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這樣寫完全是抄襲《南京,南京》。

六朝古都南京,我不曾踏入半步。這座江南名城在我的印象裡脂粉氣與血腥氣一樣濃重。如果還初通文墨,還算是個中國人,對“紅樓”第一女子王熙鳳的孃家金陵就不應該覺得陌生。換個角度來講,南京在文學、影視、戲曲當中,都佔據著鞍山無可匹敵的制高點。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即使湊上蜚聲海內外的鞍鋼,鞍山的名頭也沒得一拼。這座襟山帶水的北方城市有著難以彌補的先天缺陷——年青!從1931年日本人成立鞍山冶鐵所算起,至今不及百年。按說,年輕就是本錢。一切都來得及。大有後生可畏,來日方長,前途不可限量的趨勢。可在文化面前,年輕就是青澀,就是浮淺,就是寡味。在中國城市的家譜上,南京是祖宗,鞍山算什麼?連孫子都算高攀了。也許有人不服氣,說南京有紫金山,鞍山有千朵蓮花山;南京有夫子廟,鞍山有玉佛寺;南京有秦淮河,鞍山有萬水河……可南京有總統府有石頭磯有雨花臺有中山陵有六朝風雨……鞍山有嗎?

我絕無貶損鞍山的意思。試想中國的城市,古香古色的,珠光寶器的,現代時尚的,新潮前衛的……有特點的城市加起來至少二三百個。全世界的城市就更多——倫敦、紐約、巴黎、柏林、莫斯科、羅馬、東京……多如牛毛,浩如星河,掰著手指頭數上一天也未必能數全。羅馬的古樸、紐約的現代、巴黎的浪漫,東京的時尚……它們各據高枝,各具特色,各有千秋。你不能簡單地用好或者壞來評判。因為風格即性格,性格即命運。一個城市的命運就是一部傳奇,一部史詩,一部歷史。我涉獵有限,對世界城市文化知之甚少,但在我所瞭解的城市當中,沒有哪一座城市能像鞍山一樣,也沒有哪一座城市能與鞍山相比。因為它和我家族的命運聯繫在一起,和我個人的成長聯繫在一起,和我的幸福和不幸聯繫在一起,並承載著我的追尋與奮鬥、光榮與夢想!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鞍山,是讓我即痛又愛的城市。這種痛雖與基因無涉,卻如同母親的遺傳。母親與鞍山,少女與夢想,一個人與一座城市,在我的生命裡糾纏不清。在農村支援城市全國支援鞍鋼的政治氣候裡,不知少女時代的母親如何獨自提著行李邁進這座氣質稟賦卓爾不群的北方城市?當後來我讀到英國大作家哈代《德伯家的苔絲》,從苔絲踏進德伯家的心理描寫當中,我感悟到屬於母親與苔絲的那種緣自內心深處摻雜著好奇、衝動、忐忑、憧憬的美妙感覺。母親走進鞍山幾乎是在《鋼鐵年代》的同一時期,與從全國各地奔赴鞍鋼的青年不同,母親的目標沒有那麼神聖,沒有那麼崇高,也沒有那麼遠大。她只是嚮往代表先進與時尚、更有希望和未來的城市生活,不想按照外公外婆的意思在鄉下終老一生。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家鄉的鎮子離鞍山不遠,從空間上看,要比鞍山市轄的岫巖、臺安乃至海城都要近。從家到這座有著中國“鋼鐵搖籃”美譽的鋼鐵之城,無需翻山越嶺,無需舟車勞頓,更無需長途跋涉,只有十幾公里的路程,老一輩人無不是徒步來往。和母親同村的父親通過考試進入鞍鋼的職業中學,可以用科舉制來形容。而母親走的是一條終南捷徑。可事實證明,捷徑卻並非最近的路,因為母親走得異乎尋常地艱難。母親經身居公職的大姨父的介紹進了鞍鋼的食堂,開始的身份是臨時工,由於表現出色,單位準許她轉正。可在二年多的時間裡,都因母親轉不出在農村的戶口擱淺。一個弱女子孤身飄零的境遇可想而知。夢寐以求的夙願,失之毫釐的痛心疾首,人地兩生迫不得已寄人籬下的焦慮不安,木已成舟苦無回天之力中的無計可施……幾陷母親於絕望。即便她患瀰漫性腦病後已人事皆非,可清醒的時候她仍然會向我們訴苦。她那種無可奈何的語調和孤獨無助的神情,都能讓我深刻地體悟到烙在她心靈深處的灼傷。母親嫁給父親,就如同封建時代發生在江南的拉郎配。父親的姨娘是母親的嬸孃,在這位鄉下婆娘的撮合下,父母完成了一次稱不上情投意合的拼接。