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賽萌/文
張文宏，你不讓我們中國人喝粥，到底是何居心？
民意洶洶，輿論紛紛，張文宏可以跟病毒對抗，卻無法跟網民較勁，關於“不讓喝粥”的爭議，這位網紅醫生今天被迫做出回應。
01
營養早餐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
中國有著勤儉節約的傳統，中國人有著愛惜食物的美德，正所謂“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對中國人而言，別說是大魚大肉，就算是一碗清粥，也值得細細體味，好好珍惜。
災荒年間，一碗清粥，曾救過無數人的性命，中國人對粥，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懷，唐太宗李世民就說，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還能煮粥。
可是，對於中國人心心念唸的這碗粥，張文宏卻不怎麼認可。一週前，針對疫情期間孩子的營養問題，張文宏說：
“絕不要給他（孩子）吃垃圾食品，一定要吃高營養、高蛋白的東西，每天早上準備充足的牛奶、雞蛋，高營養的三明治，吃了再去上學，早上不許吃粥。”
可是，早餐喝粥早已成為中國人的傳統，張文宏“不許喝粥”的言論一石激起千層浪，有網友冷嘲熱諷，稱其崇洋媚外，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對於網友的批評，張文宏今天對記者解釋說，針對病毒的抗體藥靠什麼?全部都是蛋白質！輕症轉重症最主要的一點要保證營養和蛋白質，這時候光靠粥和鹹菜就麻煩了。
換言之，張醫生並非反對中國人喝粥，而是在疫情時期，呼籲家長給孩子更多的營養早餐，保證孩子的蛋白質攝入量，這樣才能更有效地抵禦病毒。
張文宏的建議沒毛病，也很合理，畢竟清粥只有一點澱粉和碳水化合物，不但容易升高血糖，而且營養物質也不夠，單靠一碗清粥，孩子如何能茁壯成長、抵禦病毒？
可是，許多年紀大、尤其是吃過苦的網友，對此並不買賬。
他們的生活經歷告訴他們，牛奶三明治不過是洋人的快餐，並不適合中國人的腸胃，粥才是中國人最美的食物記憶！
02
民族記憶
一隻破碗，內有乾坤。
對於“吃”字當頭的中國人，碗就是天，民以食為天，吃飯是天大的事，碗裡自然有乾坤，所以工作也叫飯碗，吃皇糧的公務員拿的自然就是鐵飯碗和金飯碗。
碗如此重要，那再裝上熱氣騰騰的清粥，豈非就是一部中國史？
《周書》記載，“黃帝始烹谷為粥。”那是中國人對於粥和食物的最初記憶，在那個原始而飢餓的時代，粥成為中國人繁衍生息不可或缺的食物。
隨著中華文明的薪火相傳，粥終於成為所有中國人的餐桌必備菜。《太平御覽》就將粥“冊封”為國食，從此喝粥成為中國人的民族記憶。
大文豪蘇東坡喜愛喝粥，喝到愜意處，就信口胡謅：“粥即快美，粥後一覺，尤不可說，尤不可說。”
愛國詩人陸游，甚至將喝粥稱為天下第一樂事，“粥在腹中，暖而宜睡，天下第一樂也！”
太平盛世，粥是文人墨客的美味佳餚；災荒時節，粥更是黎民百姓的救命稻草。在青黃不接之時，無論是官府還是富戶，往往都會開設粥棚，賑濟百姓。
正是這一碗白粥，挽救了無數中國人的性命，成為中國歷史上最溫暖、最人道主義的一幕。
一碗粥，不但能救一個人的命，還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廣東佛山學子倫文敘年幼家貧，賣菜為生，一家粥店老闆可憐他，於是每天從倫文敘那裡買一擔菜，並要他送到店裡。當倫文敘送菜到粥鋪時，老闆就會免費送倫文敘一碗白粥。
後來，倫文敘高中狀元，衣錦還鄉後特意前往粥店感謝老闆，併為其寫下 “狀元及第粥”的牌匾。
