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換了一件藍色的襯衣,沈巍再次來到他之前“成名”的流浪地: 上海高科西路。
黑色的奧迪還沒停穩,半開的車窗裡一截黑瘦的手臂伸出來。窗外好幾雙手立刻撲上去。遠處,有人支起三腳架。
沈巍手向下壓了壓,像個領袖。他站在原地,等圍攏的人挨個走到跟前握手。“老師,這是西安一個大姐託我帶過來的。” 有人展開畫軸,露出紅面長鬚的關公。“關公秉燭讀春秋。” 沈巍一眼認出,“手上拿的是《春秋》,說明關公知大義。這是關公的經典形象。” 眾人紛紛感慨,老師真是什麼都知道。
人群簇擁沈巍往老地方走。回到高科西路,沈巍重新坐在馬路牙子上。有人早就搶到沈巍身邊,讓他對自己直播間的觀眾打招呼。九個月前,沈巍也是這樣坐在路邊,腿上擺著書和報紙,腳邊擺著一個紅色塑料桶,桶裡塞滿了空塑料瓶,身後堆著一圈黑色垃圾袋。視頻裡,沈巍蓬頭垢面,頭髮一綹綹貼在頭皮上,衣服上有白色黴點,袖口磨破了,他一邊從裝書的白布袋子裡掏書,一邊對著拍他的鏡頭說,“你說?孔子為什麼這麼說呢?”
等候多時的網絡粉絲們早已架好拍攝杆,簇擁到沈巍的身邊。有的從遠方帶來了羽絨服,有的拎著一箱螃蟹。沈巍
無論他還是他的家人都想不到命運下半場還有翻轉的可能,但網絡讓一切魔幻地變成了現實。他是最早接近沈巍,想要商業合作的人之一。“那時沈巍身邊已經有個年輕人,對我有點排斥”。子棟在高科西路找到沈巍,後者主動跟他握手。聊了會兒,沈巍說,你爸爸年齡多大?我的年紀做你父親差不多。子棟笑一下,沒有接茬。第二天,沈巍告訴子棟,自己上網不方便,子棟送了他一個筆記本電腦。子棟提出要給沈巍拍部紀錄片,沈巍說明天不行,小區會有人趕他,拍下來不好。隔天,來找沈巍的人一下變多,團團圍住沈巍,拍紀錄片就此作罷。
圍住沈巍的主播卻嚐到甜頭。
李思穎是這場流量爭奪戰裡的勝出者。她總是默默坐在沈巍腳邊,虔誠地聽沈巍講話,時不時遞上水和紙巾。時間長了,人們都知道沈大師身邊有個女人。關於沈巍和她的關係有許多猜測,李思穎從不做澄清。有人說,李思穎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帶了一個團隊,兩臺車,就停在高科西路,二十四小時跟拍。
附近開賓館的房東鍾老闆見來的人太多,堵了路,就把沈巍拉進自己正在裝修的賓館,眾人堵在賓館不肯散去。有人看到了李思穎的身影,喊了一嗓子,“這不是師孃嗎?”這一頭銜傳到網上,給李思穎的短視頻賬號漲了幾十萬粉絲,又出現了跟風的二號師孃、三號師孃。李思穎曾與子棟成立文化公司,炒“師孃”這個IP,後來這個公司因為種種問題拆分了。
人越來越多之後,沈巍被“保護”起來,只有高科西路的老鄰居小李子、房東和幾個沈巍信任的小夥子可以待在他的房間。大師人在哪也變成機密。沈巍現在的助理小高3月份為了找他,私信了很多發視頻的人,沒有人肯說。小高和七個朋友開著車在浦東新區亂轉,終於找到破綻,有視頻把賓館門牌號“高科西路1666”拍下來。小高趕到賓館,大門外圍著一幫想進卻進不去的博主。朋友勸小高,走吧,見不到的。他不甘心,繞到房子後面,順著下水管道爬進沒來得及封上的後窗,這才進了屋子見到沈巍。
在新疆做玉石生意的劉小飛更有路子,他找到沈巍的老相識小李子,給他塞了一千塊錢。劉小飛白天不湊熱鬧,半夜三更,專挑沈巍出門撿垃圾時,遠遠地跟著他,一連跟了幾天。房東鍾老闆天天接到上面的電話,要求他維護當地秩序,附近地鐵的保安也被抽調過來。有次派出所的人來了,劉小飛對沈巍說,好像今天要對你採取措施。他悄悄買了個新手機,塞到沈巍手裡,“你有緊急情況發短信給我,這樣我好在網上告知別人來營救你。”這個舉動贏得了沈巍的信賴。
掙錢買房
沈巍火了後,除了蹭流量和看熱鬧的,還冒出了各種大手筆的人要包裝沈巍。到今天依然沒有人能說清這些人到底是誰,是不是真的存在。
一個自稱捧紅快手一哥的老闆,通過房東找到沈巍,捎來一份合作意向書。沈巍覺得不靠譜,又有人提出要給沈巍一個演播基地,讓他坐在裡面講國學。沈巍也一口回絕,“我這個人書生氣,是不可能接受約束的。”幫沈巍料理雜事的小王放出風聲,“我背後有個很大財團,老師如果跟我,一年掙個一百萬輕輕鬆鬆的。” 沈巍感到奇怪,怎麼沒有財團來直接找自己呢?小高向《中國新聞週刊》解釋,當時他、房東、小李子、小王能和沈巍說上話,很多人找他們,讓他們幫忙搭線。
沈巍心裡鄙夷這些人。
身邊的人一再對沈巍說,你現在紅了,可以用快手等短視頻賺點錢,買房子孝敬父母。沈巍動了心,這麼多年,沈巍一直夢想有一個自己的大房子,最好是底層打通的兩個單元,一個專門用來放書,一個用來做書房,他可以在裡面寫字作畫。然而現實是他活在租房和被趕之間,四處收集的雜物被房東扔出去,多年收集的藏書也丟掉大半。決定投身網絡的沈巍先把弟弟叫到高科西路,當警察的弟弟毫無興趣,跟他說這種東西都是騙人的,是別人玩弄你。沈巍又求助老友陳傳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