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李而炳，徐向前元帥原秘書，解放軍國際關係學院原政委。1994年晉升為少將軍銜。
朱玉同志去世一週年了，每當回憶起我們在一起生活、戰鬥的日子，我就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戰友情、師生情、兄弟情。朱玉同志1933年10月出生於山東青州。是國防大學教授，軍史專家、紅西路軍研究專家，被譽為“給西路軍正本清源第一人”。2019年3月24日，朱玉同志走完了他86年的人生，在北京病逝。我仍然記得最後一次去醫院看他的情景，我對他說，我們相識四十年，你是我的老師、兄弟、朋友，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歷久彌堅。他還曾為我的文稿題寫序言，成為我永久的紀念。
李先念同志與李而炳同志（左）、朱玉同志（右）在一起。
朱玉同志是《徐向前傳》的撰寫者之一，是徐向前回憶錄《歷史的回顧》執筆人，為紅四方面軍歷史的研究作出了重大貢獻。
1979年底，總政副主任華楠，軍委辦公廳主任肖洪達，軍委辦公廳副主任李希庚在三座門召開老帥駐地工作人員會議，為了搶救資料，軍委決定為每一位老帥寫一部傳記。我出席了這次會議。1980年在政治學院成立了徐向前傳記組，政治學院政治部主任呂志為組長。時任黨史教研室教員的朱玉，調到傳記組，專署徐向前早年及紅軍時期。由此我們有緣相識。
為了傳記的真實性，朱玉走遍了紅軍時期徐帥戰鬥過的地方。如大別山、大巴山、長征路、河西走廊，現地瞭解當時的作戰現場，參觀了各地革命紀念館，獲得了大量生動的資料。他到中央檔案館，軍委檔案館及各地紀念館查資料，有重大發現和突破。
為了在傳記裡更能體現主人公的特點，我們專門請徐帥口述歷史。有空就講，想講哪一段就講哪一段，我作了記錄，徐帥夫人黃傑同志錄了音。我和朱玉坐在老帥對面，聽他講史，持續了近一年的時間。我們也深深領教了老帥驚人的記憶力。為了工作方便，徐帥在南方冬休，也把朱玉帶在身邊。根據徐帥口述及蒐集的大量資料，朱玉寫出了回憶錄初稿，然後再逐章逐段念給他聽，聽取他逐章逐段的修改意見。根據徐帥意見及後續調研情況的深入，朱玉改出了修改稿。又逐章逐段念給徐帥聽，這一次修改不多了。徐帥口述歷史，成了一份寶貴的歷史資料。
朱玉同志（左）與徐向前元帥在一起
朱玉同志參加了《徐向前傳》《歷史的回顧》《徐向前年譜》《徐向前文選》和《李先念傳》《李先念年譜》《李先念文選》等鉅著的寫作，對紅四方面軍歷史的瞭解無人能及，是當之無愧的紅四方面軍歷史大家。
朱玉同志是西路軍正本清源的先驅者，為西路軍歷史的研究做出了特殊貢獻。
根據撰寫徐帥傳記和回憶錄的需要，朱玉獲准到中央檔案館查閱歷史資料。因為是軍委批准的，中央檔案館的同志毫無保留的提供原始檔案，其中含有西路軍問題的所有電報。朱玉同志敏銳地發現，檔案的記載與歷史傳統說法不一致，於是朱玉同志於1980年10月寫出了《西路軍疑》的短文，大約二千餘字。印發紅四方面軍戰史修改領導小組同志參閱。在此過程中，鄧小平同志獲悉了這篇短文，於1981年10月3日批示李先念同志調研。李先念主席經過一年多的調研，並徵詢了有關當事人陳雲同志和徐帥的意見，1983年2月25日寫出了《西路軍歷史上幾個問題的說明》，並於1983年3月12日報小平同志，3月22日，小平同志批示：贊成這個說明，同意全件存檔。中央常委胡耀邦、葉劍英、趙紫陽均圈閱。這是為西路軍正本清源的第一個權威文件，第一次明確了西路軍的一切行動都是軍委指示的結論。此結論體現了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令無數西路軍老戰士感激涕零。朱玉同志作為先驅者，其貢獻將載入史冊。我曾當面聽李先念同志對朱玉說，有了你的小文章，才有了我的文章。
