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東方炻番外:散盡家財

東方炻番外:散盡家財

東方炻番外:散盡家財

東方炻番外:散盡家財

望京城飄起了雨。

冬季的雨帶著刺骨的冰寒將城裡的百姓全逼進了家中。圍著火炕,不肯出門一步。

寅時,上朝的官員陸續彙集在皇城門樓之下。待宮門打開,官員們便會魚貫而入,按位列班,開始一天的早朝。

天空仍黑著,寬闊的護城橋上緩緩行來一人。紫袍紫冠,衣袍上繡著五爪單蟒,英氣勃勃。臉上一絲笑容也無。

有官員驚呼:“那不是東平郡王?”

“不是說謀反死了?”

陳煜的出現像水濺進了油中,引來官員們驚詫的目光。

官員之中有一著紫紅袍的老者,臉色立時變得蒼白,身體搖晃了下又堪堪站定。推開扶住他的人,不顧外面下著雨,掀起袍角直奔過去。他雪白的鬍子在晨風細雨之中抖了抖,悽悽的喊了聲:“煜兒,你還活著?!”

陳煜已走到午門之下,聽到誠國公這聲呼喊,見他鬚髮全白,心裡痠痛,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外公。”

誠國公伸手欲扶,手伸出時卻又收回,怒斥道:“你為何要謀反?!”

陳煜心裡暗歎,垂頭道:“煜兒有負皇恩,特請罪來了。外面雨大,外公請回。”

謀反之人還敢來宮門前請罪?不是找死?誠國公心裡又急又氣,見幾名大內鐵衛挎刀前來,不由壓低嗓子急聲說道:“可是有隱情?外公定替你討回公道。”

陳煜輕聲說道:“皇上自有公斷。外公保重。”

誠國公聽到這句話心裡大定,不忍的看著雨漸漸淋溼了陳煜的衣裳,又無法替他撐得一把傘來。轉頭見宮門洞開,禁衛軍與內侍太監走出。趕緊又往宮門走去。遠遠的回頭,見幾名大內鐵衛已抽刀圍住了陳煜,昏暗的燈光下,陳煜面無表情地跪著,身影孤單落寞。誠國公心裡一痛,唯一的外孫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他大踏步走向宮門,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保陳煜一命。

早朝事畢,誠國公見無人提及陳煜,終於忍不住出班上奏。老淚縱橫懇請皇上給陳煜一個自辯的機會。

皇帝早已知曉,眼中一縷喜色悄然閃過。手猛拍龍案喝道:“誠國公你老糊塗了?!東平郡王謀反一案尚未查清,他偷樑換柱以死囚替之。這種欺君罔上不忠不孝之人留之何用!他敢回來,朕便杖死了他!”

誠國公聽到最後一句,哆嗦看嘴皮,痰氣上湧,當庭厥了。

待到被人掐人中喚醒後,誠國公伏地大哭道:“煜兒自幼在皇上身邊長大,為人如何皇上難道不知?白漸飛說他謀反又無證據便以鐵牢車囚之。煜兒若真的坐囚車而來,怕是真的死在龍門山了。他肯回來請罪,老臣懇請皇上給他一個自辯的機會!皇室宗親竟為肖小所害,皇上不問便杖死煜兒,老臣恐涼了宗親的心!”

大臣們並不知道其中曲折,見皇帝面露悽然,便紛紛出班請皇帝給東平郡王一個機會。

皇帝心裡滿意,他不動聲色地望著臣子沉著臉冷冷說道:“朕現在杖死了他,想必他也不服。但不遵旨意私逃同樣是謀逆大罪。杖責三十以儆效尤。他若不死在延杖之下,朕便給他一個自辯的機會。”

他拂袖站起,內侍悠悠喝出一聲:“退朝!”

