失去聯絡。我記得她每一種聯繫方式,它們成了我生命中的印記。

後來我又換了工作,做全國各地的業務,花300塊買了一個公文包,拎著滿處跑。我的業務都在南方,幾乎不去北方,但我總幻想能去北方,那樣我就有機會當面見一見江遙。

一天,我在福建徒步走在一條鮮有車輛的小路上,天邊的雲彩低低地掛在頭頂,綠草地接連蒼蒼的山脈。我找到一片雲,是心形的,拍下來發給江遙。江遙沒說什麼,我心裡一陣失落。

有幾次我企圖通過暗示讓江遙明白我的心意,但江遙對此視而不見。我對我們的友情十分肯定,確信它比世間萬物都要牢靠,但對它能否變成愛情這點卻深深懷疑。

在我看來,一旦友情變成了愛情,它就失去了原有的韌性,變得一掰就折。並且,跟渾身閃光的江遙相比,我只是一個落魄的輟學青年。

覺得和江遙沒可能,我潦草地談過幾段戀愛,無果。江遙忙於她的學業,一直單身。我們的生活就像兩條直線。

2017年冬天,在外浪蕩了一陣,我又折回家鄉,在市區找到一份工作,收入只夠吃喝,但閒暇的時間很多。那時江遙也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她的時間變多,我們的聯繫頻率又慢慢提高。

大學就像一道溝壑,越過了它,我們的話題也變得更開放,有時會聊到禁忌的電影,關係開始發生轉變。

一個夜晚,我和江遙聊到凌晨,快要睡了,她突然說:“等我考上研了,要是我們那時都單身,就在一起吧。”

我說當然好了。事實上,和江遙定下了“在一起”的約定沒多久,她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我後來再表白,就自然而然確定了關係。

我辭掉工作,給自己放了一個假,決定去北京見這個未曾謀面的戀人一面。

四月份,北方的寒流還沒走,我在酒店等江遙放學。

中午,我在樓下見到了這位相識八年的老朋友。我說:“上樓說吧,我有好多話,慢慢說。”

電梯裡,我和江遙一人站在一個角,都沒有說話。出了電梯,江遙問我房間在哪邊,我指了指,她就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她走路的樣子忽高忽低,像個兔子。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因為順拐,她當時想必很緊張。

房間裡,我坐在床上,江遙坐在桌子後面,託著下巴,像個等待受審的犯人。我問:“你就這樣跟我上樓了,不怕我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嗎?”

“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我瞭解你,你肯定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江遙說,“對吧?”

那天我和江遙說了許多話,從相識到相見,連帶一些細枝末節,都被我們回憶了一遍。

江遙說:“你知道我休學那段時間每天都做什麼嗎?”

“做什麼?”

“除了打遊戲,就是等你回家。”

“那時候我們肯定想不到,有天會坐在一個房間裡這樣說話。”

她接著說:“你總有這樣那樣的感情,女朋友換了又換,好像從來沒有在意過我,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有時候我覺得,這對我很不公平。”

原來我們一直都在誤會對方。其實她一開始就喜歡我,只是自尊心強,等我更進一步,我卻一直沒勇氣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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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會面後,我和江遙又分隔兩地。但確定關係後,現實的問題不再是小小的聊天框能夠承載的現實。

生江瑤的時候,她父親已年過四十。父母年紀都大了,江瑤不願嫁那麼遠,她說“要麼你就來北方”。只說了一個“要麼”,我以為有兩個解決方案,實際上是一個。

五月時,我在網上看到有地方在徵稿,投過去,竟然賺到了萬把塊錢。我開始懷疑之前的工作都幹錯了方向,原來我應該是個作家。

我和江遙通報了一聲,辭掉工作,決心大幹一場。我回到家裡寫作,剛開始我覺得自己是個作家,後來覺得是自由撰稿人,再後來發現基本就是個寫手;最後靈感枯竭,我每天躺在床上抽大量的煙,菸頭塞得菸灰缸鼓鼓囊囊,屋子裡像是人間仙境。

這段日子我每天夜裡三點睡覺,睡到十一點。睡醒了就到河邊釣魚。陽曆十一月的時候,天逐漸冷了,我不再去河邊釣魚,轉而在家打起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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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圖 | 釣魚

江遙準備讀研,在我苦悶的同時,和她的嫌隙也越來越大。我們從無話不談到開始爭執,她覺得我不夠上進,在我身上看不到未來,我無言以對。

2018年年底,江遙的父親舊疾復發住進醫院,每日開銷近萬元。

江遙一家為了治病忙前忙後,很快掏空了家產。我得知消息後,提出想要去醫院探望叔叔,江遙拒絕了。她說:“你現在連個正經的工作也沒有,我如何向父母介紹你呢?”

