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牀畔》:治癒孤獨,化解絕望

嚴歌苓《床畔》:治癒孤獨,化解絕望

《床畔》

最近我看了本小說:嚴歌苓的《床畔》。

嚴歌苓是我喜歡了多年的海外華文作家,她擅長書寫各種女性的傳奇故事,這些年來她許多小說被改編成了電影,譬如《少女小漁》、《天浴》、《金陵十三釵》、《歸來》、《芳華》……她筆下的女性形象大多具有地母般的奇異色彩,富有犧牲精神。原以為這次的《床畔》會差不多,看完發現,這回確實不太一樣了。

01 用大愛治癒孤獨

《床畔》的女主人公是護士萬紅。她選擇了一種獨僻其身的生活方式,如同修女跟從上帝的執著。

護士萬紅19歲畢業後,被安排到部隊醫院照顧“英雄”張連長(張穀雨),他為了救兩個小兵而受傷。所有醫務人員和部隊官兵都認定張連長是個植物人,但萬紅在第一天做張的特殊護士時,便堅定的下了一個判斷:

就在蒼蠅拍落下的一瞬,英雄張穀雨猛一眨眼睛。因而,她對張連長是植物人的醫學判決堅決不服,始終不服。從此以後,她一再發現的跡象,足以推翻那理論上站得住腳卻不合情理的科學判決。

此後,萬紅的大半輩子一直在照顧這位“植物”英雄,同時一直堅持自己的判斷,為張穀雨不是植物人默默收集證據,始終沒有動搖過,直至耗費盡了整個青春。

萬紅之所以發現張穀雨不是植物人,不只因為她專業水平高、職業道德好,也不只因為她細心、耐心有愛心,就像戰地記者將她歌頌為“普通天使”那樣,這些都不足以說明她真實的想法。她之所以能覺察出張穀雨的不一樣,敏銳地感受到他各種微小的反應,體會出他點滴的喜怒哀樂,說到底,都是因為愛,這個愛裡包含了敬愛、疼愛、憐愛和戀愛,複雜又單純。

萬紅一輩子沒結婚,無疑是孤獨的。但她的孤獨更多並非來自形單影隻,而是來自無人理解的困境。她的判斷和堅持,她每天把張穀雨當成正常人一樣所做的那些體貼關愛的行為,反而遭到了旁人的白眼和諷刺。

後記中提到:“萬紅見證了英雄床畔的人情世故,世態炎涼,人們如何識時務,從對待英雄敬神般的崇拜到視其為人體廢墟,萬紅卻始終如一地敬愛、疼愛、憐愛、戀愛著這個英雄。”

而作者最有意思的安排,是在萬紅這片超乎塵世的大愛鋪排之下,設計了一場俗世之愛,一次真切的肉體之歡。

萬紅與吳醫生之間,是親密的戀人關係。萬紅之於吳醫生,具有神秘又無法抗拒的性吸引力,可對於萬紅自己而言,比起愛情,她更需要的是吳醫生對她護理張穀雨的認同,她更需要一種默契的陪伴,一種同生共死的戰友情。

可是萬紅很快就失去了吳醫生這個戰友,從此再沒人懂得她的孤獨和堅守。但她始終認為自己與張穀雨互相懂得,始終與他共享他不是植物人這個秘密,所以她找到了抵抗孤獨的方法——不顧一切的守候張連長。

直到最後,她再也保護不了這位英雄,張連長被迫離開並死去,萬紅才真正落入了徹底的悲傷之中。因為愛是需要回應的,現在這種大愛失去了回應,哪怕只是來自“植物人”的回應。

而實際上,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人能夠被完整的理解和懂得,也沒有人能夠一直完全理解和懂得另一個獨立的個體。那麼與一個植物人惺惺相惜、互為知己,這本身就如同一個謊言,更多是為了抵抗她所不認同的俗世規則而已。

