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罕山谷,一處隱祕的天堂

由新疆經陸路通往瓦罕走廊是我一直想走的路線,我聽過很多關於這條路線的美好故事。

由伊爾克什坦口岸出關後,就進入吉爾吉斯坦,叫人意外的是,路修得極好,絲毫沒有顛簸。我的目的地是吉爾吉斯坦的高山小鎮Sary Tash,我打算由此往西,抵達塔吉克斯坦的穆爾加布,車程需要大概15個小時,或更多,“說不定”,司機說。在路上,我喜歡說不定勝於確定的答案, 偶爾在旅途上感受不確定,就用來對抗因為確定後反而顯得有點無趣的人生吧。但還好一路有風景,所以不覺得悶。

帕米爾高原公路上的荒涼景色。

這也是過去浩浩商旅隊牽著駱駝走過的地方。我需要能穿越時空的想象,那些打破了寂靜的鈴鐺聲、沉重匍匐的步履,臉上鏤刻的風霜,才會顯現出來。2000年來,人們還走在同樣的路上,只是商旅隊早已經被載滿了貨品的卡車取代,司機也可以通過各種科技的手段來獲取公路和天氣的信息,減少了漫長的艱辛和隨時突擊的危險,也就少了浪漫。

阿富汗就在對岸,很近也很遙遠。

在帕米爾高原上,一路六七千米高的雪山筆直站著退到遠遠的,成了此處最日常的佈景,像是天堂的圍欄,看似很近,其實遙不可及。前景是燙平了的草原,線條利落空氣凝固,天空、草原和山脈的龐大,抹掉了風景裡的細節,但仔細看,草原上有報廢的汽車、坍塌的房子、蛇行的溪水。

在這條路上,總會遇見趕羊的牧民。

戴著氈帽的放牧人,坐在岩石上發著呆,他們沒有手機不然還可以刷刷小屏幕打發時間,羊群們低頭啃著地。在這些地方,時間沒有了意義,甚至多到令人感覺無所適從。牧羊人見我們的車子駛過,總會揮手打招呼,經常也會有羊群擋住我們的去路,牧羊人不敢耽擱我們的行程,就急急忙忙將羊群趕到路邊。但其實我們才是闖入者,這群以遊牧為生的吉爾吉斯人早在13世紀已由蒙古草原遷徙到中亞。

沿途一些泉溪的水甚至能直接飲用。

司機搖下車窗,給牧民遞上糖果。生活在這樣令人感覺絕望的地方,沒有這些突如其來的甜,如何繼續下去。牧民看起來不老,但黝黑的臉上已經佈滿了皺紋,如眼前山間的溝壑,在臉上縱橫交錯。

有了開花的山谷,再貧瘠的土地也有了生機。

沿途總會有一種小鎮,海拔高於3000米,飽受風霜,周圍是光禿禿的山。春日裡融化了的雪水,沿著溝壑流淌著,彷彿那是大地最冰潔的血液,滋養了一小塊的莊稼和些許家畜。小鎮房子都是用黃土砌成的,沒有多餘的線條和裝飾,方方正正的結構,且充滿了童趣。此處留不住壯年,留下的都是年邁的父母,守活寡的妻子和沒有玩具陪伴的小孩。

穆爾加布位於塔吉克斯坦的東南部,地處前往中國、巴基斯坦和吉爾吉斯坦的必經之路上。無論由哪裡抵達此處,都得翻過五千米高的埡口。舟車勞頓後,旅行者和卡車司機都會在此住上一晚,養好精神後再上路。這不是目的地,只是個驛站。

瓦罕山谷上被遺棄的城堡,訴說了曾經有過的紛亂。

旅行者口中經典的帕米爾公路,順著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坦的高原蜿蜒,往西直達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往東至吉爾吉斯的第二大城奧什,全程約1200公里,過去主要作為運輸和軍事的功能,近年來,隨著中亞各國放寬旅遊簽證,也開始受到旅行者和騎行者的關注。

