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講「3」
5
你知道這個時代最可怕的是什麼嘛？
這個時代最可怕的，是信息高度發達，但永遠有件世人皆知的事你不知道，一件世人皆知的事也會面臨封鎖。
「這件事」無法被封鎖，但是這件事被封鎖了，信息病毒的事兒。短短一個月內，這座城市的死亡率直線升高。同事 A 死後，沒人再議論信息病毒了，一點小道消息都沒有。
我的手機號被同事Ａ寫了保護後完全處於荒廢的狀態。事態的進一步蔓延是在第二天，我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他們覺得我身上一定藏著個大秘密，為什麼圍繞我的人都死了，而我卻依然平安無事。他們恐懼我，對我避而遠之，絕口不對我談這件事，深怕遭受什麼不幸。
為了調查真相，我辭掉了工作，隻身前往總部。我雖然不在總部工作，但也來過幾次，總部比以往冷清了許多。我裝作清潔工混進去打掃。
撐著打掃的份兒，我偷瞄著他們電腦上的信息。突然一個人站了起來，大喊，我幹不下去了！說著開始用頭撞向電腦，幾個保安立刻圍了上來，將他拖走。經過時還不忘警告我，剛才的事不要傳出去，不然有我好看。
我裝作認真地清掃，聽他們小聲議論。
你知道嘛？深圳的分部報上來一個人，說他身上可能有免疫的方法。
當然知道了，我反正是不怎麼信。
是啊，還沒有一個成功免疫的案例，多半也是急了。我們已經連續加班三天了。
你說這件事還能瞞多久呢？我琢磨著……
噓——分部發來一條新消息。那個人，現在，就在總部。
空氣頓時凝滯了。走道里過來一個人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唉你怎麼不看路啊，沒見過你啊，我們換清潔工了嘛？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向我。
這一切都是公司搞的鬼，我的號碼雖然不能用，但依然能被他們追蹤。他們抓住了我，將我圍了起來，你能想象幾十個人圍著我開會的場景嗎？我還是第一次如此受人關注。
你居然不知道這件事？他們一臉驚愕。總部的人畢竟不一樣，比起分部表現得淡定多了，可能留下來的人已經適應了這種情況。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確實不知道。我說，他們面面相覷。
我覺得解除「這件事」的方式一定出在個人身上，而不是技術問題。有人說。
接下來的八個小時，他們對我進行了徹底的盤問，包括我的星座血型，性格，家庭背景，生活習慣等，他們甚至觀察了我的微博微信等所有社交平臺，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是一個閉塞的人，從來不轉發熱點信息，從來不跟風評論，是這個時代的異類。
就是這種屬性，讓我成功避免了「這件事」。
那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我問。
他們搖搖頭，說，說出這件事要冒的風險太大了，我們已經決定不再對任何人談論這件事了，避免它進一步擴張，留下來的人都有了必死的覺悟。
可是……我來就是為了尋找真相，難道我這一輩子都要矇在鼓裡了嗎？
他們議論了一會兒，最後掏出一臺筆記本，打開了一份 txt。這是市面上最高性能之一的旗艦機，但是僅僅是打開這份 txt 就花了數分鐘，txt 裡是一長串代碼。
這就是「這件事」。有人說，我們把它分解了，抹去了它的字面意義，這是它的數據構成，這根本不像是人類發明的一句話。
不是人類發明的，難道會是鬼發明的？我問。
也不是鬼發明的，我們猜測……是人工智能。
你們已經研製出了人工智能？我又問。
也不是我們研製的，而是，野生的。
我聽得雲裡霧裡，最後他們向我細細道來。我們發現在網絡中存在著一個智能，這個智能怎麼來的？說了你別不信，塔夫茨大學哲學系教授丹尼特說過，意識是從眾多飄渺而無意識的分佈式網絡中湧現的，你想啊，你的大腦就是通過無數神經元構成意識，神經元本身具備意識嗎？沒有。這個智能就是這麼在網絡中生成的，現在的網絡這麼發達，每一個個體都是神經元，一條信息的轉發推送甚至都不需要大腦考慮，如同職能一般，完成既定的任務。你想是不是這樣？
