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累
1
葦子家，在一個村莊裡。村莊在一條山溝兒裡，溝兒地處偏僻，邊遠，只有一條坑窪的泥土路，從溝兒裡，翻越一座小山樑，去往鎮子，外邊更廣闊的世界。可是，除了有事，一般沒有人離開小山溝兒，就待在小山溝兒裡，守候著村莊。
溝兒裡，有許多村莊，葦子家，在溝兒裡，最深處的一個村莊。
村莊裡，有十幾戶人家。一條小河，從村莊中間流過，人家就分佈在小河兩邊。有的背靠著山，有的臨著河，各抱地勢。在散亂中，顯得自然。與周圍的山水，融為一體。
村莊外，小河兩邊，是田地。田地邊沿，砌著石坎，形狀多不規則，一塊塊田地湊在一塊，就成了天然的風景。田地是沙石地，卻長玉米，黃豆，洋芋，麥子，滋養著村莊的人家。
山，像環兒一樣，擁抱著村莊。山並不高，緩緩的立上去的。山上長滿了各種樹木，有青崗樹，松樹，野栗子樹，樺樹。隨著季節的變遷，變換著顏色。
小河河水清澈，河裡有魚兒，悠然的遊著。也有鴨子，在遊著，時而鑽入水裡，捉魚兒。時而拍打著水面，水花四濺，嘎嘎的叫著。
小河兩邊，長滿了野柳，喬木，蘆葦。河水在清幽中流淌。
人家的房屋，都是土牆黑瓦的房屋。門前有場院。場院和房屋前後，有各種果樹。蘋果樹，梨子樹，李子樹，杏子樹。春天開花，次第結果。裝點了村莊，也讓村莊人品嚐了美味。
葦子家，在村莊的外邊，臨著河。
葦子的父親，和母親，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就守候著父親留給的老屋，用雙手在土地上，開始了自己的人生。
葦子是唯一的孩子，父親和母親，都疼愛他，儘管家裡並不富裕，卻咬牙供他讀書，一直讀到中學畢業，沒有考上學，最後回到了家裡。回到家裡不久，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因為意外去世了。
葦子在村莊人的幫助下，埋葬了父親後，就像一個孤兒一樣，生活在這個村莊裡。
不過，村莊裡的人，很淳樸，善良，葦子儘管沒有了親人，也沒有了任何的依靠，村莊裡的人，都很關照他，幫助他。
村莊里人家，有什麼活兒了，葦子去做，儘管葦子年齡不大，力氣不大，可是，去了，村莊裡的人家，都不嫌棄，按照一個大人的工，對待他。幹活時，也不讓他乾重活，只幹他能幹的活兒。葦子不但跟著人，學會了幹各種的活兒，也換到了工，和村莊裡的人，邊幹活，邊說話，也排遣了內心的痛苦，讓他在痛苦和孤獨裡，依舊能看到生活的希望。
到了葦子家裡有活兒了，葦子換了工的人家，就到他家，給他幹活。並且告訴葦子，什麼活兒，怎樣幹。什麼季節，種什麼莊稼。
村莊裡的人，給葦子幹活，乾的賣力，認真，用心。
這樣，葦子小小的年齡，就學會了幹各種活兒，會種各種莊稼。漸漸的，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家裡不缺吃的。
在空閒的時間，葦子也找了門道，去掙錢。去山林裡挖野生的藥材，下套套牲口，弄木頭，或者賣工幹活，換一些錢，家裡也就有了錢用，不缺穿的，也不卻油鹽醬醋，還能去趕人情世故。
村莊裡的人就說，葦子人能幹，勤快，頭腦靈活。人也淳樸，誠實，對人也熱情，遇到誰家有事情了，也能去幫忙，將來一定能把日子過好，能找個好媳婦。
葦子聽著村莊里人的讚賞，心裡很是高興。漸漸的忘卻了痛苦，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並且在心裡發狠，要種許多莊稼，空閒的時間，找了門道去掙錢，讓家裡不缺吃的，不缺穿的。到了年齡，但願如村莊里人所說的那樣，能找個心儀的媳婦。