當地小孩自然流露出純真的笑容。

沿途居民們的表情堅韌,臉上的“苦”字更為明顯。眉頭偶爾緊鎖,透露了生活的不易。在塔吉克斯坦,無論多小的地方,中心總是集市,這小鎮的集市由貨櫃箱組成,可能,沒有什麼比貨櫃箱更合適用來象徵小鎮的命運。

騎行者、旅行者都聚集在鎮上比較體面的小酒店。可惜,客房內的水龍頭怎樣擰也滴不出水,地毯帶有汙漬,但酒店卻有個大氣的名字——帕米爾酒店。人們在這裡歇腳,不會久留,他們形色匆忙,在這樣的一條路上,風景都在路上,而不是這些驛站。但驛站又是重要的,因為只有當停下來後,才能想想接下來要去哪。

六七千米高的雪山,成了路上最華麗的佈景。

我們在小鎮上租了車,打算沿著瓦罕山谷開,400公里路,商討了4天的行程,計劃好沿途會經過能過夜的小村莊、坍塌的城堡和佛塔、湖泊、險峰和河流。終點站是伊什卡希姆(Ishkashim),這擁有上萬人口的城鎮,算是這條路上的繁華都城。

瓦罕山谷像是一處隱秘的天堂,位於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的接壤處,收藏著中亞最驚心動魄的風景,打開地圖,瓦罕山谷就像阿富汗的一隻怪手,召喚著不想走尋常路的旅行者,這塊飛地,北邊是塔吉克斯坦,南部是巴基斯坦,曾經在絲路歷史上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然而天堂似乎和這幾個國家無法聯繫起來,但也正因為偏遠,這裡還是戰火未抵的阿富汗,離喀布爾有點距離,不少旅行者,通過瓦罕山谷邊上的伊什卡希姆由塔吉克斯坦進入“比較安全”阿富汗地區。那麼靠近這個危機四伏的名字,腎上腺素更是飆升。

小鎮的旅社裡貼著廣告,販賣著一段昂貴卻極具誘惑力的旅行,大約需要400美元(200美元的簽證費再加上包車及其他費用),能由伊什卡希姆進入阿富汗做一日遊,然而為了“我去過阿富汗”而去,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在高山下的小鎮裡,時間是靜止的。

由穆爾加布出發不久後,我們就遇見一個冰藍色的小池子,在荒涼中藍得不可一世,四周卻荒蕪一片,只有遠山和草原。隨行的朋友問導遊,這小池子有名字嗎?為什麼那麼藍?導遊說不出答案,其實也無所謂,知道或不知道這些,無損你對風景的眷戀。

路沿著瓦罕山谷的阿姆河展開,地勢平緩處有小村莊,山谷分開了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最窄的部分也只有二十來米,能眺望到阿富汗。一條河兩個世界,這是最近和最遙遠的距離。

阿富汗的牧民趕著一群雙峰駱駝,在對岸和我們打著招呼,“Hello”!在山谷間迴盪,突破了人世間的藩籬。如果局勢穩定,阿富汗的村民會越過阿姆河,到塔吉克斯坦的市集做些小買賣。

藍色的池子,像大地最清澈的眼睛。

有河,有了莊稼,就有人煙,自給自足讓生活才看起來不那麼窘迫。村子裡的民居不少已經被改造成民宿,為旅行者提供乾淨的床和簡單餐食。中亞的旅行基礎設施並不完善,有時候民宿成了唯一選擇。一般民宿都打理得乾淨,庭院裡開滿了玫瑰和大麗花。入住前,好客的主人總是先奉上一杯暖茶,噓寒問暖。包含住宿和餐食的收費也不過十來美元,但對當地人來說,這是一筆不錯的額外收入。

休息片刻之後,到村子裡亂走,當地的小孩熱情的跟隨著我,想帶我逛逛,收點小費,當零花錢。見山中有條小路,也就慢慢爬了上去,遠處的雲,延綿的山巒,底下的河、農家的裊裊炊煙,農民沉默無聲的勞作,一一到位,進入眼簾,像一部大片的開場,徐徐地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