我問她:“你父母知道我嗎?”她說:“知道,一直都知道,但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江遙因為父親的狀況高度緊張,學習也跟著一落千丈,我沒有能力給她經濟上的支持,在電話裡的安撫也愈發顯得蒼白。相隔千里,我甚至沒有辦法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別害怕。江遙第一次跟我提出了分手。

我想挽留。當我趕到北京時,江遙突然翻了臉:“有什麼意義呢?我在電話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之間沒機會了,你懂嗎?”

我說就想看望一下叔叔,到了醫院,把錢放下就走,就以朋友的身份。江遙妥協了,答應見我最後一面,吃個散夥飯。

我在一家火鍋店和江遙見了面。這是我們見的第五次面。江遙裹得很嚴實,從圍巾裡露出兩隻眼來,黑髮傾洩在兩肩,像一尊雕塑。

我和江遙面對面坐著,火鍋蒸騰的霧氣繚繞在我們之間,彷彿隔著一層紗紙。江遙向我訴說最近遭受的苦難,我跟她告別,不知不覺就說了兩個鐘頭。

“你什麼時候回去?”

“下午吧。”快要起身的時候,我塞給江遙兩千塊錢。這點錢雖然是我的全部積蓄,但對當下的情況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我下午沒什麼事兒,到附近逛逛吧。”江遙說。

我和江遙一前一後在街上走。到了商場,我提出去看電影,湯姆·哈迪主演的,江遙同意了。影院裡面昏暗一片,燈光像霧氣似的。除了我們之外,只有一個男人坐在前排,看起來比我還要落寞。

我和江遙並肩坐著,彷彿在聽湯姆·哈迪的講座。電影裡面打打殺殺,我卻看得索然無味。

昏暗中,江遙忽然用手戳了我肚子一把,我扭過頭,看見她一本正經地正視熒幕。我抓住她的手,這是我們這次見面以來第一次觸碰對方。江遙的手依舊軟軟暖暖,我把它放在懷裡,一手摟過江遙的後頸,我們擁吻起來。

我在江遙的耳邊吐著熱氣,每次這樣時江遙總會搖晃耳根,我說:“我不想走,別讓我走,好不好。”熒幕裡面,湯老師和大反派打在了一起,整個影廳叮噹作響,我和江遙的零食、手機應聲散落一地,江遙伏在我的懷裡顫動,她說:“別走,留下來陪我。”

我停留在北京四天,更進一步的肌膚之親彷彿拉近了我們的距離,關於分手的事,我們都很默契地沒有再提。

回到家後,我覺得應該做些什麼鞏固這段感情,把之前收集的照片都打印了出來,封了塑,整整幾百張。

我給江遙寫了一本日記,裡面是我半個月以來的記錄,幾乎全是針對這段感情的思考。江遙看完後覺得很感動,她說要放在床頭,每天翻看。

實際上,我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日記裡的內容,都是我在一天內寫出來的。那天我坐在桌前,從清晨寫到夜深,寫了近兩萬字,中間還換了兩次不同深淺的筆。

學歷差距,讓我失去了愛情

我心裡明白,這場災難已經對我們的感情判了緩刑。我以前會覺得自己是江遙的天作之合,現在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拿不出手的另一半。

江遙說我可以去北京陪讀,我猶豫了。我說看情況,如果這邊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去北方發展。實際上,我內心極想在江遙的城市找一份工作,留在她身邊。但我根本不確定自己是否具備那個能力,我覺得自己會餓死在那裡也說不定,更別提什麼卿卿我我。

我又開始在南昌找工作,在去一家公司面試的路上接到江遙的電話,她問面試重要嗎?我說重要,也不重要,反正都沒你重要。江遙說行,這樣吧,一會填簡歷的時候,你在政治面貌那一欄填上“圓臉”。我答應了,還在婚姻狀況那裡寫了“網戀”。

HR反而覺得我幽默,我意外地得到了這份工作。敵不過異地,我和江遙又因為現實的問題頻發爭吵,有時候會冷戰。

她不止一次地問我:“你真的有信心嗎?”以前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我有,現在我只能沉默。

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橫亙在我們中間,這個無形的東西就是現實,以前我們以為不會被它打敗,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它一直都在那兒,只是我們選擇了視而不見。

不盡的問題逐漸取代了愛情的甜蜜,我們疲於應對,偶爾一起去玩跑跑卡丁車這樣古早的遊戲,反而輕鬆。

一個深夜裡,江遙和我說了很多心裡話。文字碎碎長長,我們彷彿又回到了剛認識的那一年。

我打電話過去,江遙拒絕了。我知道這一天終於來到了,我感謝她給我們緩衝的時間,讓我們都保留了些許體面。

以前我覺得江遙遙不可及,就像月亮掛在頭頂,我卻沒有向上攀爬的梯子。現在我明白,是我沒有那麼勇敢。

江遙說:“你看,我們以前都覺得自己不會變,可到最後還是變了,你變得越來越沉默,不會因為一把遊戲大發脾氣了,我也不再是那個不去上學的問題少女,我們都一點一點長大了。”我說不出話。

希望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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