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鑫/文
(純屬虛構)
01
“睡了嗎?”晚23:30,一條訊息從手機上躍了出來,發出嘀的一聲,劃破暗夜的寂靜。
手機對面的男子,是素錦白天才見過的相親對象。
這個問候,在素錦看來,跟“我想你了”並無二異。
估計他對我還算滿意。素錦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倒了杯水。
看著霓虹閃爍的窗外,紅色的車尾燈,已不如華燈初上時密集,對面樓上星星點點,透過亮,能隱約看到身影的窗,也在深夜來臨時,一格一格暗去。
“看來是睡了,願好夢。”他,還真把我白天說的話聽進去了,素錦暗想。
十小時前的白天,一男一女,正襟危坐城內某茶樓,在悠揚婉轉的古琴聲中,初次見面的客套。
男:“你平時是不是睡眠不好。”女:“嗯,工作關係睡得晚,有時過了那個點兒,反倒不困了。”
男:“我平時也睡的晚,你睡不著的時候,可以給我電話,我陪你聊天。”語氣,像極了以前的那個人。
呵,第二天需神采奕奕拜訪客戶的男子,怎麼可能睡得晚。
夜幕籠罩下,整座城市泛著曖昧,可素錦卻心不在此。她照了照鏡子,黑眼圈赫然掛在臉上,眼角眉梢有著不可逆轉的衰敗。
02
幾年前的夜晚,她像往常一樣,一邊看書,一邊守著電話,那個晚間十一點,會準時響起的來電,那個囑咐她早睡,為她改變了早睡習慣的男人。
他對她多好呢。
個性節儉不算寬裕的他,會陪她去商場試衣,搶在她付款之前買單。一個人時他只吃碗牛肉麵,卻帶她去享用演吃參半的自助餐,平日裡,總笑著看她把他們共同鍾愛的小龍蝦,一隻只全部吃完。
工作繁忙,從火車達人到空中飛人的他,在抵達那刻,總第一時間把各地新奇送去給她,臨行前想方設法把她的冰箱填滿。
接她下班的路上,一直拉著從不看路的她,偶爾一輛車疾速駛過,他的身體毫不猶豫擋住危險;跟她一起規劃未來,具體到未來家中的陳設擺放,都按照她的喜好裝點。
平淡溫馨的小日子,滲透在生活中的陪伴,讓她日漸開朗,即將要治好她天生缺乏的安全感和因生物鐘錯亂導致的失眠。
可是,三年前,就在他回到她城的那個夜晚,一場車禍,帶走了這個男人。
他沒留下一句話,現場只有一個草莓蛋糕,爛碎的奶油、七零八落的新鮮草莓,在血泊裡開出一大朵妖冶的彼岸花。
那天,是她的生日。
03
死者手機裡最後一個撥通的電話,是她。她被交警隊通知時,腳底發軟,見到現場情景,她沒有呼天搶地,一時間,愣在那裡,無法接受的木訥。
他是孤兒,她幫忙料理完後事,將他銀行裡所剩不多的餘額,連同肇事者賠付的一起,一股腦兒寄給他曾經說起過的遠房表親。
他遺留的衣物燒的燒,扔的扔,她幾天幾夜未閤眼。
忙碌壓抑過後的情緒,只能在黑夜裡湧出,也只會被黑夜吞噬。
如果不讓他趕回來陪自己過生日,就不會出事吧?那件他掛電話前口中“重要的事”,是求婚吧?不出意外,她現已為人妻人母了吧?
愈自責,愈思念,素錦愈走不出回憶。失眠又嚴重了,吃的藥換了一把又一把。忽好忽差的狀態,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年。
直至現在,生日日期臨近,她的焦慮還是不請自來,心慌,早醒…她最愛的草莓,至今擺脫不掉那股血腥味兒,成了她永遠不敢看到的物件。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向前看,別人寬慰她。死別好過生離,至少他走時愛著她,她安慰自己。
家人朋友再也看不下去,在他們安排下,她被迫接觸了這幾年,第一個工作環境以外的男性。
他的眉眼,不似原來那個他。他的善良,又好似原來的他。她怕他對她上心,會遭來莫名浩劫。
04
“以後,如果睡不著,我願意做你的傾聽者”,此時,電腦上掛著的QQ響了,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原來,她的在線狀態,男子看得見。
“他如果活著,也希望看你幸福。”
原來,介紹人告知過男子。
或許,會是個柳暗花明的轉角,當作朋友也好。
素錦喝了口水,附身把藏在抽屜最深處的透明袋,小心翼翼地拿出來。
她終於敢把在交警隊裡領回的唯一遺物,這個在他公幹的那些天,與她聯絡最為頻繁的手機,拿到幾年後的現實裡好好的曬一曬。
“親愛的,我決定與你告別了。”
小小物件,飽含他倆最後的回憶,在素錦的手裡沉甸甸。
陳舊的蘋果5,居然還能充進電,想念驅使著她開機悼念。
相冊裡,他們的合照,年輕的自己依偎他身邊,笑得很歡,信息箱裡,“素,愛你”、“想你”的字眼,一條條往日甜蜜,模糊了她的雙眼……
等等,這是什麼?
一條去路不明的信息在滿是劃痕的屏幕裡若隱若現:“今天是她生日,我會跟她提分手,你再等等,乖,別鬧。”
陌生號碼,在熟悉的備註名兒間顯得突兀礙眼,發送日期,停留在幾年前,素錦生日當天。
分手、乖的字眼,觸目驚心。
原來,還有另個女子,何時出現的?是某次接電話時的含糊其辭,還是某次手機失聯後的閃爍目光?一向細膩的她,居然不曾深究。
她的出現,誰的錯?他還是自己?
“咔嚓”一聲,素錦彷彿聽到自己用兩三年時間慢慢拼補起來的心,又一次缺口掉渣。昔日信賴與幾年痴情,被那條信息和碎渣一刀刀割成諷刺。
他對她不再言聽計從,不再次次包容,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是她不記得或不想記得。
眼淚簌落,流向早已分不清對錯,被時光消磨掉的回憶長河。
05
短短一刻鐘,像過了一個世紀。
這樣也好。
她居然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鬆了口氣。
素錦從地上坐起,將殘舊不堪的手機裝回透明袋,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樓下,把它們丟進垃圾桶。
她看著自己對他的愛與恨,同記憶裡,他的模樣、軀體一起化成灰燼,漸行漸遠。
回到樓上,她給白天的男子回了條信息:好的,早點休息,這幾天的草莓音樂節,有空一起去。
然後,在他名字旁備註上幾個字:新開始。
普通朋友?現任?備胎?真愛?
who knows,who cares
那一夜,她睡得好安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