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春暉:慈父為我送行(作者 馬樹華)

又到了冬季新兵入伍時,我止不住湧起對慈父的深深懷念。

40多年前的冬天,我終於盼到了參軍的年齡,帶兵的人來到我們鎮上,我像著迷一樣天天打聽徵兵的有關信息。沒讓父母知道,我就悄悄地報了名。我怕這消息被父母知道,因為父親不想讓我去新疆當兵,離家上萬裡,又是邊防兵,加上當時中蘇關係緊張,在家中兄弟姐妹中我年齡最小,父母都想把我留在身邊。

目測那天,帶兵的人對我特別關注,並答應我只要身體沒問題就帶我走。這消息引起在場人員的熱議。沒想到父親也突然改變了心態,竟然支持我參軍。還說,雖然他70多歲了,但身體還能走得動,到時候一定去新疆看我。父親的轉變讓我萬分激動。

發了新軍裝的第二天就通知我們到鎮上黨校集合,準備次日一早步行14公里去縣上集中,乘當日悶罐子火車直奔新疆。臨去黨校前的那天中午因心情激動,中午飯也沒吃,就急急趕到黨校。晚飯每人發一個白麵饅頭,軍用小茶缸子一人一缸子面水,那個饅頭只吃幾口,見鄰居四哥帶孩子來看我,我當即就把饅頭給了孩子。

次日凌晨我實在是睡不著了,悄悄起了床並把揹包打好,一是想跑回家再去看看母親,二是實在太餓,回家找點吃的填填肚子。二里路我一氣跑到家,見母親正在生炭爐子,母親說等生好爐子,弄點好吃的再走,我還假裝說不餓,是臨走前來看看的。其實與此同時,我的眼睛已把家裡搜索了一遍,實在沒什麼吃的。此時,父親還在生產隊的菜地看白菜園,我等不及父親來,就急忙與母親告辭了。母親看我要走,丟下正在扇爐子的扇子,追到大門口,叫我等會走,邊喊我邊擦眼淚。當我再一氣跑到黨校時,新兵們已集合了,帶兵的人邊吹哨邊吆喝檢查隨身所帶的物品。集合完畢,首長講了有關要求和幾點注意事項就出發了。

我在最後一列隊伍,剛出黨校大門,就看見前方邳蒼大道邊高高的土堆上站著一個人,鄰近時才看清楚站在高高土堆上的人是我老父親。我趕緊出列,跑到父親跟前問好。此時我們爺倆都是百感交集,父親更是對我難捨難分,我知道父親是從白菜園趕到家,聽說我今早離家就趕來看我。看得出父親沒洗臉,頭髮也零亂,為的是趕時間能見到我。他腳上穿的是舊茅窩子,草編的鞋底也爛了,露出了麥草,上衣穿的是幾十年前縫滿補丁的舊長袍。夜間看菜園,父親都是把這件長袍既當睡衣,又當被子。父親問我,路上帶點盤纏錢了嗎,我說帶了。此時父親手插進長袍兜裡摸了摸,我知道父親想掏點錢給我,但父親沒有摸出錢來,我告訴父親在部隊不需要花錢,月月發津貼。

時間不能久等,我要走了,父親一把拽住我,問我哪年才能來家看看?到了新疆就給家裡打信來……我知道父親心裡很難過,千言萬語要表達,父親的話,我一一點頭答應。因天太冷,我勸父親不要在這站了,早點回家吧。當我追上隊伍後,再轉臉看看父親,他老人家還站在那高高的土堆上,瞅著走遠的我。我鼻子發酸,心裡同樣有一份難捨之情,我又跨出隊列,向父親連連擺手。

離家的第二天,司務長在火車上就發給我們當月的津貼。拿到津貼,心裡激起了極端的興奮,這下我手裡有錢了。臨近春節又發了兩個月的津貼,三個月津貼加起來超過20元。當領到第三次津貼後,我就跑到郵局花了2毛錢把20元郵給父母。接過郵遞員的票據,我精心地把它裝進兜後,一顆如釋重負的心,比過大年還好受。我清楚父母沒有錢,家裡還養一頭大豬,豬的骨架很大,就是太瘦,到食品廠去號(出售)標準不夠規格,得養肥了才能賣上價錢。家裡有一分錢也得攢起來留買豬飼料。一年四季,七十多歲的父親都要下河撈水雜草餵豬。父親送我的那天早上,我只好說謊話,其實我身上哪有錢,家底子我清楚,即使是家裡有點零錢,我也不能帶走,父親即使能掏出錢硬給我,我也不會要的。離開父母沒帶錢比帶錢好,我心裡更安慰更踏實。

現在每當看到父母們為參軍的子女所送吃的用的,離家時的兵們幾乎是滿載到部隊,相比我的當年令我感慨萬千。想想當年慈父送我出行雖是已成歷史,但在那種環境下,我更感恩年邁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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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徐景洲 投稿信箱:2175339@qq.com本期版式編輯:蘭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