2
葦子遇到絹花，是意外。
葦子就在辛勤的幹活，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之中，時間飛快的過著。
一晃，葦子就長大了，成了小夥子了。頭髮烏黑，嘴巴上有了鬍子，喉結突出個子瘦高，瘦高的。
葦子的心裡，也到了夢想愛情，婚姻的年齡了。
葦子心裡，也暗暗的喜歡過村莊裡的一些女孩子。可是，還沒有來得及表達，那些女孩子，紛紛就被村莊裡外，條件較好的人家，按照風俗，來提親找走了。讓葦子的心裡，很失望，空落，難過。
葦子也遇到了對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心裡就溫暖，蠢蠢欲動，一空了，就往女孩子跟前湊。可是，女孩子的家人發現了，很快制止了。說葦子雖然勤快，家裡吃穿不缺，可是，比起別的人家，家裡還是貧窮，僅僅就是他有一口飯吃，也沒有什麼親人，沒有勢力，日子過的悽苦，不答應女兒和葦子好。女孩子也很快，有人來提親了，父母都答應了，女孩子也只有熄滅了對葦子的好感。
這一樣讓葦子感到失望，空落，難過的。
不管失望，還是難過。葦子知道，他沒有任何依靠，依舊不能懶惰，每天都要去幹各種活兒，種各種莊稼。空閒的時間去掙錢，顧穿的，油鹽醬醋，和人情世故。只把心放在將來，盼望能遇到有女孩子喜歡他，或者他也喜歡的女孩子，能走到一塊，讓他有完整的家庭，過平靜幸福的生活的。
時間的默默流淌，葦子的年齡，一天天的變大。他內心裡，美好的想法，只有他在睡不著的夜裡，空閒的時間，冥想著，煎熬著之外，也有任何傾訴的人，能幫助他的人。
一晃，葦子年齡，就漸漸的大了。不要說找他喜歡，也喜歡他的女孩子，就是無所謂喜歡，無所謂不喜歡，能跟了他，在一塊過日子的女孩子，都沒有了。
這讓葦子感到失望，焦急，痛苦的。可是，又沒有人能幫助到他。葦子也知道，村莊裡的人，曾經對他的誇讚，也只不過是嘴巴上說說。在他的愛情，婚姻上的事情上，沒有人能幫助到他。
葦子在村莊裡，在愛情婚姻上，直到熬到失望，痛苦，煎熬，近乎絕望但是還好，絹花的出現，才然他無所謂愛情，無所謂不愛情，走入了婚姻，有了家庭。
絹花是在那年，走親戚時，來到村莊裡的。
絹花個子苗條，瓜子形的臉，頭髮烏黑，眼睛明亮，見人一臉微笑，對人很熱情。
到村莊沒有多久，就和村莊裡許多小夥子認識了。 村莊裡的小夥子，沒有事情，就往絹花跟前湊，和絹花說笑，套近乎。絹花也應和著他們，和他們說笑。開始說的都是一些正經的話語，隨著漸漸的熟悉，變得無拘無束起來，那些小夥子話語就放肆起來，說著一些玩笑的話語，一些話語，雖然不下流，卻充滿了誘惑。絹花也不惱，微笑著，和他們說著話語，應和著他們的話語。於是，這些小夥子，就更加的放肆起來，一道放肆的，是舉動。就拉絹花的手，把絹花擁抱進懷裡，撫摸絹花。絹花依舊不惱，微笑著。
有大膽放肆的村莊小夥子，就把絹花拉進來村莊外的小河邊的柳林裡，話語和舉動，就越發的放肆了起來，最後，就在幽靜的柳林裡，得到了絹花。
其他小夥子，知道了絹花是個見人熟，對人熱情，不管怎樣，都不惱的放蕩的女子，就也在絹花面前，放肆了起來，也一樣把絹花拉到了村莊外小河邊的柳林裡，蘆葦叢中，喬木叢中，或者其他幽僻的地方，在絹花面前，語言和舉動一樣放肆，得到了絹花。
絹花的肚子，就被村莊裡的小夥子搞大了。
村莊裡，那些對絹花熱情，得到了絹花的小夥子，沒有要個承人是自己乾的，也不再往絹花跟前湊，不再對絹花熱情。絹花和村莊裡，好的男人比較多，他也不知道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只是，面對村莊裡的男人，在她的肚子大了之後，竟然如此對待他，沒有一個人承認是自己的，心裡很失望，難過。