皇帝前腳一步,誠國公迅速從地上爬起來,直奔午門而去。

杖責三十可輕可重。打成廢人留著命還有什麼用?誠國公心急火撩的當先奔出,親厚的大臣們也跟了出去。

陳煜若是謀反,甘妃是他庶母也必受牽連,甘妃之父忠烈候自然也跑得勤快。

一國公一忠烈侯掠現身午門外時,內延掌刑太監手中的延杖就變成了燈草。

雷聲大雨點小,又不能讓陳煜打完後還能笑呵呵的站起來開跑。劈里啪啦打完,大內鐵衛拖走的仍然是個血人。

掌刑太監諂媚地對誠國公與忠烈候說了句:“郡王習武身體好,外傷養幾天就好了。”

忠烈侯一笑,掌刑太監袖中便多出一張銀票來。

朝臣散盡,忠烈侯悄悄對誠國公道:“唯今之計,只有太后出面了。”

誠國公輕點了點頭,眼睛突然瞪起,手指著奔宮門而來的白漸飛,對身後的家僕道:“給我把那個作祟的小人拉下馬來!”

國公府的家僕聞令湧上前去,圍住白漸飛。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扭下馬來,一陣拳打腳踢。

誠國公環顧四周,見沒走的大臣如避鼠蟻,紛紛上轎騎馬當沒看到。又見白漸飛抱頭滾地心裡的鬱悶終於去了一半。

等到大內鐵衛趕到時,誠國公已在家僕的簇擁之下揚長而去。忠烈候聳了聳肩,也自回府。

白漸飛趕進宮面聖,無端在宮門外吃了頓拳腳,鼻青臉腫悻悻不己。聽聞陳煜只捱了三十延杖.不由大恨老天不公。

天牢之中陳煜醒來時看到一角黃袍,掙扎著給皇帝行了禮。

皇帝冷冷的看著他道:“朕讓你查碧羅天,你卻帶著花不棄逃。陳煜,你可知罪?!”

陳煜垂著頭跪在地上,輕聲道:“臣知罪。”

“哼!你既知有罪!交出那東西,朕賜你全屍。”

陳煜驚詫的抬起頭望著皇帝:“什麼東西?”

皇帝怒目而視:“你死到臨頭還裝?!阿福是什麼人?張妃侍婢紫鳶的哥哥。他既然被你父王收留在王府,東西自然交給了你!你欺朕不知?!”

陳煜急了:“皇上斥朱府與東方反賊勾結。不棄天真爛漫,身世坎坷。臣實不忍讓她愛牽連,一時糊塗想帶她離開朱府。臣違了皇上旨意,又不肯隨白大人回望京,臣死罪。但臣真的不知道皇上所說是什麼東西!”

皇帝嘿嘿冷笑道:“先德仁皇后之子誠王勾結碧羅天,遣聖女入宮伴駕,欲刺殺父王替奪江山。碧羅天妖巫預言魏五世而亡,留下逆天邪物。張妃事敗關進冷宮。唯有你父王進過冷宮,又收留阿福在府中,那東西會不在你手中?!你想藏著那邪物謀反嗎?”

陳煜張大了嘴,苦澀地說道:“臣帶走不棄後深悔當時衝動。現在已送了她回江南朱府,特回來向皇上請罪。如果父王真的從阿福那裡拿到了可得江山的逆天邪物,有心謀反,這幾十年為何一點動靜都無?父王替皇上打理內庫兢兢業業,臨終時還念念不忘囑臣滅了碧羅天。臣如果有那東西,明知回來是死,臣還會回來嗎?皇上若是不信,現在就取臣性命便是!”

紫袍被雨淋溼,汙濁不堪。廷杖打出的傷湧出血跡浸溼了衣袍,形成黑色的斑紋。他的臉蒼白如紙,額間已痛出汗來。他閨目跪在皇帝身前,一片平靜之色皇帝微眯著眼觀察著他,冷聲說道:“好,朕成全你!”

他抽出腰間小銀刀刺向陳煜。

刀輕輕送進陳煜胸口。冰涼的刀鋒掠起錐心的刺痛。陳煜眉頭緊蹙,睜開眼睛微微一笑道:“多謝皇上賜臣一死,還臣父子清白。”

皇帝知道,他手中的刀若再刺進兩分,陳煜必死無疑。他突然猶豫起來,手卻並不停留,又往裡刺進一分。陳煜臉色更白,咬緊了牙齦。他的雙手死摳著地面,並不反抗。胸口湧出的血在紫色的衣袍上涸開出一朵深黑色的花。

皇帝一抽刀,陳煜悶哼了聲暈死過去。

“傳御醫!”皇帝急呼了聲,抱起陳煜送到石床上,用手壓住了他胸口的傷。血自手指縫中湧出,迅速染紅了手掌。“煜兒,煜兒。”皇帝輕聲喊著他的名字。溫熱的血漸漸洗去他的疑惑,心中生出一絲內疚來。

