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蓋曼《墳場之書》:教育的祕訣是把孩子當成一個獨立個體

故事開始於15年前一個闃靜無人的夜晚,鄧斯坦路33號發生了一起謀殺案。隔日,新聞見諸報端,36歲的羅德納·多里安及其妻卡洛塔、7歲的女兒密斯蒂被發現死於家中。

報道中提及的信息有限,人們不知道的是多里安當時還有一個兒子,一個連路都走不穩、喜歡整日爬來爬去探索世界的小嬰兒倖免於難。

大人們總是憂心於小孩子的好動會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但多里安的兒子卻恰好因為自己的活潑好動逃過一劫。當父母和姐姐慘遭毒手的時候,聲響吵醒了在頂樓安睡的小男孩。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男孩以玩具熊做墊腳,順勢爬出了嬰兒床。

雖然跌落在地板上堆積的玩具熊身上,但男孩沒有哭,因為哭聲會引來大人將自己抱回嬰兒床。就這樣他一直爬出了自己的房間,又用屁股坐著下樓梯的方式滑到了一樓。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對馬路的大門恰好開著,男孩一路爬行來到了距家最近的一片墳場裡。

男孩的到來,在這個容納了一萬多個鬼魂的墳場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聚在環形劇場中央,對男孩的去留產生了爭議。畢竟,他們屬於不同的世界,一個活人男孩要如何在墳場養大呢?最先發現嬰兒的歐文斯太太堅決要將男孩留在墳場養大,因為就在剛才,男孩親生母親以微弱的靈魂現身,把男孩託付給了自己。歐文斯太太勢必要履行自己的承諾。

最終,人們達成了一致意見。男孩被給予在墳場裡自由行動的權利,歐文斯夫婦擔任男孩的父母,併為其起名“諾伯蒂·歐文斯”。而身處活人與死人交界地帶的塞拉斯則成為男孩的監護人,負責為諾伯蒂提供日常飲食。就這樣,多里安家那個死裡逃生的小男孩,開始以諾伯蒂·歐文斯的身份在墳場裡成長與生活。

讀客版《墳場之書》插畫

以上則是《墳場之書》這本小說中諾伯蒂之所以會在墳場長大的原因。在幻想文學大師尼爾·蓋曼的筆下,墳場不再是人們腦海中的陰森可怖,它是諾伯蒂這個活人男孩的唯一遊樂場。白天,他穿過纏結的常春藤,以墓碑上的字為藍本學習對應的字母;夜晚,他和墳場的魂靈們玩耍、探險。吸血鬼是諾伯蒂冷靜睿智的守護者,狼人是諾伯蒂嚴格的家教老師,無聊的時候還有幽靈講故事。

讀客版《墳場之書》封面

總之,諾伯蒂所生活的墳場是一個充滿愛與溫暖的地方。他在這裡學習夢遊術、隱身術,瞭解食屍鬼之夢,為女巫立碑,看天上的星星與星座。與此同時,兇手傑克之一的出現、狼人老師的死去也讓諾伯蒂在一系列的挫折中,逐漸成長為一個真正勇敢無畏的男子漢。

這是屬於《墳場之書》的獨特魅力,在瑰麗的想象之下,暗藏具有啟發性的成長教育思考。所以,《使女的故事》作者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稱《墳場之書》為一本成長教育小說。

讀客版《墳場之書》

諾伯蒂的成長不在於擁有多麼淵博的學識,而在於其對世界的接納,在於其“前路千難萬險,但我會迎難而上”的認知。這要得益於墳場這個大家庭對諾伯蒂的教育,一種把孩子當成獨立個體的教育。至少從起名字的那天起,歐文斯太太就深諳此道,她說:“他長得不像任何人,只像他自己。”所以,諾伯蒂即nobody。