村莊裡的人，就嘲笑絹花，指著絹花的後背說，那是破鞋。
絹花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人，勉強能幹些活兒，維持生活，絹花大了，管不了絹花，也不管絹花。
絹花村子裡的親戚，知道絹花家裡的情況，見絹花出了這事情，感到很沒有面子。就替絹花和絹花的父母做主，說，誰願意要絹花，領著去把肚子裡的孩子打了，就把絹花給他做媳婦。
村子裡，那些得到了絹花，玩過絹花的男人，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樣做，反而和村莊裡的人一道嘲笑，絹花是破鞋。
就在這時，絹花村莊裡的親戚，就找到了葦子。讓葦子把絹花領著去把肚子裡的孩子打了，去領了結婚證，就算是結婚了，絹花就是他的媳婦了，就能在一塊過日子。
葦子沒有湊過絹花。
葦子也知道絹花被村莊裡的人喊叫破鞋，心裡猶豫，不想要。
絹花的親戚對葦子說，你這算是撿媳婦，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都什麼時候來，還介意這個。女人嘛！婚前開放些，婚後就安分了。
葦子聽了聽，答應了。
3
葦子領著絹花，去附近的小縣城裡，打了肚子裡的孩子。給絹花買了新衣服。回來，去領了結婚證，請了絹花的親戚，和村莊裡有威望的人，吃了個飯，就算是和絹花結婚了，住到了一塊，絹花成了葦子的媳婦。
很長一段時間，村莊裡的人，都喊絹花破鞋，喊葦子是肉頭。
葦子也的確感到沒有面子，走路低頭，別讓怎樣說，不去理會。
絹花也一樣，面對村莊裡的人，不再熱情，陰沉著臉，不去理會村莊裡的人。
面對村莊裡，那些得到了他，現在如此對待她的人，讓絹花算是看透了人，心裡很是失望。
跟了葦子，絹花就忘卻了過去，忘卻了那些男人，就當是做了一個夢。把心就徹底收回來了，安心的和葦子過日子。
葦子在外邊種地，找了門道掙錢。
絹花在家裡，做飯，洗衣服。操持家務，收拾屋子裡外。還餵了豬，餵了雞。
葦子早晨起來，有熱飯吃。幹了一天活兒回去，有熱水喝，有熱飯吃。夜裡，有絹花陪伴，給予他溫暖，和來自內心的幸福。這些幸福，讓葦子忘卻了落在絹花身上的汙點，感到絹花，是那樣的美麗。
葦子家裡有了絹花，屋子裡，物品擺放整齊，屋子裡外打掃的乾淨。喂的豬，一天天的長。喂的雞，每天都下雞蛋，給葦子做了吃。
葦子和絹花 日子，在平靜中，讓葦子品味到了幸福，也讓絹花感受到了甜蜜，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希望。
這樣過了幾年，絹花給葦子生了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葦子品味著幸福的同時，也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生活的擔子。而這些擔子，都壓在他的肩膀上，需要他去支撐。
葦子咬著牙，發著狠，想著，我要種許多莊稼，讓家裡人吃飽飯。我要掙許多錢，讓家裡的人過上好日子，讓絹花感受到幸福，讓兩個孩子有更為美好的生活。
葦子這樣想，也這樣做著。
每天，他吃了飯，就去幹活，種各種莊稼。農閒的時候，只要有了掙錢的門道，就去掙錢。
絹花就在家裡，做著家務，帶著孩子。
因為辛苦，葦子越來越瘦。絹花的頭髮枯黃，臉上也有了斑點。不過，日子在平靜中，過得平順。家裡不缺吃的，也有錢用，日子越過越好，孩子健康成長，葦子和絹花，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希望。
