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七路239號,是我記憶裡的西安中學和青春

西七路239號,是我記憶裡的西安中學和青春

我要寫的,是從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我在西安中學所度過的中學時代。

那個時代看起來並不遙遠,仔細想想卻又覺得物是人非,也許是個人經歷的巨大變化讓我主觀地將我的記憶強行斷檔,一時竟有些恍惚。

彼時西安中學還未搬到北郊,通信地址還是西七路239號。

那個年代的西七路,是西安紙業批發的集散地,街邊多是批發各類紙張的門市。從門口經過,常能看到規模壯觀的紙垛在昏黃的燈光裡隱現。

西七路239號,是我記憶裡的西安中學和青春

▲圖片來自網絡

而沿著學校後門所在的西八路往東,接近火車站的那一段,一直都是治安管理的重災區,各種籍貫的賊娃子和騙子混雜,盜搶案件頻發,天天打錘。

我週末去火車站坐車回家,常能看到腦袋纏滿紗布的混混蹲在牆邊抽菸,聯想到在學校裡聽說的,發生在這一帶的各種或真或假的陰暗故事,總是搞得我心情緊張。

相對輕鬆一點的,是那一排不管白天黑夜都亮著曖昧燈光的洗頭房,半開的推拉門縫裡永遠坐著一位穿著暴露的姑娘。在那個歲數的半大小子裡,這無疑是最有吸引力的談資。那時我們住校的一幫人去東六路買各類盜版武俠小說,總是要繞道過西八路,美其名曰“檢閱娘子軍”。而隨著我們一路走過,個個房子裡此起彼伏地響起各種口音的“眼鏡,眼鏡,來耍一哈”,給青春期的我們帶去了一種含混不清的刺激感和睡前必不可少的話題。

從東六路回來的路上,會經過八路軍辦事處和後宰門小學,那個時候的我對這兩個地方都沒什麼太深的印象,反而是我畢業之後沒幾年,連戰訪問西安,後宰門小學一個小姑娘一句聲情並茂的“連爺爺你回來了”火遍臺灣。後來我出國唸書,碰到一個臺灣同學,他在論壇裡的ID就是這個,讓我笑了好一陣。

西七路239號,是我記憶裡的西安中學和青春

▲圖片來自網絡

西七路的西頭,對著北大街的,是同樣歷史悠久的和平電影院。那個時候拿著學生證買票,六塊錢一張,不清場,不驗座。夏天為了避暑,我們經常一鑽就是一天,看累了就在後面的情侶座裡窩著睡覺。彼時的中國電影市場遠沒有現在這麼火爆,很多影院都停業改行,而打開中國電影新時代大門的《英雄》也要到我畢業那年才會上映。因此當時的電影院裡並沒有多少人,常常三五個人就包場,但放的片子卻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垂直極限》、《完美風暴》、《劍魚行動》《小雞快跑》等等,全都非常精彩。現如今去什麼萬達奧斯卡,硬件條件是好了很多,但總覺得現在的電影沒有那時候好看。

和平電影院對過是五四劇院。和影院相比,當時的舞臺演出市場更加不景氣,於是樓下小廳也改成了個小影院。說是影院,其實就是掛著一個大投影儀,裡邊全是用一人高的擋板隔開的情侶座,座位很深。放映的內容以十一點為分界,前後截然不同。如果到了點還不放該放的片子,觀眾們會齊聲喊“換碟!換碟!換碟!”來的都是一對一對,一片昏暗中不時會傳來女孩子的一聲驚呼,聽得我們抓耳撓腮。

西七路239號,是我記憶裡的西安中學和青春

▲圖片來自網絡

樓上的劇場演出不多,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來過一個四平的二人轉劇團,票價是6塊還是8塊我忘了,反正數挺吉利。我晚上遛彎從門口過,賣票的老漢穿個爛跨欄背心,衝我楞個招呼:“小夥子快來,刺激滴很!”我按耐不住好奇心,買了票就進去聽。整晚一共五碼戲,除了第三碼正經唱了一出鍘美案,其他全都是黃段子。但黃歸黃,演員的基本功和唱功非常紮實,致笑方法也很高超,只是內容上極盡低俗色情之能事罷了。當天晚上回到宿舍,興奮不已,給他們學了好久,搞到兩三點都沒睡著。

我們那會兒都住校。住校最麻煩的是洗澡,有段時間學校的澡堂完全不能用,只能端著臉盆去曹家巷公共浴池。後來澡堂重新開業,水溫又不穩定,一哥們在裡邊居然被燙傷了一次,從後背到溝蛋子,紅成一片。

但住校也有住校的好處,比如可以打球打到很晚。有時候打的太晚,校警會來趕。那時候在西安中學的學生中頗為出名的兩位校警,綽號分別叫“黑熊”和“白狼”,在校內外都有些名氣,關於他倆的傳說不少。同樣被大家廣為傳說的,還有我們的三位知名校友,一位是搜狐的老闆張朝陽,一位是80年代名震西安的殺人犯魏振海,只不過離我們過於遙遠,已經沒什麼可信度了,再有一位是歌手甦醒,和我一級的,但是也不認識。

