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事件要從一封豆瓣匿名“影評”說起。
2020年4月7日,
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影迷閱後發覺,原來剛剛流出的電影資源是盜版,而且還驚動導演蔡明亮親臨豆瓣為自己的作品維權。
日子(2020)
導演/編劇: 蔡明亮
主演: 李康生 / 亞儂弘尚希
類型: 劇情 / 同性
製片國家/地區: 中國臺灣
上映日期: 2020-02-27(柏林電影節)
片長: 127分鐘
又名: Days
這次的侵權事宜性質較為惡劣,片源裡帶有非常扎眼的“Sample”水印,這個標記意味著此盜版資源是從內部人士手中流出的樣片。
其實蔡導在維權聲明裡說得很明白,箭頭直指的正是曾收到過樣片的
而後@蔡明亮工作室 在微博發文稱“盜版傳播是由一堆冷漠的心接力完成的。”
言下之意則為,除了導致資源外流的當事人,每個下載了《日子》盜版資源的影迷也無法脫責。
可能許多網友不知道,
蔡導之前打擊盜版的主戰場是在微博,維權方式則被導演戲稱為“唸經”,念誰的經?當然是念賊的經!
2015年5月17日,@蔡明亮工作室發佈了一篇名為《給盜版商SJ的一封信》的文章,其中SJ代指了一個名為“盛佳”
“盛佳”當時侵權了還未上市的“蔡明亮中影三部曲/水三部曲”(《青少年哪吒》《愛情萬歲》《河流》),這系列作品的藍光合集在網絡上橫空出世、高調宣傳,結果被抓個正著……
2016年7月20日,蔡導連發兩篇文章:《致盜版狂“藍影網”的一封信》 、《致@藍影志 兩百萬粉絲的一封信》
同年8月,藍影網發出致歉聲明,並宣佈對外閉站。整個維權過程持續了一年多。
同年9月,蔡導開始著眼內地大佬級別的視頻網,B站、騰訊視頻……
特別滑稽的是,這些網站一邊購買創作者部分作品版權,一邊盜版該創作者其他作品……
2018年,@香港天地圖書 的《蔡明亮電影講座》和由@雅眾文化 出版的《一念:蔡明亮談電影》均未經由蔡明亮本人同意,就將其於2011年在香港浸會大學的授課講稿和現場照片外流並販售。
香港天地圖書最先發行了此書,隨後又將簡體版本的發行權轉售給的上海雅眾,這件事最後因為當事人的誠意致歉而得到解決,隨後
哪怕對於現在的影迷,得到片源都太容易了,所以大家很容易忽略電影的創作成本。事實上,身為局外人的我們根本不知道拍攝一部電影的繁瑣和艱辛。
蔡明亮自己也說過:
“我自己的每個作品,不管資金高低,凡使用到的任何素材包括老歌、音樂、甚至物件,比如出現在電影裡的一張海報、不小心在街邊錄到的流行曲,你要用,都得要經過授權、都要付費。有時找不到授權者(可能公司倒閉)還很苦惱,國外的發行商根本不敢發行版權不明的作品。據我所知,有些大陸年輕導演不太懂這個觀念,結果影片得了獎卻無法賣到那些講究版權法的地區。
蔡導的作品很少進院線,目前已知的國內曾有過的正規放映渠道有:
2016第六屆北京國際電影節(BJIFF):《青少年哪吒》2018第二十一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愛情萬歲》《家在蘭若寺》2019第九屆北京國際電影節(BJIFF):《郊遊》
而且,蔡明亮電影的歸屬不是DVD。
《天邊一朵雲》
比如《天邊一朵雲》,當時一張原版可能要賣到500塊,於是市場上就出現了各種質量的盜版,有的賣99塊,有的賣39塊,蔡明亮只要看到就會把它們通通買回家。
且不論正版/盜版,
蔡明亮的確被某些網友噁心到過,有一位化名“XX死胖子”的網友曾在網上如此評價蔡明亮的電影:
“我看了七八年的盜版碟,怎麼說也是半個電影專家啦,
蔡明亮則表示:“我極少送別人自己的DVD,就是因為不樂意你看小屏幕,通過筆記本電腦、電視、甚至手機,我作品的聲色已被折損。再加上人人可盜,想要就有,還可遙控快進、愛看不看、不懂就罵……真是不必了。”
《行者》
蔡明亮
如果這些古舊的例子能讓影迷們繼續置身事外,那就拿《日子》做例子。
《日子》
目前流出的盜版資源應該已被很多影迷看過了,有多少人會用電腦/手機看完盜版資源然後打上個一星吐槽這部片子裡有太多的李康生?不是說網友沒有資格不喜歡,而是,你不能看著盜版誤讀其作品,然後對人家指指點點。
《日子》
電影是門怎樣的藝術呢?