七皇弟死前連個封號也沒有他在望京城替他打理內庫至死。陳煜不要富貴身份,受命去查碧羅天。他卻疑他,用花不棄威脅他。

薛菲的身影在皇帝眼前閃動,七皇弟愛了一生的女人。他的兒子同樣的痴情,愛上了她的女兒。有父如此,有子如此。為了那個女人,七皇弟一生不展眉。

陳煜只不過害怕花不棄被扣上勾結逆臣反賊的罪名,這才想帶她離開。

是自己逼他們父子太緊了嗎?無兵無權,拿什麼邪物就能謀了江山,皇帝不信。

曾經他也羨慕七皇弟,還有一生相戀之人。曾經他也嘆息,身為皇帝,不能專寵一人。他突然又是一驚,望著昏迷中的陳煜想起了白漸飛的話。

“東方炻對東平郡王的態度很有問題。郡王定此計劃,是因為東方炻已經疑心他是蓮衣客,會牽絆住他,讓他無暇分身查案。但是當臣殺死替身時,卻看到東方炻極在意東平郡王的身死。他關注東平郡王,絕非因他是蓮衣客,是受了皇令去查碧羅天這麼簡單。但臣百思菩想,也只能以東方炻為博花不棄一笑解釋。”

難道陳煜已經把那東西交給了東方炻,回來做內應?所以東方炻按奈不住以誠王孫的名義復了陳姓,發檄文斥先帝奪嫡皇子位害死誠王,起了兵。現在於州將士與北狄苦戰。荊州十萬水軍叛亂,船隊已逆大江而上,與朝廷軍隊在西楚州交戰。

思緒一散開,他的手便離了陳煜胸口。

此時御醫背了醫箱奔進來,對皇帝行了禮,解開陳煜衣裳看傷。

“皇上,東平郡王受廷杖失血過多,胸口傷勢兇險,臣恐怕……”

御醫替陳煜包紮好傷口後訥訥回道。

一句話讓皇帝的神智頓時清明。如果陳煜是內應,東方炻得了天下於他有何好處?他無權無兵,花不棄又送回了朱府,他巴巴的趕回來送死嗎?皇帝斥道:“恐怕什麼?救不回東平郡王,你們就陪他去!”

御醫嚇得額頭冷汗直冒,三九寒冬,冰冷天牢內汗溼重衣。他拱手道:“懇請皇上賜下百年老參。臣等當竭盡所能救治郡王。”

皇帝厭惡的看著手上的血汙,緩步走出了牢門。

這時聽得有內侍高聲喊道:“太后駕到!”

皇帝一驚,趕緊迎了上去。

太后匆匆走進來,狠狠剜了皇帝一眼道:“老七生前你疑他哀家不管。他都死了,你疑煜兒作甚?!他不是你的骨肉還是哀家的孫子!你難道不給老七留一點血脈?煜兒還有三個妹妹在京中,他怎麼可能棄她們於不顧?你真是昏了頭了!”

這話說得極重,四周內侍紛紛低下頭裝聾子。

皇帝正欲辯解,太后已越過他走到牢房門口,看到地上石床上的血汙,眼前一黑仰面就倒。驚得皇帝一手扶住太后,又呼御醫。

三日後.陳煜醒轉。

他睜開眼睛看到宮內的裝飾,知道是太后寢宮偏殿,嘴角悄悄浮起一抹笑來。他闔上眼睛,他賭贏了。

他賭皇帝不會殺他。

張妃能關在冷宮幾十年都不殺。張妃死了,紫鳶死了。父王過世,阿福自盡。唯一的線索是自己。皇帝疑東西在他手中,又怎麼會捨得殺了他?

