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方》收官後認真覆盤,導演陳昆暉細說他的“養分”美學

陳昆暉導演說,他拿到《在遠方》的劇本時,一下就被吸引了。因為他小時候也和男主角姚遠一樣,喜歡站在頂樓眺望遠方。

作為獻禮劇中的一部大戲,播了一個月的《在遠方》收官了。小人物的視角、行業劇的題材,《在遠方》的出現也意味著獻禮劇正在刷新玩法。除去出色的劇作口碑,該劇現實主義融合浪漫主義的獨特風格,對一代人奮鬥精神的熱血記錄,也在觀眾腦海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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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獨舌借作品收官的契機,對導演陳昆暉進行了專訪,談談他眼中的那個“遠方”。

“記錄時代”是陳昆暉對作品的定義。他對《在遠方》的重視幾乎可以用“珍視”來形容。

“它是一本‘視頻書’。它從一個側面深入講述這個時代發生的故事,若干年後你再看,那個年代快遞是什麼樣的?那種知識結構是什麼樣的?都在裡面。而且它不只是講快遞,他講了一個更重要的時代背景、發展大勢。”

“我很敬畏這部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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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昆暉

這種“敬畏”體現在陳昆暉的態度上。拍戲四個多月,忙到恨不得每天只睡兩小時,對服化道要求嚴格到被一些手下繞著走。在進組之前,大家都以為他是隨和的人,結果卻如此意外,他表示“拍戲是我吃飯的東西,必須容不下一粒沙子。”

從1991年開始從事影視工作,到1998年參與《還珠格格》拍攝,再到與張國立、劉江等導演聯合執導諸多影視劇,直至今日成為幾部大劇的導演,回顧這二十多年,陳昆暉依然記得自己懷揣著導演夢想,從攝像入行的初心。

他說他在作品質量上要求很高,是因為“如果我不能拍我想拍的、有養分的東西,那我當初為夢想的付出就會是一個笑話。”

接住編劇申捷的招並不容易

《在遠方》的編劇很強。

申捷之前寫的《雞毛飛上天》曾收穫了白玉蘭獎、飛天獎、金鷹獎的各類獎項。不過很多時候只有兩強相遇,才能互相接招。

申捷的劇本是一個現實主義+浪漫主義的故事,陳昆暉的處理同樣如此。劇中有一場戲,姚遠(劉燁 飾)與路曉歐(馬伊琍 飾)分手後重逢,已是曾經滄海,路曉歐負氣離開。此時陳昆暉用了一個鏡頭來表達姚遠的心情,他坐在露天卡車上仰望夜空,伸出手想框住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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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有陰晴圓缺,世事無常,他想框住,但他框不住。”用鏡頭語言把內心世界外化,這個處理委婉又浪漫。

陳昆暉的敘事節奏也很講究。

隨意舉兩個例子,姚遠過生日的一場戲,飯桌上姚遠因理念分歧與路曉歐吵架。原劇本中,姚遠的兄弟高暢一直在旁邊彈吉他哼唱,然後男女主在這個過程中發生分歧,但陳昆暉進行了調整。

他先設定一個歡樂的生日會氛圍,然後隨著分歧氣氛急轉直下,兩人吵架的節奏時起時落,一波連一波。飯桌上的其他人始終處於一種緊張狀態,就如同觀眾的心情也在被這個節奏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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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人徹底爆發。高暢此時再忽然彈起吉他,唱起對兩人有象徵意義的《海闊天空》,令他們恢復平靜,代表的正是“不要忘了你們在一起的初衷。”

導演的這個調整,在拍攝時製片人和編劇是持商榷態度的,但他們最終支持了導演的做法,播出之後,這種先抑後揚的節奏強化了爭執的現實和理想的浪漫,視聽衝擊力非常好。

還有一場是劉翔退賽與姚遠事業失利的呼應。陳昆暉同樣先把氣氛烘托到高點,眾人熱切期盼劉翔再創輝煌,在發令槍將響時安排姚遠突然接到電話,壞消息傳來,呼應屋內眾人對劉翔退賽的唏噓。整場戲觀眾情緒引導非常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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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和導演互為表裡,二者缺一不可。陳昆暉對《在遠方》的劇本也提出過不少建議,如劇中飽受喜愛的劉雲天(保劍鋒 飾),在原劇本中是一個大部分時刻都光鮮亮麗的華僑商人。

陳昆暉提議說“我不只想看到他們的光鮮,也想看到他們的心酸”。申捷欣然接受後修改了劇本,於是劉雲天變成了一個揹負著家族壓力、孤獨攻克中國市場的歸國商人,人物形象更加豐滿立體了。

備受好評的“非典小院”段落,劉雲天與姚遠喝酒暢談,陳昆暉設計了劉雲天抓撓頭髮的小動作。平日的高冷霸總在這一刻被拉回了地面,增強人物立體性的同時,也使整個段落充滿了詼諧感,而這種自然的氛圍,也長期存在於姚、劉二人的相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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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個人物的關係上,我們做的概念是貓和老鼠,互相既帶有攻擊性,又帶有詼諧性。這種微妙的氛圍要始終立住。”

為什麼我在製作上變成“偏執狂”?