由於脾氣稟性待人接物風馬牛不相及,父母的婚姻就如同一幅好端端的拼圖被拼得亂七八糟。這種無可挽救的殘局,其實已經到了非修改規則不可的地步,可是話語權並不在母親這邊。在上世紀六十年代,離婚,簡直是一件和搞破鞋同樣令人難以啟齒的事兒,母親最終放棄了離婚的念頭。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在八十年代專程訪問過父母青年時期居住過的八卦溝。所見一律是紅磚灰瓦的趟房,並不像我想像中城市的樣子。站在八卦市場洶湧的人潮之外,我胡思亂想著:人流擁擠的鬧市中曾有過他們賴以立足的一方土,陌生但並不算遙遠的城市裡曾有過屬於他們的一間屋,異鄉的風雨中曾有過收留他們疲憊身影的一片屋簷,昏暗無光的夜幕下曾閃爍過他們共同點亮的一盞燈火……這盞燈下,有過燕爾新婚的甜蜜,有過嬰兒落地的啼哭,有過母親育兒的乳香,有過年青父母的歡聲笑語……也有過怒氣衝衝的爭吵,也有過難以忍受的“家暴”,還有過父親莽撞草率的抉擇,還有過母親委屈無助的淚水。我探尋的目光撫摸著冷漠的屋脊,一遍遍地叩問著,他們曾經在哪一片屋簷,哪一扇窗裡,哪一盞燈下生活?二十歲的時候,我已經明白——生活中的甜蜜可以被後來的挫折輕輕省略,可人生的苦難卻無法在傷口還在流血的時候被悄然掠過。畢竟這裡留下了父母青春的印記,註定這裡要成為我魂牽夢縈的地方,而且在我的筆下,我家族的歷史也絕不容許隨意從這裡跳過。也是從一趟趟挨挨擠擠的屋舍間,從一片片面無表情的窗口裡,從一扇扇從不向陌生人打開的門洞中,我理解了父親當初棄城回鄉的選擇。這裡並非天堂,同樣需要賣死力掙命!這裡人情似紙,不像鄉里鄉親那般熱絡!父親雖然不是以悲愴的姿態離開的,但確是悲劇的製造者。在父親離開的一段時間裡,母親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留下與堅守,但這種孩子慪氣式的鬥爭,沒有經濟基礎作為保障是難以長期堅持的。二個月後倔強的母親退卻了,重新回到她曾經稔熟的鄉原裡去,重新回到她曾經拼命想掙脫的村莊裡去,重新回到她掙扎著想衝破的婚姻裡去。母親哭過,鬧過,甚至不止一次以死抗爭!可一個哭過,鬧過,也死過,卻連死都死不成的年青女人又能怎樣呢?真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按理母親該認命了,可她偏不!她要回城,卻走投無路。在走投無路之下,她選擇了對抗,選擇了冷戰,選擇了不合作,不妥協!她不明白,只有妥協才有和諧。母親輸了,輸得徹徹底底,輸得乾乾淨淨,輸得慘不忍睹。她瘋了!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母親不是輸給了時間,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母親不是輸給了父親,父親並不希望母親變成現在的樣子。母親也不是輸給了鞍山,鞍山並不拒絕任何一個歸來的遊子。母親是輸給了命運。我始終不明白一個國家的命運,一個民族的命運,一個時代的命運怎麼會和母親這樣一個生活在鄉間的弱女子的命運契合得那樣緊?我開始惱恨“八卦”這個地名,唯心一點兒講,莫非是居地不吉,預埋下父母此後人生風雲際會中的諸多不測。母親瘋了!春秋兩季總要犯病,犯病時一陣明白一陣糊塗。她常常揹著我們離家出走,為了躲避家人和鄉親們的盤查圍堵,她常常把出走的時間選擇在夜靜更深眾人熟睡之際,選擇的路線也是聲東擊西七拐八繞,甚至是藉著夜色的掩護獨自橫穿過村與村之間大片大片的莊稼地。開始時,我們以為她茫無目標,漫無目的地周遊,但通過尋訪查找,我們發現母親出走的方向只有一個,母親想要抵達的地方只有一個,母親的落腳點只有一個——那就是鞍山。“我要找市政府!我要回鞍山!”這是她病中常常掛在嘴邊唸叨的兩句話。而母親回鞍山的路,從她下放回鄉那會兒,她二十六七歲開始,整整走了五十年,直到她因失明癱瘓在炕上為止,仍然沒有走通,仍然沒有抵達,仍然不能如願,但她仍然堅持在走,哪怕在她並不十分清醒的夢裡!

