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問央行數字貨幣


5問央行數字貨幣



人人都愛人民幣。央行數字貨幣愈行愈近,點燃了大家熱情。有的人惡補貨幣知識,關心“是什麼”、“為什麼”等知識;有的人熱衷吃瓜,關心“支付寶怎麼辦”、“比特幣前景如何”、“美元霸權迎來致命一擊”等話題。

拳打支付寶、腳踢比特幣、挑戰美元霸權,不得不說,娛樂圈的瓜吃太多,都吃到金融領域了。真相如何呢?本文中,我們嘗試一一解答。之所以是嘗試解答,因為任何非官方解讀都帶有主觀猜測意味。

什麼是央行數字貨幣?

央行數字貨幣首先是一種貨幣。

貨幣是什麼呢?貨幣是一種記賬單位,是經濟活動的潤滑劑。你可以把貨幣想象成提貨單,背後對應著商品和服務的索取權,所以貨幣也成為財富的象徵——人們持有和儲存貨幣,意在有一天兌換成所需要的商品和服務。

關於貨幣,經濟學家海曼•明斯基有一句名言,“每個人都可以創造貨幣,但問題在於其是否能被人接受。”意思是說,在經濟學意義上人人都能發行貨幣,但並非每個人發行的貨幣都能被大眾接受。有人願意接受比特幣,所以比特幣也能在特定範圍內行使貨幣職能,成為一種“虛擬貨幣”(包括我國在內的很多國家並不承認其貨幣屬性)。

在現代經濟語境中,貨幣通常指法定貨幣,由央行發行,具有法償性和強制性特徵,在國境範圍內任何人不得拒收。人民幣是我國法定貨幣,對應不同的貨幣形態:紙幣現金是人民幣,銀行存款背後是人民幣,央行數字貨幣也是人民幣。

所以,什麼是央行數字貨幣呢?你可以理解成以數字形態存在的人民幣。既然都是人民幣,必然可以在不同形態間互換——數字貨幣可以兌換成現金,也可以轉換為銀行存款,反之,現金和存款也可以兌換為央行數字貨幣。

問題來了,現金和活期存款賬戶已經能夠滿足大家的支付需求,站在用戶的角度,為何還需要央行數字貨幣呢?

的確,專家在解析央行數字貨幣的必要性時,多基於央行和金融機構視角,如相比現金,數字貨幣能節約印刷成本,也不存在損毀替換以及運鈔押運問題,能很大程度上降低金融體系的現金管理成本;相比銀行存款,數字貨幣可追溯資金流向,小則防止信貸資金違規入股市、樓市,大則在反洗錢、反恐融資等方面發揮作用。

對老百姓的好處體現在哪裡呢?好處是防偷防盜,因為可追溯,也不怕偷盜;不便之處表現為要重新培養一種貨幣使用習慣。

當然也不必擔心,也許未來會有越來越多的場景支持數字貨幣,但所有的場景都會兼容現金和刷卡支付。對用戶來講,用還是不用央行數字貨幣,一點也不會影響我們的日常生活。

央行數字貨幣,會取代現金嗎?

一定程度上,央行發行數字貨幣也是一種順勢而為——順應“無現金社會”趨勢,為數字經濟提供更好的支付載體。那央行數字貨幣會取代現金嗎?不會。

“無現金社會”這個詞在2017年曾經大火,不僅支付巨頭借勢宣傳,連部分商家都開始拒收現金,惹來大量爭議,以央行表態“拒收現金屬於違法行為”告一段落。從那以後,沒有人宣傳推動“無現金社會”,但“無現金社會”並未停止滲透。

現金的使用揹負著很大的運營管理成本,一直以來,國家都鼓勵在經濟活動中減少現金使用。如1988年出臺的《現金管理暫行條例》明確提出“國家鼓勵開戶單位和個人在經濟活動中,採取轉賬方式進行結算,減少使用現金”,對於企業單位,則明確規定只能在限定條件下使用現金且不能超過一定金額,否則便涉嫌違法。無他,現金支付難以追蹤資金流向,大額現金交易往往是灰色交易、非法交易的重災區。站在企業的角度,大額現金支付還會帶來防偽識別和現金存放等問題,通常也更傾向接受電子化交易。