把孩子當成獨立個體,表現在要給孩子試錯的機會。

關於這一點,盧佩斯庫小姐做得最好。六歲那一年,塞拉斯因故將諾伯蒂的日常學習和飲食託付給盧佩斯庫小姐,這引起諾伯蒂極大不滿。他不想吃對方做的飯,也不想學習向夜靨呼救的叫聲,因為諾伯蒂認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遇見食屍鬼。但沒想到,處於厭學時期的諾伯蒂一氣之下誤入食屍鬼之門,差點喪命。關鍵時刻,他使出了盧佩斯庫小姐教給自己的方法,尋來了夜靨解救自己。

讀客版《墳場之書》插畫

與此同時,盧佩斯庫小姐的出現,也讓諾伯蒂明白了對方的真實身份,也更懂得了這位對自己超級嚴厲的老師的良苦用心。

通過“誤入食屍鬼之門”事件,諾伯蒂學會了如何向別人表達自己的感謝,學會了開啟和關閉食屍鬼之門的咒語,這個技能甚至在之後成功幫助諾伯蒂解決掉了自己的仇人。

事後,盧佩斯庫小姐並未批評諾伯蒂的孤身犯險,反而答應教他認識星座。這給了諾伯蒂此後多次探索未知之地的勇氣。於是,之後的諾伯蒂又認識了被誤解的女巫麗薩,並第一次走出墳場大門想要為女巫買一個墓碑。這也是諾伯蒂第一次想要為別人做點什麼,從而付諸實踐的行動。

假如,當初盧佩斯庫小姐在諾伯蒂犯錯之後一味進行嚴厲批評,那麼就不會有諾伯蒂與女巫的相遇,他也就不會明白朋友的珍貴、付出與奉獻的意義。所以,對於孩子來說,最好的教育不是固若金湯的保護,而是在可控範圍內給予對方一定的試錯機會。只有這樣,孩子才有足夠的眼界、心智去應對父母保護圈之外的兇險與未知。

把孩子當成獨立個體,還表現在捨得放手。

《墳場之書》中,塞拉斯對諾伯蒂的情感最為複雜與矛盾。他一方面希望諾伯蒂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子漢,可以應對外面世界的兇險,一方面又禁止諾伯蒂走出墳場大門,害怕其陷入危險的境遇中。

所以,塞拉斯會告訴諾伯蒂:

“你還活著……這意味著你有無限潛能。你什麼事都能做,什麼東西都能創造,什麼夢想都能挑戰。如果你想改變世界,世界就會因你而改變。”

但當諾伯蒂提出去墳場之外的世界上學時,一向沉著冷靜的塞拉斯張大了嘴巴,皺起了眉頭。即便聽到了諾伯蒂“我需要更多別的知識,如果有朝一日我想在外界活下去的話”的訴求,塞拉斯考慮的依然是“在外面我們無法護你周全”。

塞拉斯的表現就像大多數父母對孩子的愛一樣,想要對方飛得更高、更遠,但手裡的風箏線又無法撒手,因為擔心孩子會遇到危險。所以,從長遠目光來看,想要孩子更好適應外界環境,前文提到的給孩子恰當的試錯機會就顯得尤為重要。

讀客版《墳場之書》插畫

整部小說中,最感人至深的地方莫過於最後一章。15歲的諾伯蒂終於要離開墳場,開啟在外部世界的新生活了。他想要留在墳場,但這一次塞拉斯卻拒絕了,因為諾伯蒂需要去經歷自己的人生,儘管他非常不捨眼前的孩子。

小說結尾處,伴隨著歐文斯太太的歌聲,諾伯蒂走出了墳場大門,走向光明與鮮活,走向下一段人生旅程。

在人生的某個時刻,父母為了兒女的成長不得不選擇與之分離。就像作者本人提到的那樣:

如果你盡了父母之責,將孩子健健康康地撫養長大,他們將不再需要你,他們會離開,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家庭與未來。

作為家庭的一份子,父母和孩子都在時光流逝中不斷成長,有時候成長會讓我們失去一些,有時候成長會讓我們得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