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4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女人,是個好女人。

至少她自己這麼覺得。

她說,就算全世界都對她趾高氣揚、破口大罵,依然改變不了她對自己這種自私到過分愛的程度。

女人,叫什麼,早都已不重要。

正如她曾說過的那樣,兩個人遇見之前,哪裡會有心思去詢問對方姓甚名誰,名字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投石問路的代號,即便是說了,也未必正是實話,何必計較?而至於天明之後,各自奔走,從此再無瓜葛,那名字更是沒有要知道的必要了。

女人說,那叫命。

躲不開,逃不掉,得不到的命。

女人遇見七個男人,因為懶得騰出時間去記住它們每個人的名字,為了方便,所以就給它們按照星期,取了名字: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七。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星期一,女人遇見它的時間稍早些。

它是個有點詼諧色彩型人格的人,或從事類似於相關的工作,女人沒有去刻意打聽,只是從它時常跟自己講述的閒碎生活片段中,想出來的。

跟星期一見面,總是會有各種有想不到狀況出現,機場也好,車站也罷,還或者咖啡廳,遊樂場,又或者是公園裡,湖邊,見面時,它總會想著法給女人一種驚喜,至少看上去是那個樣子,因為周圍的人,總是容易掉進它的圈套而被逗得捧腹大笑。

儘管說,只是轉瞬即忘的當下娛樂。

星期一眼裡,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所謂的險阻困難,所遇到的種種都能用一句“特麼的”來化解尷尬。

這跟修養,無關。

女人覺得, 這個男人,至少應該是幸福的。

起碼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是這樣。

這種形式,不單是在平日裡交往中,連在床上也是一樣。

睡覺時候,星期一很是有花樣,各種腦洞大開的想法,連女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只是往往行程到半途,男人又會冒出其它想法,這讓女人順也不是,逆也不是,末了只剩活脫的一具曼妙僵硬的花。

女人說,星期一像個孩子,嬉笑怪誕之下,多的是不更事,不懂女人事。

可她並不介意。

星期二,女人參加一個文青社團聚會時認識的。

那時的星期二,梳著老中式的七分頭,戴著個藏青色邊框的眼鏡,一副慷慨激昂正兒八經的樣子,站在圈子裡演說,從鴉片戰爭說到八國聯軍,從舊民主義說到新民主義,從三座大山說到改革開放,從階級體制說到階級壓迫。

女人吐了一口菸圈,表示讚許它說的論調,卻從骨子裡覺得,圈子裡的話,百無一用。

星期二被女人的菸圈嗆了口氣,趁著散場時候找到女人,近距離接觸後,女人才意識到:誰再說,衣冠楚楚的人都是一表正經,怕真的是不知道有‘禽獸’這個東西。

跟星期二交往的時候,沒有所謂的約會,沒有所謂的浪漫,甚至是所謂的形式主義,兩個人之間的約會叫作“探討”“交流”,從一個圈子,混跡到另一個圈子,從一種主義到另一種主義。

曾有人規勸過女人,跟這種“開口即是禍”的男人在一起,當時代背景下,得冒著很大的政治風險。

女人只是笑笑,看一眼尚在人群中慷慨陳詞的男人,忽然心疼這個學途仕途中受到不少“虐待”的男人。

忽然覺得,那人像個小丑,那些人像個小丑。

多數時候,星期二都是滔滔不絕有大套理論的,包括睡覺的時候。

還沒關燈之前,男人總要給女人上一大堆政治理論課,從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思潮到後來蔚然成風的現實自由主義,從黑格爾到馬克思。

每次女人都是安靜地亮著床頭燈,換上取悅自己的蕾絲長裙,鬆散地躺在沙發上,端著一杯沏好的茶,香氣氤氳中,面似桃花,聽它說完。

女人覺得,

臥室裡能解決的問題,只能是床上的問題。除此之外,都是人的問題,要麼無用,要麼無能。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星期三,女人去一家兒童救助機構遇見的。

遇見的人多了後,女人發現,往往孩子成了還沒長大的大人,大人卻是過早長大的孩子。

早先友人說,要介紹一個男人給她認識,而當被引著去見星期三時,它正在給一群孩子在教室裡上課,煞有介事的樣子,讓女人以為它真的就是機構裡聘請的正式老師。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它只是在這裡兼職,每週末過來給孩子們上一節心理輔導課。

“怎麼想起去那裡?”