1985年6月，李先念與鄧小平、徐向前、張愛萍出席中央軍委擴大會議。
朱玉同志堅持實事求是，勇於堅持真理，在高壓面前堅韌不拔的優秀品質，是一個黨史工作者的典範。
書寫歷史很難，糾正錯誤的歷史難上加難。歷史上有為史而割足的，也有為史而喪命的。朱玉同志為西路軍歷史的正本清源，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小平同志和中央常委對西路軍問題作出批示後，政治學院黨委擬為朱玉請功的意見被否決；中央批示的文件被收回；朱玉同志續寫的論文《西路軍問題初探》《被否定的歷史和被歷史的否定》被封鎖；1986年7月，山西《黨史文匯》被禁登朱玉的論文；1986年10月，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稿件被撤下……當時朱玉壓力之大是可以想象的。朱玉為此致信中央申訴，也報徐帥一份。徐帥也認為不公，還專門給胡耀邦寫了一封信。信中說：“國防大學朱玉同志給中央的信，抄送我一份。我以為在學術問題上，應貫徹雙百方針，不同意見的爭論是正常的，不易多加干涉。朱玉同志的論文應允許在學術研究刊物上發表。”
西路軍問題雖有中央批示，但坊間仍有爭論。李先念同志曾致信中央黨史領導小組各同志，批評了有些單位和有些說法，引起了黨史領導小組的重視，各領導同志分別聽取了朱玉的彙報。中央在黨史中堅持並重申了中央批示的精神，充分肯定了西路軍作出的偉大貢獻。這一點，朱玉是功不可沒的。
朱玉同志文筆犀利，博學多識，深受李先念同志和徐帥的賞識和信任。
朱玉同志在徐帥傳記組，跟在徐帥身邊數年，又為李先念同志寫傳記，跟在李先念身邊數年，李先念和徐帥熟悉他，瞭解他，信任他。1986年4月20日，徐帥曾致信國防大學領導，對朱玉高度評價，信中說：“近兩年，原政治學院黨史教研室教員朱玉同志幫助我整理回憶錄。根據考察瞭解，該同志政治理論水平較高，黨的原則性強，文字水平也較高，對黨史也較熟悉，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我希望對他的使用能予重視。”1991年，李先念主席還在中南海接見了我和朱玉，使我們倍感榮幸。
朱玉的文字水平，有兩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1989年，胡耀邦同志去世後，中央請徐帥寫一篇悼念文章。徐帥同意並請朱玉執筆，文章標題為《燃燒的生命》。文章活脫脫地展現了胡耀邦同志生命燃燒、燭燼淚乾的一生：“耀邦的一生是燃燒的一生，戰鬥的一生，為偉大共產主義事業和祖國的繁榮昌盛無私奉獻的一生。他像一團烈火走到哪裡，在哪裡放射出光束和熱力。他忠於共產主義的崇高理想，把畢生的精力全部獻給人民，直至燃盡最後一星生命的火花。”字裡行間，闡發了徐帥對胡耀邦同志的戰友情懷。此文已獲總政審定，可惜因動亂局勢的惡化，未能發表。在我的文件包裡收藏了許多年。
李先念同志（右）與徐向前元帥在一起
1991年，徐帥去世一週年，李先念主席委託朱玉起草一篇紀念徐帥的文章，我參加了文稿的討論。朱玉同志的紀念文章語言之精煉，令人驚歎！其中一段這樣說：“一個具有堅定共產主義信念、百折不撓、戰鬥不息的忠誠的馬克思主義者，一個大智大勇、慎思斷行、壁畫軍事、駕馭戰爭的能手，一個坦蕩無私、剛毅木訥、顧全大局、謙虛謹慎、廉潔奉公的人民公僕，這就是我在半個多世紀的鬥爭歲月裡，深切瞭解的向前同志。”這段話，生動地詮釋了徐帥光輝的一生，詮釋了李先念主席和徐帥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的友誼。這段話，凝聚了朱玉同志的心血，也深深鐫刻在我的心中。
俗話說，一生難得一知己。朱玉就是我的知己朋友。恨我筆拙，詞不盡意，只能把回憶化作永遠的思念，長留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