看著葦子和絹花過得越來越好的日子。村莊裡的一些人，就談論著，說葦子撿了個媳婦，沒有想到，日子過得越來越好。說葦子勤勞，絹花能幹。心裡，也早就忘卻了絹花在青春時代的放縱，被人說成破鞋。也不說葦子找的是破鞋了。
一些曾經玩過絹花的小夥子，後來卻沒有找到媳婦，打了光棍。看著絹花和葦子的日子，心裡特別的羨慕。也後悔當初玩過了絹花，而沒有找絹花。現在才知道，絹花表面看似熱情，放蕩，其實卻是勤勞，能幹的女人。
葦子滿足他和絹花之間，這樣平靜幸福的生活。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許多年。多年後，讓葦子感到他和絹花幸福生活中，讓他有遺憾，失望的是，兩個孩子，沒有一個讀出書來的。儘管他辛苦勞動，掙錢。絹花操持著家務，讓家裡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不缺吃的，也不缺錢用，能供兩個孩子讀書，並且對兩個孩子說過，只要他們想讀，唸到哪，他供到哪。
可是，兩個孩子，似乎對讀書都不感興趣，進入學校後，都貪玩，學習不怎樣好。葦子就勸他們，要好好讀書，將來才有出息，不然就在土地上，栓一輩子，苦。可是，不管怎樣勸，都不起作用。
老師也想了各種辦法，想把他們的學習搞好，可是，也沒有任何作用。
葦子的兩個孩子，就勉強在家鄉山溝兒裡，讀到畢業，就先後回家了。
回家後，女兒跟著母親，學著做一些家務。兒子跟著葦子，學著幹活，也學著掙錢的門道。
雖然沒有讀出書來，讓葦子失望。可是，看著兩個孩子，雖然沒有讀出來書，可是，回到家裡，都一樣勤快，能做各自能做的活兒。心裡也就想，哪裡黃土都養人，不管幹啥，都能生活下去的。他們沒有讀書的靈性，沒有吃輕鬆飯的命，就依靠土地生活，雖然苦一點，苦中也有幸福的。
葦子有了兒子的幫助，感到肩膀上的擔子輕鬆些了。絹花有了女兒的幫助，也感到家務活兒，不那樣的累了。葦子和絹花，都像被重物壓著，現在也點點被搬離，逐漸感到輕鬆的感覺來。在這樣的感覺裡，讓葦子和絹花，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心裡依舊在平靜的生活裡，能感受到幸福。
4
葦子品味著生活的幸福，感受著生活的希望，生活了幾年。
兒子漸漸的大了，到了要找媳婦的年齡，女兒也到了內心萌動，渴望愛情的年齡。
兒子的心裡，也有了喜歡的人，逐漸的向女孩子傾訴，和女孩子的感情，已經漸漸的侵入內心，即將到了請媒人，去女孩子家裡，提親的時候。
女兒萌動的情感，已經有了應和的人，也體味瞭解了女兒內心的情感，也想著要按照風俗，去家裡提親的時候。
葦子和絹花，日子過得不缺吃的，不缺穿的，也不缺錢花。看著兒子和女兒，漸漸長大，心裡也特別的高興。肩膀上的擔子，越來越輕鬆，日子越過越好，心裡品味著幸福，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希望。
可是，就在這時，葦子病了。
開始以為是小病，在村莊裡，鄉里去看，吃了許多藥，打了許多針，都不見好。這才慌了。絹花就陪伴著葦子，先後去了縣裡醫院，再去了城裡的大醫院，最終把病檢查出來了。
葦子得了不好的病。
是癌症。
絹花聽到，像頭上響了雷，腦子裡嗡嗡的響。眼前一片漆黑，天彷彿塌了，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怎麼辦。
絹花開始，瞞著葦子，說他沒有得什麼大病，是小病，吃些藥，打些針，就慢慢會好的。