咖啡廳的一個靠近拐角的位置,女人在男人木訥的深情中,點了根菸,昨晚睡的並不是太好,黑眼圈明顯重了。

男人坐在女人正對面的沙發上,挺直了腰,略微有些拘束,扭頭左右看了一圈,又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

“你經常,來這裡?”星期三沒有直接去應女人的話,只是小聲唯諾地同樣問了句。

女人笑了笑,沒回答。

咖啡,對女人來說,只是作為一種提神的東西,對面坐著的人,身邊拎著的東西,充其量只能算是附屬品。

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眼睛裡看不到別人,在哪裡其實都是一樣。”

女人裝作無意間,瞥了一眼男人,只這一眼,讓男人更加不安。

女人心裡,覺得好玩。

女人和星期三在一起,並沒有太多的事情做,除了去看它給孩子們的備課,除了閒暇時候兩個人安靜地去一個地方待著,一個人抽菸,一個人發呆,一個人在陽臺上翻著看不下去幾頁的書,一個人滿院子裡修剪花花草草。

女人幾乎要忘記友人曾說過的,這個男人是個病人。她才不在乎呢,倒不是不介意,只是懶得再去探視人心,懶得再去計較人心,彼此無害,相安無事,未嘗就不是一種恰好的狀態。

女人心裡這麼想著,自然也是這麼做,因此也就不會去在意,晚上睡覺時候,星期三,忽然從半夜醒來,忽然躲進洗手間自言自語。

至於所謂歡愉,只是例行公事。

星期四,應該算是女人認識的男人當中,最有魄力的一個男人。

這個魄力,所指的倒不是跟女人的物質需求有關,而是這個男人願意為了她而違反紀律,願意對她金屋藏嬌,願意讓她當它的情人。

男人是個公職人員,雖不算是權貴人,卻也是掛著個公家名頭的。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女人只是被男人的談吐所吸引,卻並不知具體它是做什麼的,後來接觸後,才知道這些。只是到那時,男人已經先陷進溫柔鄉。

每次來看女人,星期四都是趁著黃昏之後的時間,並且是從來不開車的,打車到離女人家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地方,然後下車步行走過來。

路上倘若是遇見小商販們,它還會順手買些葷素,儼然一副下班回家的好男人形象。等到到了女人家,天色應該大晚,路燈都亮起來了,女人這時應該也剛好洗漱完,沏好的一壺茶,擺在幾臺上。

男人說,這叫“避禍”,組織上查的嚴,開車過來容易引起別人誤會,時間久了,容易被人發現。每說到這裡,女人都是一臉的不屑,“男人就是這樣,貪吃還怕人說,打著‘道德’的幌子,做著虛偽的勾當。累不累?”

男人不知何應對,只好是從懷裡掏出件小玩意,說是上次國外出差,帶回來的小禮品,連自己家人都沒給,獨這一份給了女人。

女人掩飾不住欣喜,在男人臉上啄了一下,接過禮物,閃身進了洗手間,“喏,乖一點,晚上少不了你的好處。”

從政的也好,經商的也好,在女人眼裡其實沒多大區別,脫光了衣服,都是那幾兩肉,都是一副德性,啃著女人那兩座山,穿過那片原野,也就是個沒進化的野蠻人。

禽獸,都怕是算不上。

想著它曾經說的,只要女人願意,選一個部門讓她去供職,女人禁不住嘴角上揚,說這種話的人,那雙被飢渴矇蔽的雙眼,該是瞎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好在是女人從不放在心上,若是說比較介意的,恐怕是男人那後繼無力的虛脫感,讓女人覺得無盡空虛。