何況,他已經把不棄送回了朱府。把自己的短處亮在皇帝面前。皇帝會以為不棄在控,更不會輕易殺他。

陳煜想著不棄,胸口不知是刀傷還是因為思念,泛起一股痠痛來。

她會怪他扔下她嗎?就算她責怪,他也要這樣做。

不棄說白蛇傳時他聽得再明白不過。

碧羅天留下的那件東西附有大巫師的預言:“江南朱府逆天而生之女魏五世現。可憑其相助亡魏得天下,後啟神器祭之歸天,再無妖孽之物現世亂江山。”

薛菲是皇帝登基後生的朱府之女,東方家一定以為逆天之人是她。所以帶走薛菲連屍骨都不肯還給朱府。知道不棄是薛菲的女兒後,又找上了她。

昔日誠王之孫,先德仁皇后的嫡曾孫。先帝是庶子幼弟奪了位,東方炻要奪回江山恢正統從名份上也說得過去。東方家幾代準備,荊州水軍全部歸順。艦船已至西楚州。

如果東方炻真的贏了朝廷軍隊,得了江山。他會不會照預言所說殺了她穩固江山?

他有把握在躲過皇帝的眼線。卻沒有把握躲過東方炻。

他原以為帶著不棄躲開這場戰禍就好。江北戰況頻頻傳來,東方炻的叛軍勢如破竹。江北六州府已得了兩州,眼見西楚州不保。再這樣下去,東方炻的水軍會逆江到達中州,水陸兩軍同時攻打望京。

他不敢再帶她躲下去。他害怕東方炻會打贏,害怕他當了皇帝會找到他們。

以東方炻的手段,到那時,他怕護不住她。

陳煜想起父王臨終後寫給他的信:“情之一物傷情勞心。忍顧她死又情何以堪?吾兒當揮劍斬情絲避相思噬骨。切記。”

可是父王你錯了,我要破了魏五世而亡,逆天之人亡魏的預言。陳煜想起莫若菲,眼裡露出深思。

不棄沒有說一句與莫若菲有關係的話。但陳煜敢肯定,逆天之人不止不棄一個。莫若菲十歲掌控莫府,言行舉止堪稱為妖。既然大巫師的預言出現了偏差,誰說他不能逆轉?

“煜兒,你醒了?”太后扶著宮婢的手走了進來。

陳煜想起身,被太后壓了回去。他委屈地看著太后喊了聲:“祖母。”

太后坐在床邊,輕輕拍著陳煜的手道:“哀家就兩個兒子。皇上有三子,老七隻得你一個。都是哀家的親孫子。你不可能幫誠王孫對付自家人的。皇上也難。當了這麼多年的好皇帝,國黍民安,卻起了戰亂。哀家知道已打到西楚州了。

陳煜忍不住說道:“皇上為何要疑父王?難道父王還有不貳之心?”

太后嘆了口氣道:“先前誠王死後,以為他沒有後人放寬了心。看來他去荊州前便猜到了下場,偷偷藏起了自己的兒子和孫子。皇上一直沒得到那東西,老七闖冷宮後,他擔心是落在了老七手中。他不想看到兄弟相殘。沒有放你父王去封地,卻也讓他在望京富貴一世。做皇帝很累,他再疑你父王,卻也沒有逼迫過他。張妃死前他知道紫鳶的哥哥阿福被你父王收留,皇上怎麼能不氣?”

“可是父王確實沒有給過我什麼東西。阿福只教過我武功。我的師傅又不是他一個。”陳煜繼續委屈的說道。

太后輕聲說道:“有沒有都不重要了。很久以前,哀家自張妃嘴裡聽到先德仁皇后之子必承大統的話時就怕會有今天。皇帝一心想得到那個邪物,也是不想有今日之亂。既然已經興了兵,拿到又如何?難道一個邪物就能滅了逆臣?哀家不信。”

那是你們不知道真正的預言內容。你們也沒有見到那東西。

東方炻知道。東方家與碧羅天有往來。不然怎麼會在朱六爺時便寫定契約,非娶朱府之女不可。東方炻若得天下,江山與不棄他會選擇前者。

我若交出那東西和預言,皇上更會立刻下令殺了她。

陳煜懇切的看著太后道:“祖母,我想帶兵!我與東方炻交手數次,多少有些瞭解。”

“太子已經帶兵去了西楚州。老二老三也領兵出征了。你好好養傷。皇上現在不會再疑你了。”太后寬慰的替陳煜拉好被角,起身離開。

陳煜終於鬆了口氣。

一晃兩年

“郡王!”