揹著葦子，絹花默默的流淚。
可是，葦子在打了許多針，吃了許多的藥之後，病情不見緩解，反而越來越難受。最後終於知道，自己得了癌症。
最初，是絕望。接著，是恐懼，是憤怒。性格也開始變得喜怒無常起來。
一會兒給絹花交代著後事，說自己死了，讓絹花怎樣辦。讓兩個孩子怎樣辦。
一會兒，是恐懼。說他不想死，死了，躺在那陰暗的世界裡，多麼孤獨，多麼可怕。
一會兒，是憤怒。說他得這病，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辛苦幹活，掙錢落下的。
於是，面對絹花，稍微有讓他不滿意的地方，就破口大罵，一臉憤怒。
絹花知道葦子得了不好的病，心裡煩躁，也想著葦子一路來，對她的好，照顧，支撐著這個家庭，就默默的忍受了一切，任憑葦子罵。
揹著葦子，默默的流淚。
在醫院裡待了些日子，吃藥，打針都不起作用。手術也沒有辦法做了。看著他用汗水換來的錢，就那樣像水一樣，往醫院裡流淌的時候，葦子的心裡很是心疼。就憤怒著，罵了醫生，然後，和絹花離開了醫院，回去了。
回到家裡以後，兒子和女兒知道了父親的病，心裡一樣難過，痛苦，默默的流淚。
葦子對待兒子和女兒，就像對待絹花一樣，在恐懼時，是對兒子和女兒的依戀，和不捨，對他們交代著後事，要他們要怎樣，怎樣，學會堅強，照顧自己。也說著他死後，躺在泥土裡，是多麼的孤獨，害怕，要他們多去墳上看看。在絕望時，又想著，他這一輩子，似乎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絹花，和兒子，女兒而活著，辛苦的幹活，掙錢，才落下了這樣一身的病。於是，面對兒子和女兒，稍微有不順他心的時候，就一樣對他們板著臉，破口大罵。
兒子和女兒，知道父親得了不好的病，知道他心裡煩亂，痛苦，絕望，就任憑他罵，然後，揹著父親，默默流淚。心裡，也想著父親的不易，現在又得了這樣的病，對父親唯有深深的同情。
絹花，和兩個孩子，就默默忍受著葦子喜怒無常的性格，心裡痛苦著，默默流淚，照料著他。給他倒水喝，給他端飯吃，勸他吃藥。他想大便，小便時，就端了盆到他床邊，給他端屎，端尿的。
在他床邊陪伴他時，他嫌煩，只有出去，他一喊，就立刻到他身旁。
縱然這樣照料，葦子的性格，也沒有改變，越來越喜怒無常，越來越暴躁。
而病情，雖然一直在吃藥，也不見好轉。可是，也沒有那樣迅速的惡化下去。唯有的，就是人一天天的瘦下去。
5
葦子的病，就在這樣的狀態下，過了半年之後，家裡人的生活，因此都被打亂了。絹花和兩個孩子的心，也與最初知道他生病時不同了。面對他喜怒無常的性格，越來越暴躁的脾氣，不再流淚，表面上不說，不直面頂撞他，內心裡，其實都有了各自的想法，和感受。
絹花想著和葦子從認識，到一路走來的日子。也想著葦子支撐著家裡的生活，對她的好。再想著葦子的病，看著他日益枯瘦的樣子，心裡很痛苦，難過。
可是，對他再細心照料，陪伴，他的病，已經不能好起來，性格也變得反覆無常，在恐懼，絕望中，變得越來越暴躁。葦子曾經留在心裡的溫暖，那份情感，一點點的被沖走了。面對葦子對她的謾罵，暴躁的樣子，湧上心裡的，忽然是冰冷。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為了維繫他的生命，每天都要給他吃藥，藥都很貴，家裡就這樣，被大水衝沙一樣，一點點的被掏空了。他一生辛苦勞動，所積累的東西，也漸漸的，所剩無幾，也就是櫃子裡的一點糧食，幾間土牆黑瓦的房屋，和家裡的一些傢俱。