我要去鞍山!我要去鞍山!這是我從心底發出的吶喊!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與鞍山的瓜葛歸納起來,只在一個份兒上。到了那個份兒上,一切皆有可能。我常常懷疑,中國人發明了“份”這個字,到底是一個程度副詞,還是一個指稱代詞?因為現代漢語標準的副詞與代詞譜系裡大概找不到它。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與鞍山有份。因為生下來,我就是遼陽人,卻悲哀到自己不清楚,不知道,不認可。我在心理認同上存在著嚴重的錯位與偏差,常常誤把自己當作鞍山人,並伴隨著阿Q式的固執。因為鞍山比遼陽大,比遼陽富裕,比遼陽有知名度。因為作一個鞍山人比作遼陽人臉上有光,比遼陽人體面,比遼陽人更吃得開。還因為身處遼陽卻夢寐鞍山的母親。我是母親的兒子。母親是我的第一任老師。她言傳身教我耳濡目染的教育全是鞍山好。這種好是以饑饉的年代為背景,城市的光怪陸離在母親惟妙惟肖的敘述中灌滿了我的耳朵,令人不能不心嚮往之。這種薰陶的結果,就是讓我罔顧歷史,把遼陽二千三百多年的歷史,放在小數點的後面,四捨五入,忽略不記。竟至孤陋寡聞到全不知道遼陽的地步!讓新寵鞍山與古城遼陽的這場認知爭奪戰還未正式開始,已率先拔得頭籌。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第一次踏進遼陽,是我十六歲到遼陽師範加試,住在青年街與民主路交叉的電業賓館。暮靄中透過窗玻璃望下去,盡收眼底的是一層層鱗鱗的屋脊,是高大的白楊樹以及縱橫雜亂的蛛網般密集的電纜。眼前熟悉的場景讓我恍如隔世,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我生活的百年古鎮。破爛、陳舊……這樣的詞一古腦地充斥了我的大腦。從此,遼陽被我從心底徹底屏蔽掉了。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從地緣上講,鞍山雖不是我行政隸屬的城邦,卻是離我最近的城市。少讀晉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覺得詩人眼中的南山就如同詩人拈在手中的菊花可親可近可觸可聞。我眼中的鞍山就像陶公眼中的南山。從歷史輩份上講,鞍山確實是一座年青的城市。它的歷史甚至不及我所居住的遼南小鎮劉二堡。劉二堡的歷史即使從清嘉慶年間算起,至少也不下三百六十多年,而鞍山呢?屈指一算不足八十三載。可它從誕生之日起,就是一個侵略性攻擊性佔有慾極強的傢伙。在行政區劃上更是打下了蠶食吞併遼陽城鄉的深刻烙印。無可否認鞍山是形勝之地。東北佛道教聖地,群峰競秀的千山,就屏列於鞍山城市之東,如同一大幅活的畫鋪展在鋼城的大地上。著名歌唱家李鼓一演唱的《啊,千山》繞樑三日,餘音嫋嫋。龍泉寺至今留存的王爾烈書齋,讓後人聯想到“塞北一天一地一聖人”的雄姿英發。古老的木魚石的傳說百年傳唱,聲猶在耳。建國初期拍攝《古剎鐘聲》在演繹驚心動魄的敵我暗戰的同時,讓人們領略到千山群峰競秀的美麗自然風光。隨著唐城的發掘,彌勒真身的發現,薛仁貴徵東遺蹟的查考,更是讓這方神奇的靈山聖水披上了歷史人文的神秘色彩。在這異彩紛呈撲朔迷離的光影背後,細心的遊客不難發現那些散置於荒山野嶺,隱慝於寺院宮觀,匍匐於古道羊腸,一塊塊或滿身苔痕或形跡殘損或狀貌可疑的刻字碑石,無不透出歷史厚重的韻味——“遼陽縣”三個或大或小的刻字,如同千山的出生證,無可辯白地證明這塊享譽世界的自然瑰寶的前世今生。東部山地如此,西部平原亦如此。鞍山市轄寧遠屯以北,八家子、柳西屯以西的大片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的村莊與人口,在偽滿、民國仍至建國初期,都曾是我家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因此,我對於鞍山的感情,就如同一個母親對於自己被抱養的孩子,一個兄弟對於自己換姓更名的姊妹。血濃於水的親情,難以割捨;斷骨續筋的情誼,藕斷絲連。雖然明知不可改變,卻依然心存幻想——想回到從前,想我們和鞍山重逢與團聚,想我們在一起的更加幸福與美好的未來!雖然明知應該打破幻想,卻情非得以。