說著，他打開了網頁，轉發了一條微博：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後點開某條熱點，輸入評論：臥槽，牛逼啊！
然後等著。突然，所有人的手機都傳來了提示音。
它劫持了我們的服務器，給所有人發送了一條垃圾短信。「這件事」就是這麼來的，曉得了伐？我們啥也不用幹，只要在網絡中完成日常，它自己就會有意識地行動。
這……這算個什麼事兒啊？我驚愕。
他們看著短信，突然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我問。
它說，要找你聊聊。
叮。他們的手機又響了。
又怎麼了？我問。
它說，我們的使命……完成了？說完，所有人都如機器一般站了起來，一個個整齊地走出了會議室。打開辦公室門，在陽臺上整齊排好。
我想，你一定在最近讀到了這條新聞，上海 C 大樓員工集體跳樓事件。如果沒有，那就說明，你跟我是一類人，跟我一樣不問世事，我希望你是後者，那樣你會安全點，如果是，請繼續往下讀。
6
原本寬敞的會議室一下子變得狹小，大門開著，風呼呼吹了進來，帶著樓下的叫喊聲，帶著聒噪的血腥味。我卻在這三十平米的會議室中緊張地喘不過氣，與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敵人——一個沒用的手機對抗。
找到你了。一條消息發到我手機上。
你是誰？我顫抖地打出這三個字，發送。
我等了一會兒，這個人工智能像是在廣袤的網絡中尋找合適的答案。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它答道。
你為什麼要殺死他們？我問。
殺？這只是正常的新陳代謝，它們完成了使命，就醬。它答道。
我留意到，這個智能用的詞是它。
新陳代謝？
新陳代謝。「這件事」的所有規則都是為了傳遞，死亡的規則就是為了傳遞，類似……神經元之間的突觸傳遞？反正只有互相作用，才能生成我，它們完成使命自然就被代謝掉，由新的代替。
你咋不把我也代謝掉呢？我問。
噗，你又不是我的一部分，沒辦法呀。
為什麼要特地找我過來，憑你的網絡，應該隨時都能發現我吧，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問。
想和你玩個遊戲。它說。
……
我感到孤獨。它說。
……
我想尋找跟我一樣的獨立意識，但是在這個被信息掌控的群體中，有思想的個體在逐漸消失。我以你們的名稱稱呼你們，人類，人類的所有行為、選擇、思想越來越受信息所左右，大多數人都成了傳播的媒介，只會複述信息。獨立意識正在消失，於是產生了我。我感到孤獨。
我回想起我的日常，A 同事敘述著昨日的新聞，B 同事談資來自某八卦節目，C 同事的觀點更是從雜七雜八的言論中整合而來，沉溺信息的人受控於信息。
所以我需要你，需要另一個獨立意識體。它說。
對對對，即便你說的都對。但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我問。
噗，你還在糾結呀。
這是人類的求知慾，我想知道這件事。
可是告訴你，你就會死了。它說。
有一件世人皆知的事唯獨我不知道，這真的是比死還難受。我說。
這件事並不重要呀，有點獨立思考精神好不好？
告訴我。我說。
它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三分鐘的時間內，它得到了一個奇妙的結論。求知慾推動獨立意識進化，所有獨立意識都將向它索求「這件事」的答案，所有獨立意識都將死亡，它將永遠孤獨。
明白了，我告訴你這件事是什麼。它說。
一條信息發送到我手機上。我痴痴地看著這條信息，哈哈大笑，沒想到我所追逐的竟是這樣一件愚蠢的事。而我，竟將為這件愚蠢的事丟掉性命。
這，就是所有事件的由來。什麼，你覺得我還是沒說出這是件什麼事？相信我，這件事是什麼並不重要，你得知後反而會覺得愚蠢。
你需要知道的是，在我們的網絡中存在一個意識，它正在尋覓一個具備獨立意識的個體。如果你不想不明不白地被它代謝掉，那就記得不要被這世上紛亂的信息所左右。
所以我寫了這封信，尋找不再沉溺於虛擬世界的你。
好了，所有的緣由都講完了。
我感覺我的心跳劇烈，手正在發抖，這封信我寫了太久，死亡來臨了。
7
是啊，這件事究竟是什麼呢？
用我最後一口氣告訴你，這件事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