對於《在遠方》,陳昆暉也是有遺憾的。他最先提出了關於開篇的問題。

現在的開篇,是幾個展露時代背景的鏡頭拼接,然後直接進入主角深夜被尾隨的戲份。有的觀眾對一上來就看到馬伊琍“扮少女”表示難以接受,也覺得這個開篇有些突兀。

陳昆暉說,在他原本的設計中不是這樣的。他本來是想拍一個專業背景和時代背景皆有的開篇:在一個火熱的年代,城市到處在建設,一群快遞員騎著改裝過的腳踏車,穿行在時代裡。在這個過程中展示各自鮮明的形象、與客戶的關係、與城市的交互。在日月變換的大環境下,進入到主角生活,帶出姚遠躲郵政稽查的戲份,一切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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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改裝的腳踏車?因為快遞要快,而且要能載貨。車一定是改裝的,而且每一個人改裝的方法不同。”

這樣的大環境展現是導演的工作。為了這個開篇,陳昆暉時刻都在做功課。從杭州機場到餘杭的一路上,他都在拿小本本記錄,大塔吊、立交橋、公路,把合適的場景都記錄下來,以便日後取景。

但由於製作週期和反覆修改等各方面原因,這個設想未能完全實現。這也成了陳昆暉一直遺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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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過程中,陳昆暉一直提到自己對製作的嚴格。他甚至用了“偏執”來形容自己。

劇中有一場戲,需要拍攝香港的街道。劇組花了大量的時間尋找,最後找到了一個相似的街道,但陳昆暉要求美術組、道具組要按照香港的地域色彩二度搭景。

“你要把符號性的東西放上去。香港基本都是繁體字,招牌是豎的……地上的行車線也要畫。”

為了這個景,拍攝當天陳昆暉又逼著道具組修改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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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是姚遠出國學習後歸來,與高暢在天台喝酒聊天的一場戲。最初提供的場景是一個旁邊有三層樓的天台,陳昆暉認為那個遮擋阻礙了人物與空間的交流。

“他習慣性到天台,他要看的是廣闊的遠方,是千家萬戶,他要交流,其實就是一個人物內心外化的東西。”

在陳昆暉的堅持下,一直到那天晚上八點,美術組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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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作品時間跨度有二十年,且人物前後變化很大,所以劇中會有不少人物的“華麗變身”。有一些年輕演員會著急從九十年代的“土老帽”趕緊“變身”,陳昆暉一直在阻止。

“你要符合人物的發展階段,要合乎人物的真實性。現階段你沒有時間打扮你自己,你就不應該光鮮亮麗。”

細節決定一切,陳昆暉要求製片組每天把第二天的服化道擺出來驗收,要求自己的導演團隊每天和製片組一一核對。製作上的一絲一毫他都不願懈怠,怕對成片有影響。

不想拍沒有“養分”的東西

談起為什麼會這麼嚴格,陳昆暉說,或許是在剛入行的時候,師父就把一個概念深深植入了他的腦海。

“你講述一個東西的時候,怎麼讓觀眾信服?要有充分的年代感,很多的道具、服裝、細節,支撐你的故事。”

他一直記得自己入行的第一天。凌晨三點鐘出工,在海邊拍攝,一棵樹都沒有,曬了一整天,第二天凌晨一點才收工,然後繼續凌晨三點上班……

在從臺灣來大陸之前,他長年每天睡三個小時,全年休息不到兩天。在大家都覺得當下的工作節奏很快的時候,他卻說來了內地之後節奏很慢很舒適。

“我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下,練就了所謂手上的‘活兒’。所以我的工作態度一定是嚴謹。”

《在遠方》收官後認真覆盤,導演陳昆暉細說他的“養分”美學

也因此,他堅持要拍有“養分”的東西。因為他覺得這樣才能不辜負當年為完成導演夢想付出的努力。在他眼裡,《在遠方》就是不可多得的有“養分”的作品,它不僅記錄了一個行業的發展,也記錄了他們那代人共同的奮鬥情懷。每一個人物、細節都經得起推敲,以至於播出後,他還會追著播出反覆地看。

他的另外一部待播劇《海洋之城》,以史上第一位大型郵輪上的華人船長為原型,講述國際郵輪上的職場生活。

《在遠方》收官後認真覆盤,導演陳昆暉細說他的“養分”美學


這兩個故事,都與國人的奮鬥與時代的發展有關,他對這樣有時代性的作品充滿了興趣。

在這之前,他還參與執導了《半路父子》《愛情最美麗》等諸多現實題材作品。他表示自己對於現實題材的興趣,也源於它能帶給觀眾“養分”。

“一個沒有養分的東西做出來,我覺得是浪費自己的時間。”

你能感受到陳昆暉身上有一種“純粹”,他管這叫“偏執”。

十分喜歡戲曲和音樂的陳昆暉,用這兩者來比喻自己的導演態度。

“我們講刀馬旦耍花槍、耍花棍,要想耍得好,一定要把這個東西融會貫通,揉在身體裡頭。”

“樂迷聽音樂用電子管功放,電子管的工藝就是要求沒有雜質。做影視作品,你要當做一個工程系統來看,它必須是嚴謹的,要不然就會有雜質進來,雜質進來就不純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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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陳昆暉、製作人吳家平、編劇申捷(從左到右)

這種純粹貫穿著他的生涯。在做導演之前,陳昆暉做了十幾年的攝影,日復一日地磨練著自己的技藝。做導演之後,他也比較低產,因為想拍有“養分”的東西,並不是總能遇上好劇本。

三年前採訪陳昆暉,說得最多的是推、拉、搖移的鏡頭運用和構圖對焦的拍攝技法,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二十多年攝影,機器儼然是我身體器官的一部分。”如今聊起劇作的整體把控來滔滔不絕,他把多年練就的攝影技能、觀察和實踐得來的導演心法,以及對生活的體驗、領悟融會了起來,形成了他獨特的創作美學。

當記者問到構圖技巧時,陳昆暉感慨:“攝影好像跟我已經渾然一體了,我很難去講說我怎麼設計它,好像是一種本能反應,機器就像我的另一雙眼睛。”

幾十年的打磨,才能成就一種本能,也成就了陳昆暉導演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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