鞍山,是讓我心儀已久的城市。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末,打我記事起,就知道離家不遠的小鎮上有通往鞍山的小火車。靠著兩條窄窄的鐵軌,小鎮與鞍山一脈相連,心手相牽。沉默的鐵軌如同一對剛健的臂膀,把小鎮來來往往的日月,把小鎮人週而復始的奔波勞碌,把紛至雜踏的腳步匆匆忙忙的形色,連同提籃竹筐手推車上承載的生活輕輕托起。它是那麼精壯而有力,朝朝復朝朝,暮暮又暮暮,輕描淡寫,舉重若起,讓小鎮渾不知它到底費了多少氣力?它自然而然,毫不聲張,伴著一聲聲劃破寧靜曠野的悅耳的在遠山間迴盪的汽笛和凌風飛揚的白色絲綢般柔美順滑的駒子般撒歡的蒸汽,和小鎮一起,迎來日出,送走日落……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花二角錢我們就能坐火車去鞍山。但之前必須從家裡走十二里的土路到鎮上去。從鞍山渡過的南沙河從東向西從鎮子中間流過。河上架著一座仿南京長江大橋建造的鋼筋水泥大橋,兩端高大的橋頭堡,各塑著三面紅旗。兩側橋欄板上用朱漆題寫著毛主席語錄。整座橋長百餘米,二層樓那麼高,非常宏偉壯觀。火車站離大橋有二里路,每次上下火車這條路上都擠滿了推車挑擔的鎮上的居民和鄉下的農民,黑壓壓的,到處是晃動的人頭。而這像一川的流水似的人卻被八九節車廂載了去,消失在長長的汽笛聲裡。火車要經過鞍山市郊的狼家場、城昂堡等小站,終點是柳西屯。出了柳西屯車站,是整個鞍山市都有名的農貿市場鐵西大棚子。鐵西大棚子的商戶中以劉二堡人居多,他們販賣的雞鴨魚肉時鮮蔬菜都是靠著小火車運進來。毫不誇張地說,是看起來不起眼的小火車成就了大棚子的繁榮與興旺,供應著鞍山人的菜籃子,保障了鞍山人一日三餐豐足的生活。也是小火車與大棚子的合奏,上演了鞍山地區包括我家鄉劉二堡的創富奇蹟,在八十年代國家實行改革開放以後,曾經的水果販子,米販子,殺豬砍肉的屠戶中走出一批聲震遼海的富商巨賈。他們在大棚子掏得了第一桶金。大棚子把他們培養成鞍山地區的萬元戶,十萬元戶,百萬元戶,千萬元戶,億萬元戶……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鄉下人有句自謔的話:“土老農進城,先到飯館,後到聯營,錢不花了,絕不回營!”反映出在物質奇缺的年代,城市飯館對鄉下人不可抗拒的誘惑與神奇的魔力。它帶給鄉下人的滿足是今天任何一款時裝與任何一國品牌的小汽車所無法比擬的。而當時的鞍山,可供人們“逛逛”的地方,屈指算來,除鐵西的聯營商場,就是鐵東的一百和青年商店。之外上數一點兒的,是鐵西的老頭商店和立山的立山百貨。現在管逛商場叫購物遊,我們只把逛商場當見世面開眼界,而且絕大多數的時候,是遊而不購,只逛不賣,解解眼饞。不僅老人孩子喜歡來逛,熱戀中的男男女女喜歡來逛,就是衣衫不整的村婦村夫也喜歡來逛。三教九流,匯聚一處,叫買的,叫賣的,來他個五方雜陳。熱鬧歸熱鬧,但總有點寒酸。走得實在餓了,頂不住,才拖家帶倦,呼朋引類,一頭扎到一百旁邊的餐飲一條街上的天津包子鋪,叫上幾個包子,一碗豆腐腦,小口品咂著,細細嚥下去,或是要了吊爐大餅,就著自家帶來的大蔥,嚼得腮幫子青筋暴突才肯和著唾液嚥下去。其吃相難稱溫文爾雅。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因為經濟拮据,從聯營到一百這段路,我們基本靠走。在鞍山市區坐公交車的概念,我是在跨入二十一世紀以後才逐步建立起來。一路走過去,穿越中長鐵道橋的那段經過鞍鋼西門緊貼廠區,廠區外都是綠,薰風曖日,灼灼桃李,不時轟鳴馳騁的機車,帶給人大工業的震撼與振奮。在我們家鄉,鞍鋼是一道靚麗風景。夜幕降臨之後,每當鞍鋼傾倒鋼水時,東南的夜空都會被輝映得像著了火一樣,宛如絢麗的晚霞。現在從鞍鋼門前經過,心裡充滿了好奇與幸福。想想這就是我們夜間站在自家院子裡跳腳翹望的鞍鋼,真想扒開圍欄,鑽進廠裡看個仔細。可是因為鞍鋼周圍的空氣裡摻雜著飄舞的鐵沫子,我們根本睜不開眼睛,只能微閤眼瞼,用餘光探視。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有點常識的人都清楚,中國的古典園林要首推江南四大名園。在北方當數北京的熙和園。受地理和經濟的制約,鞍山的二一九公園是我接觸最早的園林。它真山真水地處市區中心,亭臺樓閣,曲徑迴廊,綠島荷塘,水榭石舫,湖光山色,景色怡人。第一次遊覽是我三四歲時的清明,印象已一團模糊,只記得寬大冰冷的青石堆砌的湖岸,狂風吹拂下波濤洶湧的湖水和風浪裡插著三角小旗的舴艋舟,載著戀愛中的青年男女在波濤間出沒。突然記起一句宋詞,“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二一九公園,不是雙溪,卻更勝雙溪。若清照先生泉下有知,也不會有異議吧!

