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虛極子按:瓷器在打碎之前並不知道自己是件瓷器,夢遊者在被喚醒之前也並不知道自己身處夢境。

瓷者,瓦器;卒者,終也。左卒右瓦,合二為一,便得一個“卒瓦”(cèi)字,它是“碎”的異體字,方言中也可當動詞用。古人想借“瓦”這個部首讓後人更深切地感受:每一件完美如瓷器的事物如何通過“cèi”這一動作而進入“碎”的終極狀態。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景德鎮窯青花雲龍紋梅瓶,14世紀中葉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託普卡帕宮藏

土耳其的託普卡帕宮裡,林林總總地保存著各色中國瓷器。它們有的已歷經六七百年,迄今仍完好如初,堪稱瓷器保存史上的一個奇蹟。這一奇蹟令我們今日有幸窺見元代的抱月瓶如何“朗月滿懷,春風在抱”,而明初的梅瓶又是怎樣以“梅花作骨,秋水為神”。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景德鎮窯青花牡丹紋梅瓶(一對),14世紀中葉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託普卡帕宮藏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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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景德鎮窯青花菊紋抱月瓶,15世紀初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託普卡帕宮藏

然而,人生若浮雲朝露,美瓷似彩霞琉璃;持重而堅強是生命應有的態度,破碎後消弭乃萬物最終的歸宿。一把13世紀的青釉方形執壺,優美的海棠形開光裡講述著元代舉子在書童的陪伴下跨鯉奔月的故事。雖然執壺的流、把和蓋均付諸闕如,但那條巨鯉躍海揚波的矯健身姿,那一彎新月裡蟾宮折桂的馨香嫋嫋,不依舊浮動著、翻滾著、洋溢著一派生的喜悅和欲的躁動嗎?——瓷,沒有碎,只是換了一種自我表達的方式。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龍泉窯青釉開光暗刻鯉魚躍龍門四方水注(流、把、蓋、頸均殘缺),14世紀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託普卡帕宮藏

瓷好瓷潤,瓷碎瓷破,於瓷自身,本無掛礙,心生憐惜者反倒是人。託普卡帕宮裡除了保存完好的瓷器之外,在在皆是帶有各式修補、鑲嵌和附件的殘器。令這些遠道而來的中國瓷死而復生破鏡重圓的,正是後世奧斯曼宮廷裡的能工巧匠。這些獨具匠心者完成的不僅僅是對杯盞瓶罐的修繕,他們輕輕敲下的每一顆鋦釘都是對這些瓷器藝術品最精巧的註解。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14世紀上半葉的喇叭口瓶,瓶身倒置,上方接合青瓷碗,組合成一隻高足碗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託普卡帕宮藏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14世紀上半葉的青瓷高足盤,由倒置的罐子和深口盤接合而成,17世紀奧斯曼工匠在二者底部各鑽一孔,以曲頭銀釘連接福羲國際送拍諮詢(LWJ7913)。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託普卡帕宮藏

在中國的神話裡,女媧摶土造人,人又摶土造瓷;在中國人的生死觀中,不論是人還是瓷,最終又似乎註定要復歸於泥土。面對這個源於泥土的民族所創造的源於泥土的瓷器藝術,這世上恐怕沒有比託普卡帕宮中那些使用金屬工具的工匠們理解得更透徹的了。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16世紀下半葉的青花碟和兩個18世紀的碗組合成的香薰,19世紀後配的金屬蓋頂鑲嵌著珍珠和寶石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託普卡帕宮藏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16世紀的青花龍紋鼓腹方瓶被倒置後,添加上金屬底座、流和蓋,改造成雙流水壺

福羲國際送拍諮詢(135--44--70--59---59)。

莊子說:“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每一件瓷器在被打碎之前並不知道自己是瓷器,正像每一位夢遊者在被喚醒之前也並不知道自己身處於夢境。夢中之人還在夢中糾結於此夢的吉凶,而託普卡帕宮中破碎的中國瓷器在金與銀的護持下,在寶石和珍珠的簇擁中,已告別舊夢,踱進了新夢的花園……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天下沒有不cèi的瓷器

▲ 景德鎮窯青花鑲銀香薰,17世紀下半葉,尖圓頂形爐蓋上鏤刻著繁複的纏枝花卉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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