陳煜眼睫微顫,卻沒有睜開眼睛,鼻息沉重的說道:“阿石來了?我倦得很,莫撓。”

阿石不再說話,放下層層帳幔退了出去。他輕手躡腳的走到鎏金銅獸香爐前,夾了小塊沉香放進去。畢恭畢敬地站在殿門口候著。

沉香的味道在暖意融融的殿內瀰漫。陳煜嗅得一口,便知裡面有噬筋軟骨的藥。時間長了,這身武功便廢了。

武功是他自保的命根子。真成了廢人,連自己都護不得,還不是他人砧板上的魚。思索間,呼吸立閉,陳煜緩緩運功護住丹田。饒是如此,額間又痛出一層汗來。

“阿石!”陳煜終於吐出一口濁氣,呼吸間那絲異香又浸進身體,不由地暗暗著急。

阿石聞聲知道陳煜醒了,在殿門口拍了拍手掌。一眾內侍宮婢捧了銅盆,白布巾,傷藥魚貫而入。

替陳煜擦拭了身子,重新襄了傷。陳煜穿著中衣便站了起來,驚得阿石迭聲說道:“少爺你得多養些天才行。”

陳煜笑了笑道:“睡久了不舒服,站一會兒再躺。茶。”

阿石從一名宮婢手裡傳過茶送過去。蓋碗輕碰著杯身,發出幾不可聞的顫聲。

陳煜接了茶皺眉道:“這是什麼茶?”

宮婢恭敬的答道:“桂圓八寶。”

陳煜似笑非笑的看著阿石。阿石趕緊把茶拿走,斥道:“郡王從來只喝綠茶!換!”

那名宮婢嚇得一抖,端了茶飛快的跑去換了。

陳煜重新趴回了床上,闔目道:“都下去吧。阿石,你也下去。”

殿內清寂下來。陳煜默默的想著皇帝的打算,摸著胸口傷處,眼神幽深。皇帝畢竟不是太后,縱不疑他,卻又忌憚他的武功。留他在殿內養傷,不讓他下床出去,是順理威章的事情。多躺些日子,滿殿飄著加了料的沉香味,他怕是保不住這身功夫了。

“阿石!”陳煜又喊了聲。

“郡王有何吩咐?”

“元崇現在何處?替我傳個信,問個好。說我想念他泡的藥酒了,讓他送一罈來。”

阿石應了。

陳煜的要求經了大內總管太監的嘴,再傳到皇帝耳中,允了。

元崇笑嘻嘻的請宮裡的太監候著,回到自己房中臉色卻有些精彩。陳煜從前最愛笑他年紀尚輕,就飲多鞭酒,自毀元神。元崇掃視著自己泡的那一排排壯陽酒,疑惑的想,陳煜愛了廷杖,他喝壯陽酒幹什麼?

太監還在正廳侯著,元崇只好尋了個酒罈,倒了最烈的壯陽酒送去。

御醫嚐了一杯酒苦笑:“皇上,這是壯陽酒。不過泡得倒是極好,是陳年老酒。只是郡王愛了傷不宜飲這樣的酒,會讓血行加速。”

皇上莞爾,揮了揮手讓人給陳煜送去,順便又讓內務府挑兩個相貌好的宮婢去侍候陳煜。

一杯酒下肚,熱氣自小腹升騰而上。陳煜的臉被酒氣燻得緋紅。他滿意將吸入內腑的那絲異樣化為一口濁氣吐出。

怪就怪皇帝不好意思明著來。加料的沉香中只加得少許藥。陳煜生在王府,跟的師傅不少,其中不乏下九流的人。三教九流,三教指佛儒道,九流中又有上中下之分。下九流裡有師爺、衙差、稱秤、媒婆、走卒、騙子、盜、竊、娼。信王爺在世就收容過一個竊賊。行行出狀元,這人又是一個竊花偷香的高手。他曾經告訴過陳煜,如何用噬骨化功的香無聲無息化去武林高手的武功,再大搖大擺地施竊。自然也告訴過他在沒有解藥時,如何對付。