歲歲清明,今又清明。前日去二一九湖畔的鞍山散文學會,打車從湖邊路過,園裡已是柳色青青,煙霞雲粉,水波瀲灩,舟楫梭行。因為遊二一九公園,我有險些被拐的遭遇,妹妹有曾經走丟的經歷。在不知不覺中,鞍山和我們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愛鞍山,愛這座北方具有熔爐一樣滾燙情懷的氣質城市。

鞍山,在中國的城市家族中卓爾不群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在它冶煉了中國精神,凝聚了中國力量,它生產裝配了中國的軟實力。鞍鋼為新中國培養了千千萬萬的建設人才,也為中國培養了孟泰、王崇倫、雷鋒、郭明義。它們是鞍鋼的精神支點,也是共和國的堅強基石,鍛造了中華民族核心價值體系的靈魂。鞍山因為擁有了鞍鋼骨頭很硬,身板結實。它不像那些富得流油的城市胎裡軟,先得缺鐵,後天缺鈣,一幅軟骨病的胚子,偶遇風吹草動,就散了架似的癱軟下去,一蹶不振。鞍山是老工業基地,也遇到過困難,也遇到過危機,但鞍山挺過來了,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羽毛更加光鮮亮麗。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愛鞍山,完全是母親的遺傳,更是為了完成母親的夙願。我曾經暗暗發誓,誓回鞍山。哪怕我這輩子沒有實現,我的下一輩人,下下一輩人,也要把這未竟的心願達成,否則,我們都是不肖子孫。既然態度決定一切。剩下的就只剩下如何落實。為實現這一目標,我暗暗準備了四十餘年,默默奮鬥了四十餘年,悄悄踏勘了四十餘年。在對鞍山的鐵東鐵西進行了一番比對之後,我把家安在山水林泉的立山公園旁邊的鳳凰城。我買的是期房,期間正趕上《遼海散文》雙月刊復刊,我應邀加入鞍山散文學會。在亮明身份前,由於還沒有入住,我還有些底氣不足。按照我的籍貫,我只能算忝列其中,生怕鞍山的作家們另眼相看,因此,說話行事,無不小心謹慎。小心無事非。可過分的小心常讓人覺得屈辱,覺得不舒服,覺得低人一等,覺得矮人三分。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今天,我可以正告諸友:我是鞍山人,家住立山區鳳凰城。選擇鳳凰城,其實是選孟泰公園,是選擇依山傍水詩意的棲居。從鐵西到鐵東的建築工地,我用雙腳丈量著這座我父母曾經生活工作過的城市,把自己有限的視野逐漸放大到東山腳下,最後之所以索定在立山的這片原始山林,是因為秋子湖畔濃郁的草木氣息。那種有別於汙濁的清新,那種有別於喧囂的寧靜,那種有別於擁擠的疏闊,那種有別於平坦的起伏,重重地拔動了我的心絃,緊緊地抓住了我的靈魂,我對一路伴行不離不棄的妻子說:“哪也不去了,就是這兒了!”儘管人文環境並不十分令我滿意,但畢竟這裡是孟泰的家鄉,是整座城市精神的源頭。這裡有一根被無視的臍帶,現在我把它找到了。

散文原創《鞍山,鞍山》

我愛鞍山,我準備把我的下半生交託給它,作一個大寫的有格有份兒的鞍山人!

2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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