被人當成英雄和當成植物人都一樣,是很孤單的。

植物人,象徵的是萬紅內心深處的處世原則和人生期盼,她有著過於“崇高”的職業追求和愛情理想,而這些都是難以企及的,所以是僵硬的,沒有活力的,如同植物人一般,所以,註定了她的孤獨。每個人內心都無可避免的存在某種極致的追求,不論是對於什麼方面,都註定了生而為人,總有別人不能懂得的孤獨。但是,當這種追求化成了一種大愛,融匯除了愛情外的美好情愫之後,一定會有來自內心的執著和溫暖,以此抵抗人世與生俱來的孤獨感。

對比起我前兩天寫的《失樂園》書評,兩本小說的情節雖然完全不同,但都是因為本著對愛的極致追求,所以才有了各自極致的表達方式。

嚴歌苓《床畔》:治癒孤獨,化解絕望

著名作家嚴歌苓

02 用堅守抵抗變化

《床畔》中,小說的時代背景從文革到新時代,社會崇尚的“英雄”也不斷變化轉移,“識時務者為俊傑。識時務者,才能成為英雄。於是識時務者紛紛湧現:股票大神、私營企業家、網絡公司老總、房地產開發商,直到超女、影星、歌星、球星。總是新英雄不斷誕生,老的英雄漸漸褪色。”

萬紅用自己的行動反抗了這種俗世規則。側面反映出來的世態炎涼,更襯托出她的堅定。只是這種超乎倫理的精神信仰,少之又少。

人心的變故,社會的變遷,觀念的轉變,永遠不變的是改變,於是,死守著執念的人,得不到真正的理解。因為在不知不覺的變化中 ,“我們已經淡忘了古典的經典的英雄定義:一種超乎尋常的美德,或者忠誠、勇敢、堅貞,抑或無私忘我。”

但是在這種堅守中,萬紅們卻有可能因此實現了自我的救贖。

就像《床畔》中,始終不變的是萬紅對張穀雨的照顧,以及他始終不能動彈和言語的身軀。表面上是一種堅持,實際上是追求一種無法改變的改變,追求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永恆規律。

03 用信仰化解絕望

《失樂園》中的男女是因為意識到了一種根本無法抗爭的絕望,所以選擇了死亡。已經失去俗世信仰的他們發現唯有死亡,才能讓愛情和幸福的瞬間定格下來的,而《床畔》對絕望的反抗則採取了截然不同的姿態——將瑣碎的、平凡的日子活成了一種崇高的信仰。

“萬紅在荒苔斑駁的臺階上坐下來,心裡有著與張連長相仿的欲喊不能的絕望。”

三十歲的萬紅已經一頭白髮,一種超出倫常的愛滋生在她與張穀雨之間,從而抵抗了世間的孤獨和喧鬧。萬紅對張連長的堅守,始於專業的敏感,長於日夜陪伴滋生的依戀,終於矢志不渝的信仰。她過早白透了的頭髮,透露出來的是不被塵世理解的孤獨,這孤獨裡隱藏著絕望,但這種絕望中卻迸發出了信仰的光芒。

所以,世人若想戰勝絕望,除了失樂園般的死,也就只有死守住一份信仰了。

作者嚴歌苓在後記裡提到:

“這是一部象徵主義小說,年輕女護士堅信英雄活著,象徵她堅信英雄價值觀的不死。流年似水,流過英雄床畔,各種有關英雄的價值觀也似水流過……萬紅並不否認應運而生的其他種種英雄價值觀,但她永遠不放棄以張連長為代表的捨己救人的英雄價值觀。因此,張連長是不是植物人,是不是像正常人一樣活著,象徵你信仰什麼,信則靈。

是的,信則靈。

所以,人活著,最偉大之處,便是如此,明知前路是通向死亡的絕路,仍然一路高歌,活出自己的絢麗色彩。而能夠不畏懼死亡的,要麼是找到了抵抗孤獨的偏方,要麼是找到了終此一生的信仰。

所以,《床畔》還是《失樂園》,終究不過是一掌兩面的選擇。

嚴歌苓《床畔》:治癒孤獨,化解絕望

*END*

作者簡介:半夏微晴,默默碼字的文學小碩,保持少女心的職場媽媽,堅持原創的偏執頑固派。惟願用己溫暖文字,看守你我赤子之心。個人公眾號:半夏微晴(ID:yyps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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