皇帝留著他,還是想要碧羅天的東西。可惜他現在不能給。不棄能等嗎?他輕輕嘆了口氣。

江北於州,荊州至西州府都陷入了戰爭。

所有的人都相信,大魏國國庫充實,兵強馬壯,平叛指日可待。又聞太子親至西州府督軍,二皇子三皇子齊齊上了戰場,民心更安。

說也奇怪,照從前戰亂,百姓定會流離失所。這一回偏偏不同。誠王孫的隊伍不撓民,大魏國的士兵也不撓民。

正值冬季,原野荒涼,田地裡沒了莊稼。雙方隊伍像練兵似的在廣袤的田野裡廝殺。只要不靠近戰場,莊戶人家閉門避亂,軍隊自門口經過也不敲門驚撓。

如此一來,倒威了茶餘飯後的一樁奇事。

城鎮的氣氛大不一樣。

大魏軍入駐,城裡戒嚴,街市冷清。

誠王孫隊伍入駐,不降的官員貶了官職放回家,待商賈百姓更是和藹可親。

只有跑到誠王孫面前吐唾沫罵逆臣的呆子,誠王孫聽得耳朵發癢,下令砍了人頭以成全他的氣節。這場仗總得來說打得忒是溫柔。

時日一長,大魏國的百姓們都成了牆頭草。誰勝了誰是天子,百姓還是百姓。

大魏國的官員們深知民心向背。幹嘴巴仗的工夫在朝廷之上也練得嫻熟。把誠王孫勾結北狄之事繪聲繪色地散佈開去。

皇家貴人們爭家產內訌百姓無話可說,勾結外賊就不行了。然而眼見誠王孫將失民心之時。於州傳來捷報。誠王孫寧肯少佔西州府的城鎮,也分出一支奇兵繞經飛雲堡,將北狄趕出了邊境。北狄野王還與誠王孫定盟,聲稱他活著一日便不興兵侵犯大魏,與大魏永結友邦之好。

皇帝沒辦法收拾年年入侵的北狄,誠王孫做到了。百姓罵出口和沒罵出口的話又紛紛嚥了下去。

東方炻的謀臣們也不是吃素養的,亮出了幾十年前的遺昭。緊接著碧羅天大巫的預言,先帝不仁殺兄奪位的流言漸漸傳開。

膽大的搖頭議論幾句因果輪換。膽小的閉口靜待事情發展。

如此一來,在東方炻起兵三個月後,故事的版本變成了先帝爺篡位,毒死誠王,趕盡殺絕。誠王孫忍辱負重,要替誠王討公道,撥亂反正。

父仇不共戴天。孝字大過一切。嫡長子繼承家業才是正統。你一個庶子謀奪家產,誠王孫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要拿回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百姓們覺得誠王孫不起兵,才叫不孝。輿論漸漸的偏向了誠王孫。

大魏國的士兵士氣不甚好。剛開始平叛時還行,到現在覺得你們爭家產,憑什麼要咱們這些苦哈哈打群架。軍營中散開一股埋怨的情緒。

誠王孫的士兵則理直氣壯多了。

新年過後,三月春風才吹綠枝頭,西州府就被誠王孫攻下。江北六州失了三地。

望京皇城金殿之上,皇帝震怒。

縱遠戰局,皇帝認為,東方炻之所以得民心鼓士氣,很大部份原因在於收拾了北狄野王。北狄年年入侵,大魏的老百姓說起北狄便咬牙切齒。

明知東方炻肯定和北狄野王有勾結,但老百姓不清楚內幕。北狄再不興兵,擺明了只要誠王孫得江山就永不入侵。百姓只會說誠王孫好。

“那支自飛雲堡去於州的軍隊從哪兒來的?!”皇帝陰陰的問道。

兵部一臣出班回奏:“皇上,誠王孫根本沒有從西州府分兵。是從飛雲堡出去的。開戰之後,飛雲堡一匹馬都沒有給兵部送來。”

皇帝大怒:“飛雲堡要反了不成?!”

兵部大臣們懨懨的聽著皇帝發怒,相互看了半天,終於侍郎大人被眾人的目光推了出來:“稟陛下,飛雲堡少堡主雲琅如今在誠王孫帳下聽令,封了驃騎將軍,獨領三萬飛雲騎。西州府便是他打下來的。”

緊接著又將斥候打探的消息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出。原來飛雲堡先堡主是誠王近侍。誠王去荊州時便抱了世子離開。世子在飛雲堡長大後帶著一個雲家女兒離開,不知所蹤。東方炻不是雲家女兒所生,但論輩分他也要稱雲鐵翼一聲姑父。

“好好好!”皇帝連說三個好字,猛拍龍案道,“望京莫府當家主母是雲鐵翼的親妹妹,雲琅的親姑母。照這說法她也是誠王孫的姑母了。給我抄了莫府!”