從此，廣東粵菜早茶的菜譜上，多了一道名菜；中國的飲食文化的歷史上，多了一段佳話。
03
皇帝喝粥
狀元喝粥，皇帝也喝粥。
相傳，朱元璋發跡前，曾在老鼠洞找出大米、紅豆、粟米等雜糧，熬至成粥味道極佳。
稱帝后，他懷念此粥的味道，便命御廚照此熬粥，並賜名“臘八粥”，從此中國人又多了一個跟吃相關的節日。
在中國人看來，喝粥喝的不是粥，而是一種生活味道。有人說，夜店給你倒酒的女人不值得你花錢，廚房給你盛粥的妻子才值得你深愛。
清晨早餐，一碟小菜，一碗清粥，再加上一根油條或一籠包子，一家人圍坐一起，開啟嶄新的一天，這是中國人能想象的最幸福的場景。
一家人，喝著同一鍋粥，這種中國傳統，古已有之。
周宣王時，有一年鬧災荒，大臣兮甲命家廚在院子裡用大鍋熬粥，然後讓全家老小、主僕上百人一起喝粥，因為人太多，以至於喝粥的聲音幾里外都能聽到。
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啜粥聲聞”。人們津津樂道的不是周宣王的大臣喝粥，而是主僕幾百人一起喝粥。
這種沒有主僕尊卑、人人有份的場景，是中國儒家士大夫夢寐以求的大同社會。
如此說來，兮甲家裡傳出的啜粥之聲，簡直就是一首美妙的中國序曲。
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上，皇帝喝粥，官員喝粥，狀元喝粥，百姓喝粥，災民也喝粥。如今，張文宏輕飄飄一句沒營養，就不讓廣大中國人喝粥，許多老一輩的網友當然難以接受！
可是，今日社會，畢竟不是歷史中國。張文宏不讓孩子喝粥，到底是不是數典忘祖，崇洋媚外？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先要搞清楚兩個概念，一是我們願不願意喝粥，二是我們能不能喝粥。前者涉及個人意志和飲食口味，後者則跟經濟條件和家庭收入掛鉤。
一件事情，只要談到錢，就比較容易說清楚，因為錢是最不認人，同時也是最認理的一種存在。
04
經濟問題
張文宏的那番話，很大程度上是對上海中產階級家庭說的。
一杯牛奶、一個雞蛋、一份三明治，再加上一些蔬菜沙拉，這樣一頓“兒童早餐”要多少錢？一碗白粥，又要多少錢？
中國14億人，有多少家庭能吃得起有奶有蛋有三明治的營養早餐？
或許，這才是張文宏捱罵的真正原因，因為他揭開了人與人之間收入不平等、吃喝不平等的黑蓋子。
張文宏點的菜譜，許多人吃不起，於是便只好從歷史記憶和民族情緒中尋找喝粥的安慰。
說到底，喝粥與否，是個文化問題，也是個營養問題，更是個經濟問題。
因此，勸君少罵張文宏，喝粥一事要商量。不是張文宏不讓我們喝粥，是貧窮限制了我們更好的生活。
張文宏不過是從營養的角度出發，提醒家長給孩子提供更多高蛋白的食物，並非不讓大家喝粥。
如果我們有錢，完全可以買一堆的高蛋白食材，然後將其放到粥裡文火慢熬。
皮蛋瘦肉粥、鱈魚山藥粥、田園果蔬粥、南瓜小米粥、香菇雞腿粥……這些食材豐富的粥，哪一個的營養比牛奶雞蛋差？
可是，生活艱辛，賺錢不易，並非每個家庭的孩子都能吃得起高蛋白的營養早餐，也並非每一個人都能吃得上鱈魚山藥粥。
罵張文宏沒有意義，讓自己的孩子吃得起高蛋白、高營養的粥才是王道。
北宋名臣范仲淹，年輕時家貧，他每天晚上用米煮一盆稀粥，等第二天早晨凝固成塊，然後用刀子劃成四份，早晚各取兩塊混合著野菜莖一起吃，這就是有名的“劃粥斷齏”。
可是，後來他做官了，有錢了，請問還會喝這樣的粥嗎？
如此說來，我們與其罵張文宏“不許喝粥”的言論，還不如罵自己為什麼沒有錢給孩子買高蛋白的營養早餐！
這，才是一個男人的擔當和父親的責任！
作者：胡賽萌，好果文化創始人，知名評論人，曾在新聞晚報、教育時報，BBC中文網，聯合早報等國內外知名媒體發表評論文章。公號：好果胡賽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