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天帝的那一日,我以為我會有夙願得償的興奮和滿足,我終於主宰了自己的命運,不用再靠著別人的施捨過日子。
一雪前恥,該是何等意氣風發,然而並沒有。
錦覓未醒,滿庭星輝,我獨坐喝酒,那個與我一起喝酒的人終究是再也回不來了。
旭鳳,為何所有人都愛你?
就連一生涼薄、醉心權勢的父帝臨死之前心心念唸的也只有你!
天后,生性殘忍、脾氣暴躁的天后,見了你卻只有溫言軟語,滿滿的心疼。
我是誰?我也想要我的娘。
從小你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會有人替你謀劃好,有人寵你愛你崇拜你,你是聲名赫赫的赤焰戰神,而我卻只得魘獸相伴,孤身一人深夜布星。
我是多麼地羨慕你啊!火神殿下!
可是幾萬年的悠悠歲月,偌大的一個天庭,仙家濟濟,能我與喝酒聊天的卻還是唯有你一人。
你怎麼可以笑得這麼沒心沒肺,人前人後護著我,生在帝王家,你怎麼還是可以這麼天真純粹,竟真的一心把我當兄弟。
天后總說我心機深沉,其實她並沒有說錯,多少次我都黯然神傷,恨不能我是你,為什麼我不是你!
我終是見著了我的孃親,她一身紅衣,滿臉蕭瑟,她不肯認我,我傷心離去。
卻終於想起往事,那些去角拔鱗的痛楚和過往,原來不是她拋棄了我,而是我首先離棄了她。
但她還活著!我的孃親原來還在!
暫時不相認沒有關係,我們來日方長,我定能讓孃親敞開心扉,重展笑顏,我要孝順她一輩子,我終於有娘了!
可是她卻慘死在天后手裡,就死在我的懷裡,灰飛煙滅,身為人子,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為何?為何這一點點溫存都不肯留給我。
旭鳳,縱使我有千千萬萬暗羨你,但我從未跟你搶過什麼。可是為何你的天后,你們母子從未放過我!就連錦覓,她心裡愛的也全部都是你。
錦覓,我知道是我偷來的未婚妻,可是我是真心喜愛她啊。
那一夜,星光下她長髮飄起,滿目驚奇,她誇我無與倫比的尾巴,她說我前途無量,她憐惜我徹夜無人陪伴,特意以曇花相贈!
這麼單純可愛的小人兒,我的心怎麼可能不淪落!
是,我步步籌謀,費勁心機,錦覓成了我的未婚妻。旭鳳,你當知難而退,你不是真心尊敬我的嗎?可是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和錦覓暗地裡成就好事,為何偏偏讓我撞見,是可忍孰不可忍。錦覓懵懂不知事,你也不懂麼?
欺人太甚!
殺母之仇,奪妻之恨,既然你們不仁不義在先,休怪我無情無義在後!
是了,我當然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沒有孃親疼愛的孩子,不得多思多慮麼?
錦覓身上隕丹的事被我察覺,我修好了它,錦覓便不會再愛你了。
親愛的錦覓,我寧願你誰也不愛,也不願你另有所愛。
無妨愛我淡薄,但求愛我長久。
對不起,錦覓!
是我無能,我沒有光明正大一戰的能力,只能讓你做了我的刀。
旭鳳,你死了,可是我知道你是不死鳳凰,你可以復活的。只是你也會淪為跟我以前一樣的境地,真想知道你這隻驕傲的鳳凰會不會跟我活得一樣苟且又悄無聲息。
我贏了麼?
一步步登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可是為何我看見自己滿身倉皇的背影。
錦覓會發現嗎?不,她不會。
我已掌權,殺人滅口不過小事一樁,我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
可是為何我的心如此忐忑又彷徨呢?
錦覓,我心愛的錦覓,她醒了之後的第一件事竟還是想著旭鳳,那個傻到在最後一刻還在為我求情的旭鳳,那隻傻鳥。
她要救他!
旭鳳死灰復燃會來跟我爭吧?
毋庸置疑。
眾人勸我先下手為強,斬草除根。他命懸一線,我不是應該趁這個時候,讓他徹底魂滅嗎?
沒關係,他的復活金丹被做了手腳,我怎麼可能會心軟!
他活著也好!
男人之間,我和他之間,總得有一場堂堂正正的較量!
到底是錦覓救了他還是我救了他?不,當然不是我救的他,我救的只是錦覓。
我愛的只有錦覓,一半的仙元算什麼,覓兒,就算不愛我,欠就欠吧,我只願你欠我的永遠還不清,就這樣以身抵債,廝守著我,亦是知足。
可是那一夜,錦覓出走,鳳凰飛天,我知道他活了。
錦覓日日去看他,我不介意,只要記得回來就好!
聽錦覓和我說,“我們成婚吧”!我幾欲懷疑聽錯了,天籟之音,受寵若驚。
我祈求的愛戀終於有了回報麼?我這樣卑微的靈魂終於被上天眷顧了麼?錦覓,覓兒,你終於願意回頭看看小魚仙倌了麼?
我... ...我... ...恨不能以頭磕地,證這並非虛妄。
我笑出了淚。
擁她入懷,我小心又虔誠,喜悅又滿足。
然而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
紙還是包不住火,錦覓發現我設計了所有人。
覓兒,是,我如此醜陋,我用盡心機,可是我真的愛你啊,這一點我從未騙你,從未騙任何人,我這顆心從頭至尾都是你的。
她淚水漣漣,並不稀罕,我知道我永遠失去了她,哪怕是僅僅是陪在她身邊的資格。
我早知有這一天,我早知會有這報應。
是不是不該祈求這麼多?心痛到不知呼吸為何物,蒼天怎會垂憐於我,若世間從未存在我這樣的人便好了。
但旭鳳,無論如何,不管是為了什麼,你我終將一戰!
可是後來發生了什麼呢?我好像是記不清了。
對,覓兒擋在了我和他之間,她死了。她死了,到死心都是向著他的,她是他的。再後來,她重生到了人間,旭鳳找到了她,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是啊,他們兩個在一起了,沒我什麼事。
不爭,我失了孃親失了愛。
爭,我失了兄弟還是失了愛。
都走了,空念遠,空念遠。我一步步走上天帝寶座的臺階。
只聽人間在傳唱:
陌上君子人如玉,翩翩公子世無雙!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
問我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刻是什麼?
也許是我和旭鳳喝著小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旁邊有一隻小葡萄一直在悅耳地聒噪吧。
若時光可以倒流,我捫心自問,願不願意一切推倒重來?
不會!
我閉上眼睛,面上風光月霽,淚往心裡流。
這是我的宿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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