但對於小額零星交易,現金具有不可替代的優點,最大的優點便是高度靈活性和場景普適性,不需要依賴第三方設備和網絡,可隨時隨地用於交易,適用於一切群體和幾乎一切小額場景。回顧過往,移動支付攻城略地,但再高明的科技也難免有BUG,這個時候,現金便是確保支付順利進行的最後一道安全墊。

同時,考慮到貨幣支付場景的複雜性和客群的複雜性,一二線城市可暢行無阻的做法不見得適合縣域,一部分人(比如年輕人)追捧的支付方式也並不能代表所有人的選擇。而現金,每一個人都用得。

最後,現金的匿名性特徵更是無可比擬的優勢。絕大多數時候,人們不介意金融機構掌握自己的資金記錄,但也有很多時候,人們希望一些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比特幣等“虛擬貨幣”曾一度因匿名性特徵廣受青睞,但事實證明,現金才是真正徹底的匿名,某種意義上,央行數字貨幣的可追溯性會更加凸顯現金的匿名優勢。

所以,央行數字貨幣可以在很多場景替代現金,卻不能在所有場景取代現金。在可預見的未來,現金仍會靜靜躺在錢包裡、陪伴我們左右。

央行數字貨幣,讓用戶拋棄第三方支付?

除了現金,很多人還憂慮支付寶和微信支付龍頭地位不保。技術上看,央行數字貨幣可以“去中介化”點對點交易,只要商戶和消費者都開通了央行數字貨幣錢包,兩個錢包地址之間就可以直接交易,既沒有移動支付什麼事,也沒有銀行什麼事。

不過,央行發行數字貨幣自然不想真正“去中介化”,採取的仍是“央行——金融機構——用戶”的雙層運營機制,用戶在金融機構開戶,不直接與央行發生業務關係。

問題來了,央行數字貨幣雙層運營,而第三方支付則是三層結構:央行——銀行——(銀聯/網聯)——第三方支付——用戶。央行數字貨幣,明確表態需要銀行賬戶,還需要第三方支付賬戶嗎?

理論上是不需要的,就像沒有第三方支付時,支付轉賬交易也照常運行一樣。就現有清結算體系而言,第三方支付屬於體驗層面的提升,是錦上添花,一直都不是必需品。就央行數字貨幣也是如此,沒有第三方支付,不會有實質影響。

央行數字貨幣是個新戰場,用戶習慣從零培養,現在來看,銀行APP率先試點,先發優勢不在第三方支付這裡。

當然,也不必過度誇大影響。站在用戶角度,央行數字貨幣與現金、銀行卡餘額並無本質區別,其嚐鮮屬性能吸引少數追求變化的年輕群體,要被大眾普遍接受,卻是個長期和漸進的過程。在這個漫長過程中,銀行APP率先試點帶來的先發優勢微不足道。

最後,第三方支付的崛起,並非監管機構有意推動或金融體系自發孕育的產物,而是市場需求自我催生的變革創新。契合市場需求而生,用戶習慣成為第三方支付最大的護城河。只要用戶體驗不滑坡,第三方支付就有生命力。

歸根結底,支付的競爭,一直是場景和體驗的競爭。

央行數字貨幣碾壓Libra、比特幣的生存空間?

國內本就不承認“虛擬貨幣”貨幣屬性,Libra、比特幣在國內並沒有生存空間。所謂央行數字貨幣碾壓Libra、比特幣的生存空間,更多指向跨境市場。

Libra、比特幣都定位於國際貨幣,依託區塊鏈技術,不受國境線限制,不受現有國際清結算體系束縛,在多國認定虛擬貨幣為非法的背景下,跨境場景成為虛擬貨幣生命力的根本源泉。

在技術層面,央行數字貨幣能顯著提升跨境支付體驗,但央行數字貨幣作為中國法定國幣,帶有主權國家色彩,在國際社會接受度層面不具有Libra、比特幣等非主權貨幣的靈活性。舉例來說,日本等一些國家接受比特幣作為一種支付工具,卻不可能接受人民幣用於其國內交易場景,後者涉及到貨幣主權問題。

所以,我們可以從技術層面去對比各種市場自發孕育的“虛擬貨幣”,卻不能僅僅從技術上去界定主權貨幣。主權貨幣是經濟問題、金融問題,更是社會問題、政治問題,恰恰不是個技術問題。