東方炻起兵的時候莫若菲正打算去蘇州朱府拜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在朱府。莫若菲對奪江山是沒有半點想法的。

如果他生在皇家,以他的心性沒準兒還能想上一想。但他生在了商賈世家。

他當時根本沒想到,自己和誠王孫有什麼交集。

他在孤山跟到了杭州府沒找到什麼線索,前往蘇州府的路上時,接到了望京的來信。莫若菲駭了一跳。

信是口信,莫伯親自南下找到了他。

莫若菲馬不停蹄和莫伯趕回瞭望京城。在飛雲堡出兵趕走北狄前,莫若菲便悚了。也是雲鐵翼心心念著莫夫人這個親妹妹。知道自己只要一出兵,亮明旗幟站在東方炻一邊。少不得牽連望京莫府。

莫若菲當機立斷對莫夫人道:“母親,咱們馬上離開望京。管不了別的了。”

莫夫人不為所動,雲淡風清的說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死也要死在莫府。誠王孫起兵之前,莫府能變賣的家業早就被我賣了,能調出的現銀我全部運到了飛雲堡。方圓錢莊是個空殼。賣不了的田產地契全在這兒。皇帝什麼都得不到。”

莫夫人拿出一口小箱子遞給莫若菲。

“兒子,去找你姑父。你現在馬上走!”莫夫人頭一回展露出她的果決。如同她當年要莫伯去滅了薛家莊一樣,乾淨利落。

莫若菲挺捨不得莫夫人。是這個女人給了他母愛。但他不是迂腐之人。他知道母親戀著父親,一生所愛,不離不棄。

他給莫夫人磕頭作別。狠狠的擁抱了莫夫人。他很想告訴她,自己不過是佔了她兒子軀殼的異世靈魂。最終卻不忍心讓她失望。

莫伯沒有走,護衛總管楊林與莫若菲悄悄!離開了望京。

皇帝的兵圍了莫府時,莫夫人親自動手。大火燒了七天。火從莫府主屋開始燒,莫夫人帶著英伯走進了松柏林的宗祠。這座望京百年世家被付之一炬。

氣紅眼的皇帝下令誅族。望京血流成河,劊子手的刀刃都砍捲了。望京再無莫氏一族。

同樣氣紅眼的飛雲堡主雲鐵翼罵妹妹傻。傳言說,飛雲堡年年替大魏國養戰馬,官員們貪墨,私下受了北狄的好處,他們養的好馬從來都沒用在戰場上,大魏國這才收拾不了北狄騎兵。民情譁然。

而自莫若菲進了東方炻的軍營後,戰事變得詭異起來。

原來雙方隊伍開打。主力部隊交戰時都愛選在平原。先箭雨後騎兵。步兵列成方陣,持了三丈長的矛不怕死地往前衝。誰士氣旺,誰不後退不逃就易勝。這是冷兵器時代戰爭的特性。然而,現在變了。

東方炻的軍隊多出一些奇怪的武器。不再結方陣與大魏軍隊在原野比人多比馬快了。等到大魏騎兵步兵方陣一到,這邊隊伍噴出煙火,轟隆隆震天響中輕易的把大魏軍收拾了。天上的真龍相助誠王孫的消息不脛而走。大魏軍聞風喪膽,太子狼狽領軍後撤,固守澄州不出戰。

江南水軍嚴防死守,憑靠天塹護住了江南六州府。

東方炻的隊伍拿下了江北於州,荊州,西州府三州而己。戰事開始膠著至八月。大魏軍不敢打,東方炻也不看急。任命莫若菲為軍師,採納他的意見,將已佔領的三州打造成根據地。修工事修堡壘,不納稅倒貼銀子替百姓修房子。甚至隊伍裡還出了幾大紀律等等規定。

雲琅對東方炻沒什麼好感,骨子裡卻根深蒂固地有著忠孝二字。在他看來,領著飛雲騎幫東方炻打大魏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打下江山,他還回飛雲堡去養馬。