心裡滿是冷笑,冷笑的還有那被丟進洗手間垃圾桶裡,遠隔重洋而來的,男人的用心。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遇上星期五的時候,女人一度認為,這應該就是愛情了。

難得那麼多年,遇著一個不是因為身體,不是因為物質,而心甘情願對自己好的男人,至少放在以前,女人會覺得這樣的男人已經絕跡了。

那天女人喝的有點多,剛從店裡出來,覺得胃裡翻騰,喉嚨裡有東西想要出來,一個釀蹌,就摟著一個垃圾桶“哇哇”吐個不停。大概胃裡吐了乾淨,伸手摸索著,想要掏什麼,這時,有人從一旁遞過來一塊手絹,女人也沒想得太多,順手接過來,頭也沒抬地含糊著道了聲“謝”。

擦了擦嘴,女人這才看得清楚,那原是一塊潔淨的白色手絹,只在一角的地方,繡著一朵梅花。看到這,女人不禁一聲冷哼,邊將手絹遞還回去,嘴裡邊嘟囔著,“你這‘撿屍’代價可大了,白費了一塊手絹。”

那遞手絹的人,也沒應聲,只將手絹收了回去。

“你現在住哪?我幫你叫車。”

“想去我家?目的這麼明顯?”

“你竟然翻我的包?”

迷糊中,女人記不清自己怎麼上的車,怎麼進的家門,只是印象裡,司機是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女人。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大半,桌子上還是昨晚走之前泡好的那壺茶,只是杯子邊上,多了幾盒胃藥。女人將那藥盒拿在手裡,翻了下生產日期,嘴角禁不住上揚:呵,男人。

開門,果然就像心中預料的那樣,女人一眼看見一個男人,坐在門外花壇邊的長椅上。見到女人出來,男人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拎著個袋子,往女人這邊走來。

女人斜靠著門,眼神朝男人身上掃去。

“昨晚我們見過。”興許是怕女人誤會,“這是早餐,起這麼早,你應該沒有做飯的習慣。”男人將袋子遞過去,像昨晚那樣遞過去,不同的是,今天的話明顯要多了些。

女人帶著些玩味的目光,瞄了一眼袋子裡的東西,一份福記甜粥,一份酥餅,都是醒酒後,療胃的東西。

儘管,女人並不需要,就像不需要男人送她回家一樣。

“謝了。”不管如何,好在是別人的一番心意,無事莫造罪,女人收了。

見女人氣色並無大恙,男人也沒再說話,多看了兩眼,就離開了。而那兩眼,落進女人的心裡,卻有種自己被看透的錯覺。

如此以往,事無鉅細,從一日三餐,到出行穿衣,男人全都照顧得到,即便是不能親自過問,也要來信叮囑三分。女人並不覺得男人能從自己這裡能得到什麼,除了一夜風情之外。曾嘗試著去問,男人也只是笑著不說話,最多的舉動不過是拍拍她的頭,笑著說句“笨”。

女人在想,到底是自己笨,還是男人傻?

這種沒有目的的社交關係,讓女人覺得惶恐,不安,潛意識裡對身邊男人的印象,無不以目的為目的。單純的東西,往往看起來,或許更復雜。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自然也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惡,女人不覺得自己活了那麼多,卻在這個階段,遇見這麼樣的一個人。

那天晚上,藉著酒意,女人跟男人攤了牌。

“其實,你沒必要對我這樣。”

“有無必要,我知道就好。”

“你甚至連我做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沒必要。你自己知道,就好。”

兩行清淚散著苦茶香,女人生性孤傲輕狂,此前縱使遭遇種種,滴淚未落,卻在這個男人三言兩語中,眼中泛光,清波盪漾。

女人猛吸了口煙,極力睜大了眼,連鼻子也抽泣了兩下,然後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一夜相安無事,再醒來已是他鄉人。