西七路239號,是我記憶裡的西安中學和青春

▲西安中學原址現在已是愛知中學

我們住的小樓只有兩層,一層男生,二層女生。女生們要上樓,需要從我們門前過,於是一群半大小子在樓梯上坐成一排,在白眼中給走過的每個姑娘打分,低俗並快樂。晚上就聚眾聽電臺節目,最火爆的節目都在午夜檔,比如劉學典老同志的男性健康諮詢節目,常年穩坐收聽率第一寶座。當然也有比較奇葩的,校門口院子裡當時住了個高我們一級的傢伙,染一頭黃毛,家裡好像挺有錢,號稱西中的總鎮,他就比較喜歡聽長安夜話這樣的談話節目。那裡邊的主持人語氣冷峻,態度超然,習慣於把別人人生中的重大問題用三句話蓋棺定論,卻常年有人排隊找虐,樂此不疲。

女生們在樓上聽流行歌,樓下男生們的興趣則在搖滾樂上。90年代末期,曾經風光一時的打口帶已經瀕臨消失,我們省吃儉用,連借帶騙,把能找到的西方經典樂隊聽了一遍,Nirvana, Guns&Roses, Velvet Underground, Metallic, Skid Row等等。而國內方面,西安是中國地下搖滾的重鎮,我們從魔巖三傑聽到戰斧聽到舌頭聽到紅色部隊聽到唐朝,每天腦殼子都是嗡嗡嗡。曾經有一段,校門口流行賣一種小吃,生肉夾饃,其暢銷我估計就跟我們當年的搖滾情節有關。

學校的食堂不好吃,當時應該是承包出去了,操場旁邊半圈賣東西吃的攤子,都不咋樣。學校附近比較有名的館子是徐家餃子和巧嫂米線。那時候巧嫂他們家在每個座位上放著一個本子,可以隨便亂寫亂畫,上面有小女孩寫的單戀表白,也有屌絲互相謾罵的髒話和黃色圖片,好玩得很。

遠一點到糖坊街,有一家麻辣燙叫串串紅,一毛錢一串,我們去一趟那就算是改善生活。而糖坊街再往西,二十三中附近,有幾家網吧是我們固定的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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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

90年代末,我們玩的遊戲主要還是紅警、星際和大菠蘿,CS才剛面世,我看第一視角暈得慌,所以不怎麼玩。那時候我們水平都不行,只能幾個同學自己組網互相欺負,一進人家的遊戲就被虐地不行,然後互相埋怨。有限的幾次包夜出來,天色還沒亮,看見出租車閃著車頂燈開過,總感覺像是紅警裡坦克加上了星,磁上一陣才能分清現實和虛幻。

北大街商場還在,過蓮湖路還有天橋可走。十字東北角的北大街書店當時也並不是完全的教輔書店,同樣是為了空調的緣故,我們夏天常去那裡看書避暑。現在想起來也挺神奇,居然在那逼仄的過道里看完了當時火得不行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還有《了不起的蓋茨比》《基督山伯爵》《天下糧倉》,還有後來拍成電視劇大火的《亮劍》。

再往南走就是西華門,當時凱愛大廈剛剛建好,底下新開了一家KTV,叫什麼我忘了,只記得門口有一個穿大蓬蓬裙的門迎,笑容甜美,給進去的每一個人鞠90度的躬。再往南,原先有一個韓國城,賣各種廉價飾品,然後就是鐘樓廣場。

現如今賣手機的各大賣場那時候還不存在,從案板街到鐘樓郵局門口,風雨無阻站在那裡的,是用家鄉口音不斷詢問每一位路人是否需要縫補衣物的織娘。

那時候的西安,還沒有曲江新區,也沒有大明宮遺址公園,我們週末最常去逛的地方是東大街。我印象裡的東大街,是美特斯邦威,班尼路,以純和真維斯們的天下。我的同學中間,誰有一雙Nike或者Adidas就已經牛逼的不行了,足夠我們討論半天。而除去進口球鞋,我們身上能出現的最牛逼的裝備是sony的walkman或者CD機,智能手機的普及還要等到十年之後,KFC在當時還被當做高檔餐飲場所,雖然我們進去主要是為了免費上廁所。

西七路239號,是我記憶裡的西安中學和青春

▲圖片來自網絡

就在我們上學期間,體壇週報從每週兩份變成了天天發行,同樣流行的還有當時風頭正勁的《南方週末》,那時我最喜歡買的雜誌是《看電影》,還喜歡讀詩,但從未對人說起。很多年後發現,有不少同學都在那時偷偷地讀詩。

我們這代人出生在80年代前半段,陪伴我們長大的,有商品經濟搞活之後的生活水平急速進步,也有社會劇烈變革背景下的意識形態集體模糊。我們熟悉雷峰和賴寧,也混跡於遊戲廳和錄像廳。我們從70後的哥哥們身上隱約看到過曾經的血色浪漫和江湖,也從90後的弟弟們身上看見了圈養的童年和買來的玩具。

我們在上個世紀的作文裡寫滿了關於21世紀的想象,但真的跨過了千禧年,又覺得不過如此。從古到今,每一代人都認為自己是最特殊的一代,但事實也許只是,每一代人的經歷都不可複製罷了。

2005年,在我畢業幾年之後,西安中學搬到了北郊。從此我所有關於青春的回憶,都留在了西七路239號。

西安中學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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