莫若菲不同。他覺得刺激,把他所知道的前世的東西全用在了這場戰爭中。

裂土封王比他做商人還好玩,不虛重生一世。

所以,他用前世打造火藥槍的經驗研製出了土炮,炸藥。又以一個商人的精明在三州以村為單位推行了土地改革,責任田分包到戶。地主們畢竟是少數。老百姓是多數。現在損害少數人的利益,得到多數人的支持,很划得來。

主動報名參軍的人多了,老百姓對誠王孫頂禮膜拜。大魏國的斥候們根本不需要軍隊裡的士兵去防範,老百姓自發的當起了耳目與崗哨。

當然,無數的流言漸漸傳向大魏國的其它州府。讓那裡無田的百姓都很羨慕。盼望著誠王孫的隊伍儘快打過來,也好讓他們弄塊責任田種種。

又一年過去,大魏太子守的澄州城被攻破。太子面望京自刎。東方炻的隊伍離中州望京不過五百里。

戰事一起,生意自然是不好做了。人心漸漸的慌亂。

江南朱府的銀車糧隊在這時‘出了蘇州府,源源不斷的將糧食藥品餉銀送過了江。代表著江南六州府,強硬的站在了皇帝一面。

戰場的局面演變成了高薪挖人爭奪戰。大魏國的將軍將銀車堆在校場上道:“斬叛賊一顆人頭賞銀十兩。殺百夫長一名可得土地百畝。”

十兩是什麼概念?平時士兵一個月的餉銀不過一兩。五十兩小戶人家可以過一年。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魏國的士兵趕上了好時候,打了雞血似的激動。太子身亡後的一個月裡又把澄州奪了回來。

皇帝感慨萬千,親筆題寫百信侯府賜給江南朱府。以示對朱府的信任,再不提半字朱府勾結東方炻一事。

朱八太爺將匝額掛在大門口。回過頭卻肉疼的對不棄道:“咱們今天還有雞吃嗎?”

不棄心想田莊的糧食現在還沒有種下去呢。去年的糧幾乎搬空了,能變現的銀子也給了皇帝。留著口糧沒動算是好的了,你老當減肥吧。但話可不能這樣說,她嘿嘿笑道:“有啊,今晚有雞有鵝。”

等到菜端上桌子,朱八太爺不樂意了:“明明是豆腐!你騙我!”

不棄乾笑道:“素雞素鵝,多了個素字。還是雞鵝!”

朱八太爺嘆了口氣道:“千萬家財換四個字太划不來。”

不棄冷嘲熱諷的說道:“那就讓東方炻得了天下好了。他不要朱府的銀子,硬要娶我,我還是皇后的命呢!你想吃天上的風凰都行!別忘了,再過幾個月,我就該過十七歲生辰了。”

時間過得太快,她每天都忙著賣朱府的家產。恨不得一天就賣完,奈何朱府家大業大宗親太多。一年半,才好不容易賣了個七七八八。

想到朱府終於被敗光,不棄頗有些成就感。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回頭對大總管朱福說道:“朱記的絲綢行茶行都賣了?”

朱福苦笑道:“賣了。九姑奶奶以平時的六成價全買了。”

不棄手一揮道:“全換成糧食!”

四總管朱禧算盤一撥拉苦著臉道:“孫小姐,現在全買成糧食,又多損失兩成。江南現在糧貴啊!”

“金銀是死物,聽我的,全買成糧食!”

朱八太爺氣得鬍子一翹,扔了筷子拂袖而去。轉過身的瞬間,聽到不棄又道:“記得再買些雞鴨回來養著,替老太爺補身子。”

朱八太爺的心又軟了。

府裡的丫頭們想走的,她把賣身契給了她們。朱八太爺的姨奶奶們想走的,全部用銀子打發。最終留在朱八太爺身邊的,也只有四個而己。朱八太爺很傷心。

春天才過,不棄就讓朱福與朱祿陪著老太爺搬進了蘇州城外五湖邊上的莊子。她的理由很簡單:“莊子雖不比不得朱府大,夠住夠華麗。吃喝不愁。皇帝打不贏東方炻,一定會遷都江南,隔江守著。蘇州府除了靖王府就數咱們家最大最好。這老宅子怕是要讓出去了。咱們先謀退路吧。”

東方炻番外:散盡家財

3000元以下的手機打不出這兩個字“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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