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處處吻》到《回家的誘惑》,老歌和老劇的“文藝復興”

本文授權轉載自「娛刺兒」ID:haozhugongshe

在這場全民參與的復古浪潮裡,誰都逃不過“真香”的命運。

2020年初,一首楊千嬅16年前的老歌——《處處吻》火了。

網易雲、QQ音樂、酷狗的各大榜單上,《處處吻》打敗了一眾新歌榜上有名;在B站上,用《處處吻》製作而成的鬼畜作品洗榜了熱門排行;在抖音上,隔幾分鐘就能刷出用“一吻便偷一個心,一吻便殺一個人”作為背景音樂的短視頻。

在這個不缺新內容的時代,人們卻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回顧起了曾經的經典:伍佰於1996年發表的《Last Dance》隨著臺劇《想見你》的熱播火遍全網;《回家的誘惑》《家有兒女》《亮劍》的經典臺詞成為沙雕網友的笑談;《武林外傳》《我愛我家》《鄉村愛情》等老劇在新的語境下有了新的意義。

老劇重溫,老歌翻紅。經典作品以符合時代的新形態,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用“文藝復興”四個字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在這場全民參與的復古浪潮裡,誰都逃不過“真香”的命運。

“你怎麼扛著品如的衣櫃”

就在幾個月前,抖音還是“草原最美的花,火紅的薩日朗”的天下。

《火紅的薩日朗》是《套馬杆》的原唱烏蘭託婭在2012年推出的歌曲。時隔八年,它終於從廣場舞曲升級成了抖音配樂,衍生出了大量翻唱、演奏和跳舞的短視頻作品。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老歌總是能在抖音上找到新的活法兒。

2019年10月,抖音上的一位歌手翻唱了周杰倫的《斷了的弦》,一時將這首2003年的老歌推到了舞臺中央。《斷了的弦》算不上週杰倫的代表作,甚至可能排不進他所有作品裡的前30。但是,從10月底到11月初,《斷了的弦》的百度指數爆漲十倍,甚至超過了周杰倫在9月發行的新歌《說好不哭》,直到12月才慢慢迴歸到正常數值。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藍:《斷了的弦》 綠:《說好不哭》

除此之外,張韶涵在2004年發表的《歐若拉》,蕭敬騰在2009年發表的《王妃》,周杰倫在2010年發表的《愛的飛行日記》,鄧紫棋在2015年發表的《來自天堂的魔鬼》,都是2019年度短視頻配樂的寵兒。

這背後的邏輯其實是“媒介決定內容”,新媒介之下,任何內容都可以是新內容。

在大量UGC內容出現之前,音樂和用戶的交互方式是單一的,無非是在磁帶、唱片裡播放,還是在MP3和音樂App裡播放。這種注重歌曲本身的表現形態,無論是傳播速度還是討論熱度,往往都在音樂發行初期達到高潮。

短視頻的出現,則讓音樂有了新的用武之地。在這種新形式面前,歌曲和視頻的契合度很重要,歌曲本身的發行時間就沒有那麼重要了——新歌有了不一樣的走紅方式,老歌也有了再一次的傳播可能。

同樣的邏輯也適用於影視劇領域。二次創作既能已經大火的熱門劇集更加熱鬧,還能為埋沒已久的“滄海遺珠”挖掘出新的看點。

在B站2019年年度影視榜單中,排在歷年劇集榜第2、4、6、9、10的《愛情公寓》《武林外傳》《回家的誘惑》《亮劍》《西遊記》,都是鬼畜區的常見素材。對於擅長衝浪的00後來說,即使沒有看過這些作品,也或多或少聽說過用作品素材剪輯而成的惡搞作品。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用學術的話來說,這是一種“迷因”(meme),更準確地說是“網絡迷因”(Internet meme),也就是某個理念或信息迅速在互聯網用戶間傳播的現象。隨著這種現象的不斷出現和發展,我們也可以用更通俗的話語來解釋它——“IP”。

傳統意義上的“IP”存在於傳統意義的文化載體裡,在同一主題下,誕生出網文、電影、劇集、動漫、遊戲、舞臺劇等不同形態的改編作品;而“迷因”則可以看作是網絡亞文化中的“亞IP”,它可以表現為一切社交屬性大於藝術屬性的二次創作。