星期五走了,櫃子裡收拾好的衣物,桌子上擺好的早餐,以及一張字跡工整的便籤:

“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跟我說。”

女人紅了眼圈,輕笑了聲,將那紙緊緊攥在手裡,從心裡將它撕得稀碎。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星期六,算是女人認識的男人當中,為數不多的有著“劣跡”的人。

說是“劣跡”,因為這男人有過前科,也因此得罪過黑白兩道不少人,因為曾經它對女人有過關照,出事的那段日子裡,也都是女人在為它奔波,各種跑關係跑路子。

男人像是一隻豎起尖刺的小獸,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等待著主人的救助。然而,它的主人並不只是女人。

女人圖它什麼呢,不過是一時恩情,在女人心裡,覺得倘若是一般女人受了恩惠,也是要對別人千萬萬謝,更何況是自己這樣的女人,能被人抬頭看一眼,算是恩德了。因此,當友人都勸她離那個男人遠一點時候,女人總是笑著安慰說“沒事”。

早先認識的那段時間,星期六跟女人是在場子裡認識,當時男人是去找人,剛好遇見有人在找女人的麻煩,男人一時熱血上湧,忍不住出手,女人雖然得救,男人卻因為這事而進了局子,後來經過調查,男人的罪責更深,卻是個劣跡斑斑的混混。

其實女人心裡早有準備,混這種場子的人,哪個要麼是有點蠻力,要麼就是有點衝勁,正兒八經的人,誰會摻和到這種事情中來?可當時女人來這裡並不久,遇到這種事,覺得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要報答。

這報答,就是進了男人的被窩。

一回生,二回熟。

女人成了男人心裡唯一留存的“善”,男人成了女人心裡踏踏實實的“惡”。

“善惡哪有分的那麼清,不過在於如何去看待的一門心思。”

女人時常在嘴裡嘀咕的一句話,就像那盞剛沏好的茶,散著清香,卻是苦的。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認識的所有人當中,星期七,應該唯一一個想將女人據為己有的男人。

剛開始接觸時候,男人還是表現的呵護備至,像是認真對待一段關係中的男人,飲食起居,各種所需,總是想的周到,讓人省心,只是自從兩人睡了一覺之後,男人對女人的那種佔有慾,就變得兇猛而不可理喻。

女人什麼時候回家,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外出,什麼時候約見什麼樣的人,什麼場合應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應該注意什麼樣的分寸……一應都在男人叮囑的範圍之內,倘若是到了晚上時候,女人還必須要滿足男人各種獵奇的花樣心思,稍有不從,就是一頓斥責。

倘若,以前若是說女人享受男人的寵溺,現在則是在這種寵溺中將要窒息。

起先,女人跟男人有過抱怨,想讓男人給予自己一些生活空間,想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只是在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跪下哀求聲中,女人選擇了退讓。

然而, 當一隻鳥習慣了大海的世界後,衣食不愁金銀鑄就的房子,也變得了無生趣。

女人覺得這個男人不懂自己,不懂自己受不了束縛的,不懂自己習慣了自由,不懂自己從骨子裡並不屬於任何人。

所以,女人逃了,以一種極其狼狽倉皇的姿態,逃了。

而男人,還在慟哭,像個怨婦。

故事:立著牌坊的女人和她的第八個男人

星期八。

女人的思維裡,從來沒想過,或者說從來不敢去想,自己會遇見一個曾經出現在夢境中的男人。

它是個意外,意外出現的一個人,意外出現的一個名字。

那天之後,女人收起了招眼的招牌,關了生意,也斷絕了姐妹關係。

從了良,立著星期八給她的牌坊。

再也沒出現過在公眾視野裡,至少絕大多數人是再也沒見過。

至於星期八是什麼樣子,其實大多數人心裡,最初都有一個樣子。

只是歷經歲月斑駁,最後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

如此而已。

世俗百年,並非是感情熬不過歲月,說到底,熬不過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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