兒子面對父親的暴躁，湧上心裡，一樣的是冰冷，沖走了葦子曾經留在心裡的溫暖。家因此一點點被掏空，在風雨中飄搖了。他的已經有了眉目的婚事，因此也逐漸成了泡影。這讓兒子痛苦，看著父親暴躁的樣子，心裡對他，甚至湧上了恨。
女兒和兒子一樣，在葦子的暴躁中，沖走了曾經留在心裡的情感，湧上心裡的是冰冷，失望。她的婚事，雖然那個小夥子，依舊深愛著她，給錢，給物，時常來家裡看望，可是，女兒感到，如果長時間這樣下去，自己家裡會被拖垮，愛他的小夥子家裡，也會被拖垮，心裡那份純真而甜蜜的情感，也會一天天的淡下去。
當這樣的感受，湧上心頭的時候，絹花和兒子，女兒，對葦子的態度，也在發生改變。不再那樣多的時間，陪伴在葦子床邊。葦子在喊他們的時候，也懶懶的，磨蹭著，好久，好久，才來到葦子床邊。在葦子暴躁，謾罵的時候，陰沉著臉，找了藉口，離開了。除了給葦子端飯，端水讓吃藥，給他端屎端尿，一般，不再多去葦子身旁了。
許多的時候，也不願意在家裡待，而是在村莊裡走東，遇到了人，就訴說葦子的病情，反覆無常的性格，暴躁的脾氣。然後，嘆息著，流著淚。
村莊裡的人聽著，也跟著嘆息，嘆息著長時間這樣下去，日子可怎樣過，怎麼得了。也勸慰著他們，說他們已經盡力了，做得很好了。滿滿熬，總能熬過去，日子總能慢慢好起來的。
村莊人給予的安慰，溫暖了他們的心，讓絹花和兩個孩子，在失望和冰冷中，又看到了希望。
就這樣熬到一年之後，家裡基本被熬空了，錢再沒有一分，櫃子裡的糧食，也不多了，吃飯都要出問題了。土牆黑瓦的房屋，也開始漏雨了，都不知道日子要怎樣辦，讓他們陷入絕望的時候，已經熬到皮包骨頭，只剩下一副骨架，身體像小孩子一樣的葦子，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永遠不吃不喝，也不反覆無常，暴躁，謾罵人了。
絹花和兒女，眼裡雖然流著淚，放開了聲音哭著，心裡，卻忽然感到一顆石頭被搬開了，感到輕鬆。已經感到絕望的心裡，湧上了光亮。
村裡人知道了，紛紛趕來，勸慰他們，說已經盡力了，葦子的命，就是這樣。
然後，在村子裡有威望的人的安排下，人們紛紛開始忙碌。有人忙碌著，給葦子穿衣服，有人忙著，把放在樓上的棺材，抬下來。葦子穿好了衣服，棺材也抬下來，打掃好之後，就入殮了。準備按照風俗，給葦子辦喪事。
絹花和兒子，女兒，這才到了棺材旁，放聲痛苦。
尤其是絹花，哭的很傷心。這哭，是有情感的。是心裡在這瞬間，湧上了和葦子相識，相愛，一路走來的過程。只是嘆息葦子命不好，日子剛過好，他就得病了。
兒子與女兒也哭，哭聲裡，有一半真誠，一半虛假。真誠裡，是想到了葦子，曾經對他們的好，支撐這個家的不易。虛假，是自從葦子得病以來，攪亂了家裡，把家裡掏空，在風雨中飄搖。
按照風俗，給葦子辦了喪事，幾天之後，把葦子安葬了。
葦子入土為安，家裡終於恢復了平靜。不再有他病疼的呻吟，也沒有他的喊叫，謾罵。
絹花和兒女，把屋子裡外打掃了之後，屋子裡，也不再有葦子拉撒之後的氣味，和藥的氣味。
屋子裡，忽然之間，變得寬闊，明亮了起來，有陽光撒進了屋子。
兒子和女兒，換洗了乾淨的衣服，人煥發了生機，變得精神。
娟子的心裡，有安頓了葦子之後的輕鬆，也有湧上和葦子在一塊回憶的溫暖，湧上心裡的是痛苦。
一年之後，絹花改嫁了。改嫁的人，是嫁給葦子之前，曾經在一塊好過的老光棍。
兒子也和那女孩子，重新修復了感情，在看到了希望中，走到了一塊。
女兒和那個小夥子，也結婚了。
各自都有了各種新的生活，對生活充滿希望。
2019、4、10日草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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