從“你好騷啊”,到“你怎麼穿著品如的衣服”,再到“你怎麼扛著品如的衣櫃”,都可以看作是一種“亞IP”改編。到了後期,甚至結合“六學”延伸出“你好六啊”,結合王境澤延伸出“你好香啊”,這些自發的文化流變和整合,便是網友智慧的集大成之體現。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和那些輾轉於資本市場的“大IP”相比,“亞IP”擁有同樣廣闊的創作空間和不那麼高的創作門檻,也更貼近年輕人的日常生活:作為表情包素材的截圖和動圖,作為段子傳播的歌詞和臺詞,作為鬼畜素材的音樂和視頻……

即使沒有看過1994年版的《三國演義》,也能在懟人的時候脫口而出:“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便是“亞IP”的勝利。

人類的本質是復讀機

一句“雨女無瓜”(與你無關),重新帶火了一部11年前的電視劇《巴啦啦小魔仙》。

這句蹩腳的普通話出自劇中一位臺灣演員之口,一起走紅的還有“遊樂娃子”(遊樂王子)、“要你寡”(要你管)、“小朋友要有小朋友的亞子”(小朋友要有小朋友的樣子)等迷之口音。

B站up主“吳木木-”是最早從《巴啦啦小魔仙》裡發掘出這些梗的人。2019年5月4日,他在B站上傳了第一條《巴啦啦小魔仙》的視頻,記錄了劇中占星魔仙和魔仙女王兩位角色的“口胡”,隨後又陸續發佈了其他角色的臺詞語錄,其中就包括遊樂王子。

這些魔性發音很快火遍全網,“遊樂娃子”的殺馬特造型、配上“雨女無瓜”四個字的表情包風靡一時。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我們曾經聯繫到“吳木木-”,在他看來,這些詞彙能夠流行,最關鍵因素在於“可愛和真實”:《巴啦啦小魔仙》是一部爆款劇,早在十年前就在人們頭腦中留下了痕跡,這些“塑料普通話”真實、淳樸、接地氣,“直擊人們的童年記憶”。

這一邏輯讓很多經典作品煥發了“第二春”。“我想把這玩意染成綠的”帶火了《家有兒女》;“你們不要再打了啦”帶火了《紫禁之巔》;“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帶火了《布拉格廣場》。

吸引了人們注意力的還有那些老生常談的話題:渣男,綠茶,白蓮花,綠帽子……它們就像是這個時代的社交母題,總是能迅速掀動起公眾情緒,引起大眾的共鳴。孫燕姿的《綠光》,《回家的誘惑》裡的洪世賢和艾莉,都是在這些母題之下火起來的。

典型的例子就是《一簾幽夢》裡費雲帆對綠萍說的話:“你只是失去了一雙腿,而紫菱呢,她失去的可是自己的愛情啊!”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誰也不知道是哪個無聊網友最早翻出了這句臺詞,但它確實火了,順便還帶火了“那些年我們看過的瓊瑤劇”。網友挖出了《還珠格格》裡“當今聖上的御前侍衛”,《情深深雨濛濛》裡的杜飛“醫鬧”,《新月格格》裡的“小三上位”,給這些經典老劇貼上了新的時代標籤。

人們記住的,不再只有跌宕的劇情、精湛的演技或是深刻的思考。那些被調侃、被重塑、甚至被誤解的文字、聲音和影像,也能給影視作品帶來長久的生命力。

更重要的是,這些“梗”作為一種通用的“社交貨幣”,融入了當代年輕人的生活之中——不止是線上的虛擬社交,還有線下的人際交往。

任何群居性動物都需要在群體中獲得身份認同,低等生物靠的是氣味和聲音,而高等生物則需要更復雜的機制,例如性狀、服飾和語言。

在這個時代,圈層更加複雜,圈層的標誌也更加多樣。微博熱評,朋友圈配文,以及面對面交談,人們都在傳遞和接收這些“社交貨幣”,以此在群體中獲得身份認同。

同時說出“你好騷啊”,相視一笑,便是建立了最基本的共識。

長此以往,這些有意識的“玩梗”,慢慢變成無意識的日常用語,成為一代人的社交習慣之一。而誕生了這些“梗”的影視作品,便會以一種新的形式,永遠地留在這代人的記憶之中。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人們可能不記得《醉赤壁》,卻熟知“確認過眼神”;可能沒看過《鄉村愛情》,卻知道“她把拉我”;而光靠一句“你要是嘮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和葛優癱的表情包,《我愛我家》就能再戰五百年。