央行數字貨幣的本質是人民幣,人民幣是中國的法定貨幣,央行數字貨幣的國際化等同於人民幣的國際化。可人民幣的國際化,從來都不是遭遇了技術瓶頸,背後既有美元霸權體系的強大慣性,更有大國之間的力量博弈。

所以,央行數字貨幣在跨境支付方面的影響力,不會超出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範圍。對比特幣和Libra等“虛擬貨幣”,也不會構成實質壓力。

比特幣和Libra的真正壓力,來自各個主權國家。比特幣暢想建立一個跨越主權、全球通行的貨幣體系,其早期打出的技術抗通脹的標識也的確吸引了一些人,但貨幣從來都不是一個社會的主角,只是一個附屬工具。有什麼樣的社會和經濟,就對應怎樣的貨幣體系;沒有世界大同的社會,怎麼會有世界一統的貨幣呢?

當然,世界這麼大,世界大同的理想仍有生存空間,相應地,比特幣、Libra也總能找到立足之地;但是,也僅限於立足之地了。

央行數字貨幣,挑戰美元霸權?

何謂美元霸權?簡單講就是美元作為國際硬通貨,賦予了美國獨特的優勢——需要用錢時,美國只需要開動印鈔機,而其他國家只能用商品來換,一如前法國總統戴高樂所說,

“美國享受著美元所創造的超級特權和不流眼淚的赤字。它用一錢不值的廢紙去掠奪其他民族的資源和工廠。”

既然全球資源和商品都以美元計價,那理論上,美國開動印鈔機,就可以在全球購買所需要的一切商品和資產。為了便於理解,可想象這麼一種極端情況:全體美國人不工作,靠美聯儲印鈔票在全球買買買就能過上幸福日子(實際上,一直以來美國消費者的支出都大於收入,賺1塊花2塊,離不開美元霸權支撐)。

當然,實際上會有約束,美國印鈔太過分時,會導致美元貶值,動搖全球對美元的信心,各國央行會轉而持有黃金或歐元等其他替代資產,動搖美元的硬通貨地位。問題是,世界上還缺乏美元的真正競爭者。

新冠疫情之後,美聯儲再次推出史詩級“大放水”,開足馬達印鈔,美元卻升值了,因為疫情全球爆發,避險資金無處可去,只能去美國,買美債。2019年末,外國投資者共計持有美國國債6.7萬億美元,約佔美國國債未償餘額的30%。

5問央行數字貨幣

美元的霸權地位,讓美聯儲的很多“神操作”有恃無恐,誕生了坊間盛傳的各種“美元割韭菜”案例,讓國際金融體系無比扭曲。

世界上不應只有一種硬通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很多國家不堪“美國噴嚏、全球感冒”的戲碼,在全球範圍內掀起過一波“尋找美元替代者”的浪潮。不少國家把目光轉向人民幣,客觀上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加速;而中國卻把目光投向一種超主權貨幣——SDR(特別提款權,錨定美元、歐元、人民幣、日元和英鎊等一籃子貨幣,可用於償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債務、彌補會員國政府之間國際收支逆差等)。

2009年,時任央行行長周小川提議更好地發揮SDR的作用,推動國際貿易、大宗商品定價、投資和企業記賬中使用SDR計價,繼而創造一種與主權國家脫鉤、並能保持幣值長期穩定的國際儲備貨幣。

現在來看,SDR沒有替代美元。環顧望去,美元也沒有對手:歐元受困於歐盟區國家的財政危機,日元被日本“失去的三十年”拖累,英鎊是上個時代的霸主。找了一圈,人們仍會把目光鎖定人民幣。

人民幣國際化是中國經濟全球影響力提升在金融層面的映射,中國經濟結構升級、提質增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人民幣國際化自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央行數字貨幣,能提升人民幣在跨境交易層面的體驗,也僅此而已,不必過度解讀。

國際金融體系不應只有美元,國際金融體系也不期待另一個美元。美元的今天,不會是人民幣的明天。人民幣需找到一種新的方式融入世界,做互惠互利的工具,而非“割韭菜”的利器。

關於央行數字貨幣,就談到這裡吧。

參考資料:

1、[美]努裡埃爾·魯比尼,斯蒂芬·米姆,《危機經濟學》,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

本文由公眾號“薛洪言微語”原創,作者為蘇寧金融研究院副院長 薛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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