蔡明亮
《臉》
蔡導的《臉》是第一部由盧浮宮委制、展示及典藏的影片……他選擇不賣這部電影的版權,只是在臺灣賣了十張《臉》的DVD,每張叫價一千萬,依然賣光了。
一個將私人作品奉若珍寶的小氣鬼嗎?並不是。
蔡明亮在臺灣以環島方式用膠捲展映給觀眾看,大概放映了三四十場,不過哪怕是這樣,小商販最後還是搞到了盜版,十四元一張。
《臉》
蔡明亮說《臉》是拍給影痴和影迷的,正常觀眾會不加分別地看許多電影,因為它們方便易得,而影痴和影迷是要自己去“找”電影看的。
所以蔡明亮希望電影賣座嗎?他希望的,越多人看到當然越好,但前提是,這些人是影痴和影迷,是真正尊重且能看懂他作品的人。
如果這樣的人很少怎麼辦?那沒辦法,蔡明亮可以接受自己的電影沒人看,總之,寧缺毋濫,知心人不必太多。
《郊遊》
總而言之,蔡明亮希望自己的作品被“閱讀”,因為閱讀具有延展、延伸性,這意味著一部有生命的作品流淌進了一個又一個人的生命裡。
但他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消費”,消費是“用完就扔”,此外還意味著哪個便宜就消費哪個,一部“電影”會被另一部更便宜的“電影”取代,而這正是對用心創作的導演最不公平的規則。
蔡明亮在一篇名為《我希望,大陸的盜版界從此沒有蔡明亮》的採訪文章裡說過:
“我是作者論信奉者,作品如何被使用,當然也在我的創作思考裡面。至於在何地、何時、何種形式放映、甚至何種票價,都自由得很,這是作者的自由。觀者也有做決定的自由:看或不看。”
《愛情萬歲》
所以蔡導打擊盜版的要求正當嗎?再正當不過了!
總有人覺得蔡導反應過激,但他不過是在堅守屬於自己的正義,他並不想憑一己之力改變猖獗的盜版環境,更也不想逞英雄。
有人甚至拿最近把片源免費送上門的蔣能傑導演與蔡導做比較,《礦民、馬伕、塵肺病》和《日子》剛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拍攝之艱難,耗時之久……
但是,能比嗎?不能。
你不能用一位導演的自由決定去道德綁架另一位導演的自由。
《愛情萬歲》
我想影迷們肯定都有這樣的心理矛盾,那就是如果想看蔡導的電影,付出的成本太大了,時間的、旅途的、金錢的……
所以人們心裡的想法肯定是:“如果《日子》能在院線放映,我肯定花錢支持啊,不僅花錢,還要多補幾張電影票……”
不過,也正是這種想法讓我們心安理得地看盜版,一部接一部,因為它們恰好都是無法在影院看到的電影。
《郊遊》
蔡明亮根本看不慣這種強盜邏輯,也看不慣別人不能認真對待他的作品。
啥是強盜邏輯?舉一些例子方便大家對號入座:
01-全天下那麼多小偷,為什麼只盯上我?
02-你一個小眾文藝導演,有資格不讓人偷?比你更牛的導演都沒維權。
03-你的作品那麼難看,我做盜版是在幫你擴展知名度!
04-我把你的盜版片兒看全了,我最有資格罵你拍得爛!
05-我必須看高清的盜版片源,不能在手機看,不能在電腦看,碼率低的盜版資源我瞧都不瞧一眼!
06-錯在傳播盜版的人!我們看盜版的無罪!
07-錯在想看盜版的人!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08-都是導演的錯,反正小眾片子也沒人看,免費發佈資源不就解決了?
09-我也被侵權過,所以這次侵你的權找補一下。
《日子》
所以作為沒辦法在影院看到小眾電影的影迷,要承認自己很雙標。
雖然會正義凌然地在網上“抵制盜版”,雖然會在院線消費商業電影,但那些消費不到或者價格高昂的“藝術片”,我們著實沒有付出太多成本。
尤其像《日子》
《不散》
總之,大家期盼著一個版權生態結構性的改變,卻沒人真能做到“從我做起,打擊盜版”。
所以當下的境況幾乎是必然的,一部分觀眾被糟糕的商業片剝削,而另一部分品味還可以的觀眾剝削著小眾的藝術電影。
不過說回到《日子》這部電影,我們是真的那麼急著要看這部片子,以至於不得不採用盜版的形式?我想不是的,其實更多還是想追求新鮮和獵奇。
而這次,儘管洩露資源的另有其人,但身為一個普通影迷能夠做到的基本承諾,就是拒絕觀看盜版資源,並從自己的網盤/硬盤裡刪掉《日子》的樣片,從自己這裡阻斷傳染源。
《不散》
之後我們可以耐心等待正版,給自己一份體面,如果你真的喜愛蔡導的電影,一定不害怕等待。
而我們公眾號的名字就源於蔡明亮的一部電影《不散》,好電影就在前方的路上,我們怎會走散呢。
有一個細節非常打動我,蔡明亮的每部電影都有一個簽名,每一個都與眾不同,甚至還有簡短的寄語。
所以,面對這樣一位如此認真對待自己的作品的導演,我們理應用正確的方式觀看他的電影,等待不會很漫長。
· THE END ·
這是“不散” 第1182 期 原創文章,尊重每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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