此情此景,誰不會感嘆一句:人類的本質真是復讀機。

這才是猛男該看的東西

“當代年輕人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寧願把看過八百遍的劇拿出來當背景音聽著,也不願意點開一部沒看過的新劇,哪怕是很火的劇。”

近日,這樣一條微博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裡話。截至目前,這條微博已經獲得了超過4萬條轉發和12萬個點贊》,一位網友在評論裡解釋說:“開始追一部新的劇需要很艱難的心理建設。”

一部兒童劇《舞法天女:絢彩歸來》就是這麼火的。《絢彩歸來》是“殺馬特神劇”《舞法天女》的第四季,去年7月開播,疫情期間突然在短視頻平臺上刷屏,成為無聊網友殺時間的利器。輕鬆娛樂的設定,加上天真爛漫的劇情,曾經抱著嘲諷態度的觀眾,也不禁跟著天女們“朵蜜”起來

——這才是猛男該看的東西。

从《处处吻》到《回家的诱惑》,老歌和老剧的“文艺复兴”

圖源:豆瓣《舞法天女”絢彩歸來》

當代法國哲學家吉勒·利波維茨基提出了一種“輕文明”的概念:“我們正經歷著物質世界的一場巨大變革,在這個物質世界中,技術與市場更傾向於‘輕’的邏輯而非‘重’的邏輯。”

在漫長的進化史中,人類學會了直立行走、使用工具,將自己和低等生物區別開來。語言文字的出現,則標誌著人類文明的誕生。我們的工具從木棍發展到槍支,從輕型機械發展到重型機械;我們的語言從口頭語發展到書面語,從圖形發展到文字。人類不斷向自我和他人灌輸著知識和技術,這是一個由簡到難的過程。

如今,人們又進入了由難到簡、由奢入儉的時代。

在技術上,我們將手機越做越薄,將電腦越做越輕,將汽車設計得更加環保,將機械打造得更加智能。在生活中,我們崇尚自然,喜歡輕食,推崇極簡主義和斷舍離,反對消費主義和囤積癖。在文化上,我們喝著毒雞湯,講著冷幽默,接受沒品笑話,包容土味文化。

“輕文明”的概念正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的每一個抉擇。

在“越輕越好”的追求下,我們選擇了最容易被傳播的輸出方式,和最容易被消化的接收方式。

這套邏輯也適用於新上映的電影和新開播的劇集。觀眾在電影院、電視和視頻平臺瞭解到新作品後,第一波影響體現在票房、播放量和豆瓣評分中,而真正的長尾效應卻發生在朋友圈、公眾號和社交平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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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依然在創作《哪吒》同人

以2019年度票房冠軍《哪吒之魔童降世》為例。在點映之後,《哪吒》的口碑一路飆升,很快收穫了一大批保質保量的二創作品,同時突破同人創作圈,被營銷號廣泛轉發,充斥了熱門微博和路人的首頁。

特別是哪吒和敖丙的CP“藕餅”,靠著同人創作的宣傳造勢,一躍登上微博CP超話榜前三。很多網友電影還沒看,已經在鋪天蓋地的同人圖裡“嗑”上了CP。這部分流量很快被轉移到院線,推動了電影票房持續走高。

這也代表了內容傳播鏈條的變遷:以邊緣創作為起點,慢慢接觸到核心內容,形成一種逆向的文化輸出。

同時,在容易接受、理解和記住的經典作品裡,找尋一種沒有負擔和不用犧牲的文化共鳴,也成為年輕人生活中的新常態。

於是,我們沉迷於“挖墳”,從老歌和老劇中尋找新梗,並選擇將B站、微博、微信、抖音作為傳播通道:B站是“亞IP”創作的主戰場,微博和微信是“社交貨幣”交換的大本營,抖音這個日活超過4億的巨大市場,本身就是年輕人拋棄沉重的長視頻、投奔輕巧的短視頻的結果。

每一個虛擬的“輕而易舉”,都是為了應對現實的“舉步維艱”。正如那些看完《哪吒》、走出電影院的人們,熱血沸騰地在朋友圈裡留下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後繼續回到“由不得我”的生活之中。

害,真香。

[1].獨訪「雨女無瓜」創造者:能火起來,因為它真實和可愛啊,園長,刺蝟公社

[2].《輕文明》:如何理解和麵對一個更“輕”的世界?,曹東勃,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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