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德行 41


41、初桓南郡、楊廣共說殷荊州,宜奪殷覬南蠻以自樹。覬亦即曉其旨,嘗因行散,率爾去下舍,便不復還,內外無預知者。意色蕭然,遠同鬥生之無慍。時論以此多之。

之前,桓玄和楊廣一起遊說殷仲堪,勸他奪取殷覬的南蠻校尉官職以壯大自己。殷覬也隨即知道了他們的意圖。趁著有次服五石散後出去行散,就這樣走掉了,不再回來。所有人都沒有預知。他的神色安然平淡,就像古時的楚國令尹斗子文一樣無慍於失去官位。當時都認為他的行為值得稱讚。

桓南郡即桓玄,字敬道,小字靈寶,桓溫的小兒子,承襲父爵南郡公,所以又稱“桓南郡”。年少時不得志,後攬八州兵權,逼安帝禪位,建立桓楚,被劉裕擊敗。

楊廣字德度,弘農人。當時應該是殷仲堪的下屬。

殷覬(《晉書》作殷顗)字伯道,殷仲堪的堂兄。時任南蠻校尉。


東晉末年這段中央官與地方官,以及地方官之間的纏鬥,實在是看得叫人難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深感這樣的國家怎麼可能不滅亡?不如早點亡了算了。

《世說》裡這件事大約是發生在殷仲堪第一次響應王恭,討伐王國寶的時候。殷覬時任南蠻校尉,統領西南少數民族事務,治在江陵。殷仲堪當時是荊州刺史,也在江陵。桓玄和殷仲堪要響應王恭舉事討伐中央權臣,殷覬並不贊同。他說:

“夫人臣之義,慎保所守,朝廷是非,宰輔之務,豈藩屏之所圖也。晉陽之事,宜所不豫。”

藩臣的職責是守一方平安,朝廷的是非不是我們應該干預的。

然而殷仲堪不聽,執意起兵。殷覬知道自己拗不過,也知道他們必取南蠻兵權,所以就這樣走掉了。

行散是指服用五石散之後,一定要漫步以發藥性,所以也叫行藥。即使是體虛下不了床的人,服五石散後也要人扶著下床行走,不然會對身體有害。而且,服五石散後身體會發熱,所以魏晉士大夫常披頭散髮,衣著寬鬆。

(其實我們在正常飽餐一頓以後,由於食物的特殊熱效應,也會覺得身體發熱。這時如果出去走走,會有助於消化,對健康有益。所以是不是可以叫做“行飯”?)

想想殷覬借行散的由頭,散著頭髮、披著薄袍,吹著小風,從容離去的樣子。“意色蕭然”這個詞用得好啊!

據說殷覬走後,稱病不歸。殷仲堪也有寫信詢問他的病情。殷覬回信說:

“我病不過身死,但汝病在滅門,幸熟為慮,勿以我為念也。“

史書說殷覬後來憂慮而死。被追贈“冠軍將軍”。

叫別人不要擔心自己,自己卻終究還是心有掛礙。


後面提到的鬥生,即斗子文,又名鬥谷於菟,春秋時楚國著名令尹之一。

西周末年楚國國君熊儀,生鬥伯比,封於鬥邑,所以以鬥為氏。

據《左傳》記載,鬥伯比的母親是鄖人,(鄖也是一個小諸侯國,和鬥邑離得很近,反正都在湖北。)鬥伯比在鄖的時候,與表妹私通,生下了 一個孩子。因為私通?或者因為是生於五月初五不吉利?剛出生就被扔在雲夢澤邊。鄖國君出去打獵的時候,看到一隻老虎在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嬰兒,覺得很神奇,就把孩子帶回來叫女兒好好撫育,並把他們送到鬥伯比身邊去。

關於“鬥谷於菟”這個奇怪的名字。楚語裡“乳”或“哺”音同“谷”,“虎”音同“於(wu)菟”,所以直接把這個被老虎奶過的孩子叫做鬥谷於菟。

簡直直白得有點酷!

《論語•公冶長》裡有一則,說的就是這裡提到的“遠同鬥生之無慍“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令尹是春秋戰國時期楚國的最高執政官銜。斗子文在二十幾年中,三次任令尹之職,又三次去職,任職不喜悅,去職不憤怒,且交接清楚。孔子認為僅憑這件事還算不上仁,但是忠無疑了。

然而在魏晉年間,少的正是忠臣……

鮑照寫過一首五言詩:《行藥至城東橋》,講他行散途中的見聞和感悟。


《世說新語》德行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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